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拳并没有成功地打下去,因为原本被天机老人锁住咽喉的言少陵,在攻击已经来临的那一刹那间,突然不见了踪影!
瞬间消失!
如若不是雪白的墙壁上还有殷红的鲜血往下流,天机老几乎以为,方才的言少陵不过是一种幻象。
是有这样的功法的,他曾经给言少陵传授过。
因为他这个徒弟身子委实太弱,当然也有他的一部分原因,所以他才教了他这种功法,以此来保护自己。
一旦遇到那些不可击败的敌人,有这样一个玄通在身,定然不会死。
用和本体毫无区别的幻象来吸引住敌人,真正的本体则已移出千里之外。
可是言少陵是他的徒弟,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这个徒弟会有什么把戏?
早在来这里之前,他就把一切可能性都算了一遍。
何况,言少陵就算再怎么天才绝艳,也绝不可能用他教过的功法来骗过他。
那么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天机老人的双眸沉了下来,神色晦暗不清,双手也死死地握了起来,苍老的肌肤上青筋跳动着。
不,绝对不可能是幻象,因为他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言少陵的灵力波动和生魂的气息。
可眼下他这个徒弟居然还是从他手中逃跑了,甚至一点踪迹也没有留下。
难道……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天机老人的神色又是一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震惊。
他忽然想起来了,在他曾经收集的那些灵典里,因为天赋和体质的限制,有一部灵典他迟迟无法修习成功。
所以久而久之,他就把那部灵典给抛到脑后了。
但是在他捡到言少陵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他懒得去管,所以将他收集的全部灵典都一股脑儿地扔了过去。
可是天机老人并不认为言少陵能够将这些灵典全部学会,何况这才过了十几年而已。
然而现在,他发现他错估他这个徒弟了。
言少陵不仅全部将其融会贯通了,甚至,还要在他之上!
天机老人的脸色阴沉得都快滴出水来了,眼中杀意大盛。
如果他没有猜错,方才的那一招,正是……
梦隐术!
**
君慕浅看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人,稍稍愣了一下。
因为她已经明白了,她现在还在睡梦中。
虽然有很清楚的自我意识,但却没有醒过来。
不过君慕浅却没有怎么在意,毕竟自她重生以来,遇到的怪事就已经很多了。
而且,在灵玄世界这个下位面中,梦这种东西,总不会是无缘无故出现的。
梦,往往象征着什么。
可是为什么在她的梦里,会忽然冒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君慕浅拧了拧眉,走上前去。
然后这才发现,这个“血人”竟然是当日她在浮华台见过的那位年轻的天机楼楼主言少陵。
“言楼主?”君慕浅只是站在那里,并没有伸出手,“别告诉我,你其实是一只幻。”
“咳咳咳……”言少陵慢慢地将头抬了起来,期间咳嗽声不断,像是把心肺也要咳出来。
君慕浅眼眸一眯。
那是怎样一张苍白的容颜,连一点血色也没有。
那羸弱纤细的脖颈上,还浮着一圈圈的青痕,很明显,是被人用力掐过的。
天机楼上下都对言少陵口服心服,其他宗门也都很忌惮这位年轻的天机楼楼主。
竟然,还会有人对言少陵动手?还下手这么狠?
君慕浅将他又扫视了一眼,这才想起,是有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天机老人。
这个老头儿跟个杀人魔一样,还好意思说替天行道?
啧,不过看来这对师徒之间,也有很大的猫腻啊。
“咳咳咳,慕姑娘说笑了。”言少陵在那里躺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幻那种东西没有实体,可在下是活生生的人。”
君慕浅挑了挑眉:“也就是说,此刻在这里的言楼主,不是魂魄,也不是元神,而是本体?”
