桌上三坛酒水尽数开封。
这酒都只是农家随意酿造的米酒,若是在城中,顶多也就能卖上十多文一坛,的确登不上大雅之堂。
只不过在这种路边酒肆里,能不掺水就不错了,萧暮语几人也不奢求太多。
桌上菜肴不少,虽然都是农家手艺,但质量不行还可以数量来凑,老板娘知晓在座的几个人中,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之后,或许是因为刚才出言不逊跟萧暮语无礼的心虚,特意搬出地窖里尘封了许久的半扇猪肉,跟着顾大脑袋在后堂忙活许久,将菜肴堆满了整个桌子,最后甚至还搬来另一张桌子合并起来,才能将饭菜装下。
对于‘大人’们之间对话,小慕容似乎一点理会的心思都没有,当顾大脑袋将半条整烤的猪后腿上桌了之后,小丫头往桌上一趴,脑袋朝着那只比她还大的猪后腿大快朵颐的啃食,对外界再也漠不关心置之不理。
小嗷在桌下,啃着一条卤得极烂的猪前腿,同样一声不吭。
萧暮语他们倒是对菜没什么想法,主要还是喝酒。
毕竟这次出来,本意就是喝酒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原本因为害怕而如坐针毡的鹰翎,不知道是因为酒壮怂人胆,还是喝了酒之后,觉得谈笑风生时不时扯出些许荤段子的江湖大佬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胆子渐渐大起来,打着酒嗝,站起身子,眼睛有些迷离的说道:“今儿个能见到几位,实在是我八辈子打灯笼都打不出来的机缘,刚才这公子说我是个豪杰,说实话,实在有些折煞小人,咱顶多也就是个豪匪,实在担当不起这个杰字,今儿个相遇就是缘分,也是我的运气,我干一个!”
说完,咣当一碗酒一滴不漏的喝了下去,原本迷离的眼睛,这下子更迷糊了,舌头肿大的对着凌春淼含糊道:“凌爷,你知道不,咱这辈子谁也不敬重,就敬重您,这江湖上谁不知道你的名声,义薄云天劫富济贫,这天底下,谁见到你不得竖起大拇指,那他娘的江湖百榜我都不知道怎么排的,把你排在第十三,兄弟我实在是看不过去,就您这本事,我觉着在第十三实在屈才,您应该排在第三,现在那第三不也是姓凌?就那铁公鸡,我就不指望他劫富济贫了,他哪有你这么大气,他就应该降下来,你三的位置,就得你来坐小弟我才觉得因该!”
萧暮语看了眼凌天源憋得通红的脸色,捂着嘴巴憋着一口笑,憋得实在有些肚子疼,眼泪都忍不住滴下来两颗。
凌春淼也显得有些尴尬,拳头捂住嘴巴轻咳了一声,想示意他别说话。
但已经喝到这头上,连天下第三都敢骂的鹰翎,脑袋早就迷糊了,哪里知晓凌春淼的暗示,瞧见他不反驳,还以为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继续说道:“不不不,天下第三您都屈才,往上再数,邪安顺和阳延,这两个人哪点比得上您?”
“邪安顺?就一个混吃等死的老乞丐,说什么醉眼走天涯,看世间百态,他倒是看了,但他没改啊,穷人被欺负了他不管,有人蒙冤他也不顾,空有一身实力,虽然做到了仗枪走天涯,一辈子下来,却没听见百姓落下他点好,能算什么江湖义士?”
“阳延?一个投靠朝廷得了块那马嘉佳赏的赐名不副实的天下第一?正经人谁投靠朝廷啊?你投靠朝廷吗?投靠朝廷的算是正经江湖人?下贱!”
鹰翎越说越激动,凌春淼也连连咳嗽想制止他。
“这普天之下,就应该您是天下第一,拳打阳延,脚踢邪安顺,供掉凌天源,到时候小弟我就算买了鹰头山也要过去给您贺喜!”
凌春淼简直不住了,当即厉声道:“住嘴!”
听得这一声有些怒气的话,鹰翎身子一颤,酒意瞬间散了大半,颤巍看向凌春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问道:“凌爷,咋的突然升起了?”
这时候萧暮语终于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你个鹰翎,你是运气太差还是压根不会聊天?桌上说话的就五个人,你一句话就骂了两个。”
一听这话,鹰翎身子一颤,这时候才发现,坐在萧暮语两边的那两个老人,一个脸涨红的跟西红柿,一个阴沉得跟淋了水的黑葡萄,两只眼睛同样的都泛起些许怒气。
瞧见这一幕,鹰翎只觉得脑袋翁的一下,有些天旋地转。
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刚才光喝酒了,还没听他们做自我介绍呢,赶忙缩着身子问道:“敢问几位是?”
萧暮语终于止住了笑意,摆手对着凌天源,“这位,就是你刚才说的铁公鸡,凌剑山庄庄主天下第三凌天源,对了,他还是你凌春淼大哥的长辈。”
鹰翎只觉得身子一软,刚才喝的酒好像都白喝了,瞬间酒意全无。
萧暮语还没完,手摆向邪安顺,“这位,就是你说的老乞丐,没能让百姓捞点好的邪安顺。”
吧唧一下,鹰翎撑不住了,两只脚彻底没了力气,整个人吓得瘫在地上,脑袋上冷汗直冒。
我不就骂了三个人,想要怕拍凌春淼的马屁吗?结果被骂的三个人里,两个人都还坐在对面,而且都是随便就能弄死自己的存在。
鹰翎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凌春淼的马屁拍没拍着他不知道,但铁定已经拍到狮子和老虎的屁股上了!
萧暮语看着堪堪吓死的鹰翎,忍不住笑道:“行了,别装死了,这两位还不至于被你一两句话就对你痛下杀手。”
江湖中越是活得长久之人,通常越是少动怒,到凌天源邪安顺这种,即便不能喜怒不形于色,但也早该内敛心智,若非真触到逆鳞,否则少有生气。
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傻了鹰翎,这两位也只会觉得手脏。
鹰翎悠悠站起身子,但还是忍不住的颤抖,慌忙说道:“小的一时糊涂,冒犯了二位大人,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
萧暮语也笑着对二人说道:“一个鹰翎,还不至于让二位动气,莫要扰了酒气。”
既然自己这外孙开口,凌天源哼哼两声,也不说话。
邪安顺看了面前那碗刚喝去一半的酒水,将其端了起来,嘟囔道:“看在酒的面子上。”
萧暮语哈哈笑了两声,摆摆手示意鹰翎坐下。
鹰翎不安入座,看向萧暮语,深感诧异。
这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年轻人,竟然能让这两位江湖大佬平息怒气,到底是何方神圣?
莫不是阳延?想着,他瞥了眼萧暮语的头顶,心中嘟囔道‘据说阳延是个大光头,而且年纪也颇大,看这样子,不像啊。’
心中实在疑惑,鹰翎端起一碗酒,对着萧暮语敬去,“多谢少侠为我开脱,还不知少侠名讳,以表在下感激之情。”
萧暮语不在意,摆摆手,“江湖无名小儿,不足挂齿。”
说着,还是端起酒,跟鹰翎碰了一下,而后灌入肚中。
酒水下肚之后,萧暮语看了一眼邪安顺和凌天源两人,笑着问道:“你说,今晚哪家会先上来拜访我们?”
两人纷纷一愣,不解问道:“还会有人来?”
而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萧小友,桌上的剩酒,能否让我讨个半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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