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过了半响,张向北问。
张晨说:“张向北,你现在要是和别的企业竞争,你做什么,需要多少钱,我倾家荡产,就是把‘河畔油画馆’的藏品全部都卖了,我都会挺你,但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很危险,关系的不是‘宅鲜送’的成败,而是你的人身安全,你要是出事,我们三个加起来也没法救你。”
张向北纳闷了,问:“我怎么了?”
“你越界了,做了不该做的事,碰了不该碰的底线。”张晨说。
“越界?我?笑话,我做什么了,就越界了,是贩毒还是走私军火?”张向北不服气,反问。
“都没有,你的公司,在业务上没有问题,但是你现在在做的村改公司,不是你该做的事情,我问你,在重庆、甘肃、宁夏和云南,你们是不是完全把人家村委会架空了?”张晨问。
“对啊,这不应该吗?村改公司,一家公司,怎么可以有两个中心,不要说我,就是你们‘半亩田’要是有两套管理部门,你们公司还可以搞好?我说的有错吗?”张向北说着,看了看小芳。
小芳说:“北北,不要急,听你爸爸说,把道理说清楚了,你就明白了,说实话,你爸刚和我说的时候,我也是像你这么想的,觉得这没什么,但是……我被说服了,觉得你爸是对的。”
“好吧,你说。”张向北看着张晨,有点气鼓鼓的。
张晨说:“如果是一般的公司,你说的没错,但是你现在在做的,并不是单纯的公司,甚至可以说,不是你一家公司可以做的事情,谁给你的权力,让你有权去架空村委会,你知道村委会是什么?”
“不就是村委会吗,”张向北嘟囔。
“村委会虽然不是一级政府部门,但它是整个国家治理结构最基层的组织,什么是组织,组织就是一张网,只要有一根线断了,这个网就破了,我们的治理结构,从下往上,由村组成了乡镇,乡镇组成了市县,市县组成了省、直辖市和自治区,然后再往上。
“村委会在这个组织架构里,是最基本的单元,也可以说是,就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要是一个人的所有神经末梢都瘫痪了,这个人的躯体也就完了,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去把村委会都架空了。
“你知道你干的是什么?就是把那张网里的线剪断了,就是把这个组织架构的神经末梢瘫痪了,这要放在以前,你就是谋反,要砍头的,你知道吗?”
“可是,我们在做的事情,都得到了当地县和乡政府的支持。”张向北争辩说。
“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看清,这还是一个新事物,或者说是,他们穷急了穷怕了,急于想改变现状,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你能立竿见影,让他们看到经济状况的改变,他们当然欢迎你,但等他们意识到这个问题严重性的时候,就不会这么认为了。”
张晨看着张向北说。
“北北,你爸爸说的没错,以前我们被招商引资过去,还有地方给投资商绿卡的,说是轻微的违法,可以免于追究,还有当地的老大,当面和我说,在这里,你要个人头我做不到,其他我都可以帮你办到的,但要是真去了,那就惨了。”
刘立杆在一旁说接着:“你想想,一个乡才几个村,当这个乡下面的村,都改成你们的公司,村委员主任只是你们的总经理的时候,这些主任,是会听你的,还是听乡里的?
“肯定是听你的吧,你都已经把村事务接管,把村委会架空了,他们不听你的,还好听谁的?就是有个别不听你的,你也会想办法把他换掉,发动下面的员工,或者罢免,或者换届时把他换掉,不听话的主任,肯定会是这样的下场,对吗?
“等到这个时候,当乡里发现自己的指挥已经失灵,自己实际上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空架子,什么决策都落实不下去,必须经过你们公司的时候,你觉得他们还会这样想吗?
“一样的道理,当每个乡镇都这样被架空的时候,县也肯定会运转不正常吧,这就是你老爸说的,因为神经末梢的瘫痪,迅速转变为整个肌体的瘫痪。
“这还不用说,你们已经有了操控村委会选举的嫌疑。”
“你们现在还只有十几个公司,还没有人注意到你们,但当你们下面的公司,达到了几百几千个的时候,你都可以操控这些公司的时候,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你们就变成了一个很大的势力集团。
“这个时候,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都已经是一个政治势力集团,你手上掌握着几百几千个村,几百几千个的村委员主任,实际是你们指定的。”
张晨看着张向北,继续说:
“那样会捅破天,引起巨大的震动的,到那个时候,张向北,你就身不由己了。”
“可是,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张向北说,“带着村民脱贫也有错吗?”
“这和你做了好事坏事无关,而是你做了不该你做的事情。”张晨说,“我们是做企业的,做企业的,可以服务社会,造福于社会,像你们原来做的‘随手帮’活动,就是造福于社会,但做企业的,不要去想着什么改造社会。
“你改造社会的结果就是,架空了村委会,绑架了村民,村两委的话已经没有人听了,都是听你们的,你们又拿什么来保证,你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对的?