言少陵望着她微笑:“正是。”
千钧一发之间,他为了躲下他师傅那一招,只好选择了此条路——躲入他人的梦境中。
在这个人醒来之后,才会从梦中出去。
言少陵轻轻地笑,笑中地讽刺意味浓浓。
估计他师傅永远不会知道,他能修炼梦隐术,还是拜其所赐。
如果不是天机老人在他幼时经常给他下药,不断地毁坏他的身体,那么他也没有那个体质去学梦隐术。
因为修炼梦隐术的人,体质必须偏阴,也就是说,是那种即将死的人才可以修炼成功。
只有浓重的死气,才能让整个身体都进入他人的梦中。
可惜啊……他师傅这辈子都没办法修炼梦隐术了。
真好。
言少陵扯了扯唇角,一想到他师傅大发雷霆、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就觉得好笑。
“言楼主果然神通广大。”君慕浅也没问为什么,她淡淡道,“但这里终归是我的梦,你还是出去比较好。”
她现在还很想宰了天机老人,所以连带着他的徒弟也不想见,即便这两人之间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仇人。
但是很遗憾,她估计还没那个能力去干掉这个天道的的代言人。
唔,天道这玩意儿实在是太不给力了,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把这个疯子老头儿劈死。
“不请自来叨扰慕姑娘,是在下的错。”言少陵的目光微微一凝,缓缓地笑,“但是很抱歉的是,除非慕姑娘醒来,否则在下也只能陪着慕姑娘在这梦里了。”
“奇怪的理由。”君慕浅耸了耸肩,“我也很想醒过来,可是就是醒不了。”
她像是被强行注入了一个梦里,四周都是壁垒,无法去突破。
而且,她虽然在这里有意识,但是对于外界的一切却是一无所知。
万一她的身体已经死了呢?
这可就糟糕了啊。
闻言,言少陵沉默了一下,显然也是没有料到会是这样。
他微微沉吟了一下,才道:“在下大概能明白慕姑娘为什么会这样。”
“哦?”君慕浅心不在焉,“说来听听。”
“慕姑娘先前被家师困于祭台之上,又引得天道之力,故而……”言少陵顿了顿,“只有等到天道之力完全散去之后,慕姑娘才会醒来。”
他知道他师傅把她带了回来,也知道他师傅要将她杀掉,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出去,所以也只是凭着掐算来看。
在知道他师傅居然被天道给打出去的时候,真的是让他啼笑皆非。
师傅啊师傅,你自诩为天道的代言人,华胥的守护者,可有想过,到头来却是违反了天道的意愿?
不过言少陵有一点倒是没料到——君慕浅居然身负鸿蒙气运。
他本以为,她也只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人,顶多将华胥的未来轨迹改变一下,但未曾想,竟然会是如此。
难怪连天道都会选择对她的所作所为都闭目不见,甚至降下天道之力来保护她。
这样的人,还真是运气好。
“是这样啊。”君慕浅蹙额,“那天道之力什么时候才能散去?”
看来,她这个梦境,是天道搞出来的?
“时间不会很长。”言少陵说,“最多几天罢了。”
君慕浅微微颔首,声音平和,眼尾流露出来的眸光却渐渐锐利:“言楼主现在应该告诉我,你来我梦里是要做什么了吧?”
闻言,言少陵神色微顿,他抬手掩唇咳嗽了几声:“并非是在下想来慕姑娘的梦里,而是只有慕姑娘的梦,在下可以来。”
梦隐术,可不是谁的梦都能去。
如果他随随便便选择一个普通天机楼弟子的梦中,那么不仅无法进入,而且会使得梦境破碎,彼此皆亡。
梦境的主人,必须要有极高的承受力,精神力也不能差。
要说他师傅现在最不敢见谁,非眼前的女子莫属了。
所以这里,最安全。
就算是他师傅寻过来,也不敢轻易造次,这是他选择她的缘故。
“拿我当掩护?”君慕浅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一丝,她撩着发丝,轻笑一声,“言楼主的算盘,倒是打得极好。”
她不喜欢被别人利用,很不喜欢。
“是在下的错。”言少陵又咳嗽起来,他淡淡道,“等到慕姑娘醒来,可以对在下做任何事情。”
“呵……”君慕浅忍不住笑了,她摇了摇头,“言楼主说什么呢,我能对你做什么?”
天机老人的徒弟,必然也承了天机老人的一些性格。
她对这种人,向来是避而远之。
不是怕,而是麻烦。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用一样情报来和慕姑娘作交换吧。”言少陵将唇边的血迹全部擦拭干净,轻喘着气息,“慕姑娘难道不想知道,在你今后的生命中,还会有几次劫难么?”
君慕浅的瞳孔瞬间一缩,眉目瞬间寒了下来:“言楼主是什么意思?”
**
“您难道不想知道,在她今后的生命中,还会有几次劫难么?”
同时说出这句话的,还有天机老人,但对话的人却是不一样。
他此刻被迫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汗珠从额头上不断滚下。
眼神震颤着,恐惧十足。
容轻并不看他,而是卷着衣袖,只淡淡道:“你不说,也是可以的。”
语气虽然很平静,但是让人却感受到了警告和威胁。
仿佛只要一个回答不对,那么下一秒就是死的下场。
“不!我说,我说!”天机老人感觉到他的骨头都被下软了,连跪着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咬了咬牙,说了两个字,“三次。”
像是害怕眼前的人不相信,他又重重地强调了一遍:“还有三次这样的大劫!”
