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姥爷家的堂屋,除了李小龙,全家都在里面等他们。
一切都是常规程序,磕头、拜年、收压岁钱,孙大海在喝完姥姥亲手做的糖水荷包蛋后,程序结束。
姥爷今年61了,他和蔼可亲,又爱开玩笑。大家都知道,他打小就羡慕地主家过年时,家里的孩子与管家、掌柜,轮流向一家之主汇报一年成绩的情景。所以大家每年初二,就按他的意愿,向他汇报工作,让他过过瘾。
在大家都走完程序,安静下来以后,姥爷干咳了一声,慢慢地踱着四方步,走到堂屋正中的主位,坐了下来,一脸的庄严肃穆。
孙大海险些失声笑了出来。
姥爷呀姥爷,您想扮演大老爷,多少也要敬业一点吧。应该正襟危坐的时候,咱别盘腿成不?
大家都动了起来。孙大海一边往外走,一边问旁边的二舅妈。
“二舅妈,小舅去哪儿了?怎么没看见他?”
二舅妈一笑,说:“上次你表哥他们进城去你家,你是不是给他们做新菜了?叫什么鱼。”
孙大海想了一下,回答说:“是水煮鱼吧,他们上次来,好像吃的是这个。”
“昨天吃饭的时候,你小舅说,他跟部队在天府之国待了十几年,偶尔出门打牙祭,也习惯了吃麻辣味道的菜,但从没觉得川菜有什么好吃。小红说你做的鱼就很好吃,就是又麻又辣,叫人又想吃又不敢吃。这不,他上心了,知道你们今天来,他说去潭边破冰捞两条鱼,回来让你给他做。一大早就走了。”
说话间,孙大海已经走到堂屋门口。
“大海呀,听你妈说,在你们家里你开始管事了,到姥爷家,你也坐这听听吧。”姥爷叫住孙大海,并叫他也坐下。
孙大海看了看堂屋的格局,中堂下是两组各四把椅子相对而立,便很自觉地坐在了左边最后一张椅子上。
大表哥李建也没有说话,冲孙大海点了点头,自己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时,小舅李小龙跑了回来,他将拎着的两条鱼交给大舅妈,并跟她小声说了几句。
大舅妈拎着鱼出去了,小舅也落了坐。
闲杂人等都离开了,大舅开始向姥爷汇报,这一年他家里的情况。
孙大海看了看堂屋里的情况,暗自点了点头,这里很真跟那么回事似的。
姥爷一人高坐中堂主位,右边依次是大舅、二舅,小舅和李建,左边是孙卫国、李翠凤、受邀出席的曹勇以及孙大海。
妈妈李翠凤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并不是她三女儿的身份,而是因为,她是目前家里学历、职位最高的直系亲属,并且她还是国家的大领导,笔杆子(姥爷语)。
大家都在一本正经的装模作样,汇报工作持续进行,最后轮到了孙大海,他也是说了一大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共产主义接班人”,“为早日实现四化做出自己的努力”等等诸如此类不着边际的废话,赢得了阵阵掌声,外加李小龙和李建的两根大拇指,以及妈妈的白眼。
姥爷最后又总结了几句,表扬了大家在去年的辛苦努力,并展望了对新的一年的期待。这次汇报工作,历经半个小时,在掌声中顺利结束了。
这是一场团结的大会,是一场胜利的大会,是一场继往开来的大会,也是一场仪式感十足的大会。
过足了瘾的姥爷笑逐颜开,他拍拍这个,又拍拍那个,最后满意地溜达出去了。
老小孩一个!
大家都放松下来,第一次经历这些的曹勇,有些莫名其妙。于是,不算前世,同样也是第一次出席的孙大海,便笑着对曹勇解释其中的缘由。
曹勇听明白了以后,也是莞尔一笑。
孙卫国和曹勇轮流向大家介绍了情况,前几天李翠凤曾专程回来,事先和李家人说过了这件事。除了除夕当天才回到首都的李小龙,大家这几天都在仔细考虑。等孙卫国介绍完,大家纷纷提出了自己想到的问题和建议。
正在热烈讨论的时候,李忠来了,带着他的儿子李永超和孙子李飞,还带了两瓶衡水老白干。
李忠是1919年生人,和1920年出生的姥爷李文是没出五服的堂兄弟,他俩有共同的曾祖父。
李忠青年时参加了当地的游击队,在49年首都和平解放后,便当上了村长,直到现在。
李忠有两个孩子,大女儿师范中专毕业后,通过姜秀萍的介绍,在市里的一所重点小学里当了老师,后来和同校一名男老师相爱并结婚。不久后,两口子脑袋一热,双双相应国家的号召,参加了青年干部支边活动,跑去了边疆。
几年一次的探亲假,却顶不过三天四夜的火车单程时间,两人也就死了回首都探亲的心。每年书信来往,只等25年的期限满了以后,再举家返城。
儿子李永超和李翠凤同届,高考失利后改上财会中专。目前是在区农业银行工作。李忠特意带儿子来,是让他为投资的事把把关。
李忠和儿子也加入了讨论。
人多力量大。
经过大家从不同的角度各抒己见,拾遗补缺,投资的方案也逐渐成形。
午饭孙大海没有上手,是大舅妈和二舅妈主厨,两个表姐打下手做的。
农村里规矩大,尤其是在过年或者红白喜事上,更是如此。除了姥姥年纪大了,不用下厨,剩下的工作,都是要家中的媳妇以及成年的女眷来完成,主厨除外。
李翠凤是个例外,一是在开会讨论问题,二是身为处级干部,又是西北旺乡出来的第一个首都大学毕业生,在家里人,包括整个公社知道她的人的心中,都不会把她当作单纯来回门的李家三闺女一样对待。
午饭是农村过年时典型的八大碗。这几年虽然生活稍有好转,但日常的伙食,还是几乎没有什么油水,大家都是在过年时,或者村里的红白喜事上来贴补身子。
所以,这农家菜不太讲究色香味意形,要的是量够大,味够浓。像桌上的红烧鲤鱼,下去的就很慢,大人嫌土腥味大,小孩嫌鱼刺多。
而曹大厨事先做的几道半成品,被舅妈加工出来的水晶肉,粉蒸肉以及红烧肉,却是大受欢迎。尤其是炸好的肉丸子,让舅妈一勾芡儿浇汁,喷香喷香的,只要端上桌,立马儿就剩下空碗。舅妈连做三锅,才满足了大家。
这顿午饭分了两桌,姥爷姥姥以及刚才开会的人,在堂屋的主桌上用餐。其他人在西屋单开一桌。
孙大海有些不以为然,堂屋很大,虽然是土屋,显得不够亮堂,但挤一挤,摆三张桌子都没有问题。结果现在分成两屋吃饭,远不如自己家那样,大家挤在一条长桌上吃得香。
在小舅幽怨的目光中,孙大海败退了,他答应晚饭时给他做水煮鱼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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