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累极，沈竞把她抱起来也没惊醒她，在他怀里安分得陌生。
乔也看着就瘦，抱在怀里竟比想象中还要轻几分，毫不费力，横过她膝窝的小臂清晰感觉到她骨头的硌人。
沈竞垂眸扫了她一眼，脊背挺直抱着她往回走。
径直把乔也抱回她的床上，拉过被子欲给她盖上时，眸光不经意就扫过她的小腹，手上的动作一顿，眸色幽深了几分。
算了算时间，乔也已经怀孕三个多月。平躺着，也可以看到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沈竞心里突然划过一抹异样。
江承没少故意在他面前提起他准爸爸的身份，可也是此刻，他才有一丝真实感。
在这个喧嚣又孤寂的世界，他有了自己的血缘。安静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在几个月后会给他生下孩子，那个孩子会叫他爸爸。
想到这个，心头突然升腾起一丝未曾有过的柔软。这种感觉是陌生的。
深沉如海的目光紧紧盯着乔也的肚子，沈竞不受控制地俯身缓缓伸手过去，指尖微颤着隔着衣服布料触到乔也的肚皮。
也只是停留一秒，没有进一步动作，他收回手，拉过被子给乔也盖上。
视线移到乔也沉睡的小脸上，沈竞的面色有几分复杂。
孩子于他而言是意外，乔也，又何尝不是？
定定看她几秒，沈竞关了床头灯，转身出去。
关门声响起那一刻，本该躺在床上沉睡的人缓缓睁眼。
沈竞落在她小腹的触感还在，乔也睫毛微颤，抬手抚在沈竞指尖触过的位置，一时出了神。
明明还是很生他的气，可他不经意的一个细微动作，竟又让她乱了一池春水。
——
晚上睡得不安稳，乔也第二天便起得比往常晚。吃了早餐上楼，正巧遇到穿着家居服的沈竞。她有几分诧异，平常这个时间点他早上班去了，眼下这会儿还一副家居打扮，实在稀奇。
但转念一想，管他呢，她都要离开了，他上不上班她也管不着了。
反正，她不离开也管不着。
这么想着，平素灵动的小脸便淡漠了几分，甚至跟沈竞擦肩而过时她也目不斜视，小步跑回了房间。
彻头彻尾被乔也忽视的沈竞身形略微一顿，扭头看的时候，乔也已经消失在走廊拐角，似对他避如蛇蝎。他握着楼梯扶手的手指紧了紧，心头隐隐有点不舒服。
她之前，即使不待见他也会装装样子自然地跟他打招呼，或者是像个刺猬一样对他横眉竖眼。这副冷漠的态度，还是头一次。
乔也猜不出沈竞昨晚突然的温情从何而来，只是这个地方，她还是不想再住下去了。
她对沈竞的心思，就差最后一层窗纸没捅破。其实如果有心，她在办公室里歇斯底里的那一番话便处处是破绽。她也是突然被刺激到了，所以口不择言，以至于差点直白地把自己那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
可即使这样，沈竞还是没察觉出来。
知道沈竞利用她的那一刻，她是真的很生气的。她想方设法竭尽全力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却被告知这不过是他主导的一出戏，而她是戏里的一颗棋子。那一刻，仿佛有一直无形的大手在她的心掏出一个洞，心口在汩汩往外流血。而那个时候，面对杨晶的出言诋毁，她竟然还出声维护他。她不管不顾跑到他办公室，他也没给她一个解释。
他或许是天生性情冷漠，可是她固然不是可以为了爱卑微到骨子里的人。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时候，她是动过走向他的心思的，所以才会那么努力证明自己的清白。
即便不能站在跟他同样的高度，好歹开始追逐的时候，她希望站在他面前的她是坦坦荡荡的。
只是他的态度还是让她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扣下。其实他大可不必那么冷淡，即便她再喜欢他，可是只要他不愿意，她便不会纠缠。
她昨天做了一天心理建设，为什么又要动摇她呢？让她在警局待一晚也好，在路灯底下睡一晚也好，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一直冷情着，不要回头去找她，她就可以走得毫不留恋。
乔也静静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发呆出神。
走吧，离开这里也好，她确实需要自己静下来好好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也需要理清她对沈竞的感情。或者，出去住几天她就可以想通了呢。感情伤人，若是能收回来，自然是再好不过。
沈竞推开乔也房间门的时候，就见乔也正俯身合上行李箱，不自觉地，他的浓眉一下子便拧紧。
“你在做什么？”
“收拾行李啊。”乔也淡淡应道，她把行李箱立起来，回头瞥他一眼，“这么明显，看不懂吗？”
已经收回视线的乔也没看到沈竞一下沉下的脸色。
他的手还握在门把上，语气冷硬：“别收拾了，跟我回沈宅一趟。”
“你叫我回我就回啊？”乔也对他的命令语气嗤之以鼻，一边回他一边拾掇自己的小东西，“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听话的人？”
“奶奶明天要去美国疗养，她想跟你一起吃顿饭，见你一面。”
“……”乔也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犹豫再三，她还是迟疑着拒绝了，“不去了吧，跟她说我不舒服好了，等她回来我去接她。”
“这么有诚意的理由，怕是你亲自去跟她说更好。”沈竞面色不佳地凉凉讽刺一句，转身离开。
“……”乔也瞪圆眼睛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气极，又有几分被戳穿的羞恼。
也不想想她拒绝是因为谁。如果是没有他的场合，她自然是乐意去的，好歹裴老太太一直以来对她不错。
不情不愿，乔也还是跟在沈竞身后上了车。
两人无言，密闭狭仄的空间便显得有几分尴尬的气流涌动。沈竞是原本就寡言，乔也是没心情跟他说话，上了车便靠着座椅靠背闭目歇憩。
到沈宅的时候，裴烜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她下车，便笑盈盈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进屋。
乔也跟沈竞的人接触时间不长，问了才知道，裴烜每年都会到美国检查身体 ，然后在那边住段时间才回来。