幸好,他在去观看星河缩影的时候,仔仔细细地算了一遍。
要不然,他可能在把这句话说出来之前,命就没了。
然而,容轻不为所动,眉目依旧寒凉:“时间。”
“我不知道时间!真的!”天机老人呼吸一窒,连忙道,“她身上的天机屏蔽太重了,好多事情,就连我都算不出来。”
“而且,这只是现在星河所测,鸿蒙气运的宿者向来得天道眷顾,说不定这三次劫难都能逢凶化吉!”
容轻垂眸望了他半晌,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天机老人当即松了一口气,但还未等他站起来,身子忽然僵住了。
因为他惊恐地发现,他的修为竟然在倒退!
从灵王一路退到了灵尊,然后还没有停——
最终,竟是回到了一级灵宗!
天机老人哆嗦着嘴唇,看着绯衣男子:“你……”
这是什么力量?
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这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力量!
在极度的恐惧下,天机老人脱口:“难道你竟然是万灵……”
“待在这里。”容轻并不回答,他眼神凉淡,“别动。”
说完,他转身离开。
天机老人果然不再动一下,他连眼睛都不敢眨。
毋宁说是他不敢动,是他不想动了。
修为被人强行倒退,从灵王回到灵宗,是什么感受?
对一向高高在上、刚愎自用的天机老人来讲,不啻于死亡!
甚至,连死都不如。
这下,他还怎么收拾言少陵?
天机老人愣在那里,呆若木鸡。
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有更可怕的事情,在等着他。
**
天机城的另一边。
“这就是你说的算账?”扶风瞥了绯衣男子一眼,“未免太轻。”
将小浅伤成那个模样,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果然不可靠。
“是轻了。”容轻没反驳,他侧眸,瞳中有光掠过,“但师傅不觉得,这样更痛苦?”
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扶风神色微顿,眼眸愈发地深幽:“这都是谁教你的?”
他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可言说的危险,类似红色的罂粟花,有着摄人的绝美,但又带着烈毒。
“忘记了。”容轻微微摇头。
他的目光飘向了远处,如云烟一般,缥缈不可捉住。
闻言,扶风似乎笑了一下,但眉梢依旧锋利:“需要我帮你想起来么?”
“不必。”容轻声音淡漠,“有些事情,还是忘掉了为好。”
“哦——?”扶风有些微诧,“你真的这样认为?”
仿佛是无意一般,容轻对上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难道,师傅不是么?”
像是想到了什么,扶风的身子震了一下。
他眸光骤然敛起,想要透过那半张银色面具看清那面容。
然而,什么也看不到。
“你说得对。”末了,扶风低声道,“我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他亲手做过这样的事情。
但是,他不认为他自己做错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扶风有些疲惫,他揉了揉眉心,“不要告诉小浅。”
容轻环抱着双臂,靠在树上:“不怕她自己想起来?”
“不可能,没有人破得了我的言灵。”扶风的声音倏尔冷了下来,“这华胥,没有第二个言灵师。”
能和言灵师对抗的,也只有言灵师。
别的修炼者,是无法解除言灵的。
顿了顿,他口吻稍稍缓和:“不过,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解决这件事情。”
容轻看着他。
“小浅选择了我最不愿意看到她去走的路,但是,我不会去阻止。”扶风叹了一口气,“她想要变强,那么,我这个做师傅的,便跟在她身后好了。”
听到这句话,容轻微微眯眸,良久,淡声道:“三公子是一个好师傅。”
“不。”扶风自嘲地笑了笑,“我哪里算什么好师傅,有将自己的徒弟不闻不问十三年的好师傅么?”
话罢,他摇头:“不说这个了,既然……”
声音忽然一断。
容轻察觉到了扶风的异常,半挑着眉:“怎么?”
扶风稍稍有些不可思议,他脱口:“怎么会,我的言灵好像……”
“松动了。”
**
就在同一时间,梦境中,有两人对立而站。
“三次劫难?”君慕浅倒是意外了,但并没有多大畏惧,“我这还真是倒霉。”
言少陵笑着摇了摇头,他将紫衣女子端详了一会儿,忽然道:“慕姑娘的灵根,曾经被他人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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