“改造社会这种话,你再也不用讲,想也不用想,你一个企业,本身只是社会的一份子,你有什么能力去改造社会?上面一个文件,下面就开始搞人民公社,上面再一个文件,就开始农村改革,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一个文件就可以改变生产关系,你可以吗?
“还有,你的主观愿望可能是好的,出发点可能是好的,就像我当年在台上夸夸其谈,我也认为我提出的,只是善意的批评,但事实上,我这种所谓的善意批评,很容易就被人引申为恶意的攻击,这个界限很窄,很容易跨越。
“我也是李勇叔叔给我打电话,指出了这点,我才意识到的,知道了自己行为的荒唐。
“现在,你们的村改公司项目,已经不是一个企业项目,而是社会议题,政治议题了,你必须马上收手,不收手,后面也一样是你无法控制的。”
张向北笑了起来,问:“有你们说的这么严重吗?”
刘立杆和小芳都点点头,张晨说:
“当然有,连小阚都知道,现在你们渝北公司,村两委的话已经没有人听了,你觉得这个现象,村支书不会往上报告?出于他的工作职责和组织原则,他也必须往上报,我想上面很快就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出手制止。
“张向北,我从来也不奢望你能做出多大的事业,赚多少的钱,你现在做的,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想,作为一个父亲,我最希望看到的的就是你的平安,你要知道,我如果不制止你,你出了事,我都没有办法和你妈妈交待。”
小芳叹了口气,她和张向北说:“北北,听你爸爸的,我们把‘宅鲜送’卖了。”
“什么意思?”张向北看着他们问,“你们是说,我现在已经把‘宅鲜送’做成了一个雷,然后我来做个甩锅侠,对吗?”
“不是这么说,是你现在的处境,已经进退两难,你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纠正了。”小芳说,“这所有的项目,如果是下面做的,你总公司出面,还可以制止和纠正,但问题是,这些项目,一直都是你在第一线,自己亲手做的,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你现在自己去推翻自己的决定,怎么面对下面的人,怎么面对你对他们做出承诺的村民?一旦你开始改变的时候,也就是你的个人信用崩塌的时候,而现在你的个人信用,又紧紧地和‘宅鲜送’的信用绑在了一起。
“这才是希望你能激流勇退,彻底和‘宅鲜送’告别的原因,事实上,你已经进退两难,没有办法选择了,拖下去,必然是你和‘宅鲜送’两败俱伤,好在,现在想收购宅鲜送的,他们看中的都是你们的整个城市生鲜配送网络,对供应端的兴趣并不大。”
“我不否认我有私心,就是这哪怕是个雷,必定要爆炸,我也不希望是在你张向北手里爆炸。”张晨说。
“接手的人没有像你这样的负担,他们可以对供应端进行改造,换一个形式,你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换了。”刘立杆说。
“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好吗?”张向北说。
“事情已经在发酵,没有时间了。”张晨说,“张向北,这不是一个可以讨价还价的选择,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宅鲜送’都卖定了,哪怕你因此而恨我,我也不会看着你被炸得粉身碎骨,我一定要把‘宅鲜送’出售。”
包厢里陷入了暂时的沉默,张向北低垂着头,他知道老爸能说出这么重的话,一定是认真的,他们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并没有完全能够说服他,可现在,能不能说服他已经不重要,自己哪怕再反对,也必须和“宅鲜送”告别了。
想到了自己要和“宅鲜送”告别,特别是他改造社会的梦想不能再进行下去的时候,他的心里既觉得痛苦,又一阵阵地发凉。
白天还是意气风发,现在就已经被打得丢盔弃甲了。
张向北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逃兵,这个逃兵,逃得实在是太仓促,太难看。
但是,他除了投降还能干什么?自己的那点股份,根本就不足以决定“宅鲜送”的命运。
张向北想着这些的时候,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幕幕自己在重庆,在碾子沟,在云南曲靖和红河州的情景。
“北北,我们这么急着过来,就是要把事情和你说清楚,让你理解这事。”小芳竭力想缓和张晨带来的有些肃杀的氛围。
张向北抬起头来,他的眼眶红了,他看着小芳问:
“目前最有可能收购我们的,还是学长和马老师,对吗?”
“对。”小芳点点头,“有意愿的很多,但他们是我们了解的,有这个实力的。”
“好吧,你帮我约下他们,我想和他们谈谈。”张向北说。
小芳说好。
张晨问:“张向北,你要干什么?”
“我想找回一点体面,给‘宅鲜送’留个全尸,可以吗?”张向北瞪了一眼张晨,站起来走了出去。
张晨想说什么,小芳拍了拍他的手说:“给他一点时间,交给我吧,我去和他好好沟通,对了,你们先回酒店。”
小芳说着也站起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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