“奶奶，美国气候跟国内不同，您在那边可要注意身体呀。”饭桌上，乔也给裴烜舀了一碗汤递到她跟前，顺口道。
布菜舀汤的事平常都由沈家的下人做，可乔也觉得这种事情不用麻烦王嫂他们，一般她在沈宅吃饭，这种事她都会帮忙。
这番关心是带着十分诚意的。不管她和沈竞的关系有多僵，都不该累及这个老人。这段时间，裴烜也很照顾她，说疼都不为过。
“没事，不用担心，小竞都安排好了。”裴烜笑笑，“小也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做事要小心。”
这些叮嘱乔也没少听裴烜在自己耳边重复，这会儿也只是乖顺地点头应下。
裴烜又叮嘱了乔也一些事，还不放心，索性交代起沈竞来。
“我不在的时候，你多照顾小也，别光顾着工作，有时间的话带她到楼下散散步，孕妇做不了什么运动，但能散散步还是是好的。”
沈竞自进屋以来便话不多，对裴烜的交代不置可否，只是让她不要担心，国内有他。
“本来我说让王嫂留下来照顾你们，你又坚持让她一起去。那我回来前，小也的事可都先交给你了，你不要让我失望，不要欺负她。”
乔也看着裴烜，鼻头有点发酸。
裴老太太已经不年轻了，曾经风姿绰约的脸上已经布了皱纹，眼窝也已经下陷，妆容都遮盖不住她的岁月的痕迹。身体也不再如年轻时硬朗，会生病，需要定时疗养，走路也远不如他们年轻人稳健。
不管是出于孩子的缘故亦或是只因为她这个人，这个老人，待她是极好。在这段时间，能有人这么照顾她，她已经很知足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同样无言。
乔也看着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心底一片怅然泥泞。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的生活几乎翻天覆地。现在想来，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仿佛只要她用力一睁眼，所有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回到别墅，乔也直接上楼回房。
下定决心要离开，便没必要再做无谓的缅怀。她来时带来的东西都收进了行李箱，她踏出房门，房间又恢复到她住进来前一样，别无二致。
早在回来前就整理过情绪，这会儿乔也拉着行李箱走在回廊，听着行李箱轱辘轧在木制地板发出的细碎声音，心境竟意想不到的平静。
什么沈竞，什么感情，都会过去的，算得了什么。
到回廊拐角紧接着就要下楼梯，乔也提起行李箱，小心翼翼地抬脚，脚还没落地，就感觉行李箱被人按住。她回头，就看到沈竞那神色难辨的俊脸。
“去哪儿？”他问。
刚平复下来的心情，轻易被沈竞不冷不热的语气击垮，乔也忍了忍，没好气道，“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是你说的么，我的事不归你管。”
知道乔也伶牙俐齿，倒是没想到她这么会利用他的话来反击他。
沈竞并没有松手，“之前你归奶奶管，现在她把你托付给我，你的事，就是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乔也冷笑反问，“你说了算更好了，我要搬出去，你应该不会有意见。”
沈竞紧紧盯着她，久久没说话，略显阴沉的脸尽是压迫。乔也读不懂他的眼神，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心里那点极力压制的心思在这目光下更是无所遁形，她心虚地避开眼睛。
“不用担心我会反悔，到预产期我会跟你们说。”
“在这住着。”
“？？”乔也不可思议看他。
“在这住着。”沈竞难得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出去我没办法保证孩子的安全。”
“什么意思？”乔也蓦地瞪大双眼，戒备地看着沈竞。
“被杂志曝光过，你以为你能独自一人在外头平安无事住到预产期？”沈竞平静反问，“我不保证想对付我的人不会从你这儿下手。”
“你树敌太多凭什么让我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听你安排？再说了，为了确保安全，也不是非要留在这儿的。”总不至于处处都是跟他敌对的人。
沈竞：“没有地方比这儿安全。”
“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要搬出去了。”乔也被他激得忍不住唱反调。
沈竞凉凉勾唇：“你尽管试试。”
“……”乔也看着他，突然有点心累，“沈先生，反正你也看我不顺眼，我搬出去不是更好？这么百般纠缠图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孩子的话……”剩下的话乔也突然说不出来。
如果只是为了孩子而挽留，以他的立场，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可是，让她怎么办？
她闭了闭眼，“松手吧，我要走了。”说着她拂开沈竞还落在行李箱上的手，提起行李箱头也不回下楼。
沈竞没再阻止，只是乔也下到楼梯一半的方台时，耳边突然传来沈竞不带温度的嗓音。
“让人在门口拦着，别让任何人出去。”
乔也惊愕回头，就看到沈竞黑眸沉沉盯着她，手机从耳边拿开，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用想也知道是针对她下的命令。
“你就那么喜欢跟我对着干？”乔也瞪着他，“那么为难一个女生，你还是不是男人？”
沈竞冷笑，“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比谁都清楚？”
“……”乔也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一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待反应过来，脸不由地涨红。她捏紧手里的行李箱拉杆，气急败坏骂道，“老流氓！”
沈竞睨她一眼，没搭理她，似是料到她离不开这里，转身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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