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的傍晚越发喧嚣。
天未暗,霞光成片,街边的灯都亮了起来。
咖啡厅点餐区,店员打开玻璃柜,换上了新一批的点心。
玻璃柜内亮着乳白色柔和光线,里面放着的那只草莓奶油蛋糕看起来漂亮极了。
白小艾趴着,下巴枕着手臂,眼珠子一直停留在精致勾勒出的奶油雕花和新鲜诱人的草莓上,怔怔看了一会儿。
芮长欢问:“要吃吗?”
她回神,下意识摸着肚子摇头:“吃饱啦,可吃不下了呢。”
分明连之前点的慕斯蛋糕也只吃了一半。
叶未来叹了口气:“你之前为什么不出去呢?”
问的自然是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好尴尬的。”手臂压得有点发麻,白小艾换了个姿势,歪着脑袋想了下,“他们也没做什么啊,我这样冒冒失失的过去,多奇怪啊,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可以让秦野请我们吃饭啊!”芮长欢说。
白小艾摇摇头:“可是……他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有机会的话,下次吧。”
“那下次我们可要吃顿好的。”
白小艾垂眼,没吭声。
芮长欢戏谑:“这就舍不得了?”
“没有。”白小艾说,“马上就要比赛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夏季赛场地都在S市,出来吃个饭还能不行呀?”
叶未来阻止了芮长欢,说:“小艾,你在担心什么?”
“哈哈,乱操心,我没事。”白小艾淡淡笑了笑,“那我回去问问他。”
咖啡厅墙上的挂钟指到六点。
定好的电影即将要开场,三人收拾好东西往电影院走去。
繁华的商业区人头攒动,声音嘈杂,红绿灯滴滴叭叭,车子前堵了一片。
等红灯的时候,白小艾拿出手机,给秦野发了条消息,问的却不是吃饭的事情。
——【你会来接我吗?】
对方没有回复。
绿灯闪烁。
她不动声色把手机收起来。
电影是芮长欢几天前选好的,是一部历史剧情片。主演是谢嶙和姚静安,曾经阿K口中这几年红遍大江南北的优质小生和小花旦。这部片子依托三国这个国内超级IP为背景,讲述刘备和孙尚香的故事。
故事简介十分任性,也十分有噱头,只有一句话——
【海棠能否压梨花,尚香能否困刘郎。】
影片开头与往常历史片或厚重或宏大背景不同,色彩十分明亮,出现在画面中,是一个少女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走着,只看见一个背影;另一个儒生装扮的青年远远跟在后面。后面的青年走着走着,原本鸟语花香的景色变成滔滔江水的岸边,女子身着一身红色嫁衣,弯腰低头步入船舱,与同着红衣的青年错身而过。
而此时,一只箭破空而来,画面拉近,露出一张惊愕的脸庞,而随着红盖头飘落,带出了电影的名字:《困君》。
“历史上,孙尚香下嫁刘备时,才十九岁,刘备却是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芮长欢扔了颗爆米花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说,“而这谢嶙扮演的刘备根本让人嫌弃不起来啊,哪里像五十岁的,明明就是个三十左右的帅大叔。”
“而且,谢嶙本人的年龄比姚静安还小。”叶未来点头。
“不说别的,光是谢嶙这张脸,也值得回票了。”芮长欢说着侧头看了眼白小艾。
昏暗的电影院内,白小艾表情难辨,看似全神贯注的盯着大荧幕,实际上,相处多年的好友很清楚,她在走神。
不知谁无声的叹了口气。
片头过后,故事继续,剧情逐渐明朗起来。
孙尚香幼时曾与刘备有一面之缘,双方并不知身份。孙尚香与家仆失散后面临被拐卖境地,被刘备所救。在找寻孙尚香家属的过程中,孙尚香对刘备渐生依赖,而刘备也很喜欢这个性格爽朗,直言直语的小姑娘。
甚至戏称,等她长大要让她当他的儿媳妇。
谁想,数载过后,刘备再来吴地,与孙权共商抗曹之事,孙尚香已经长成娉娉袅袅的美人,认出当年相救的刘备,刘备却对她对面不识。
孙尚香才智敏捷,刚强勇猛,不输其同宗兄长们的风格。身边的一百多个侍婢,个个都执刀守卫在她身边。而她最大的爱好,便是每天带着十几个侍婢去骚扰刘备。
渐渐,孙尚香对刘备暗生情愫,各种讨好刘备,而刘备亦笑纳她的示好,却不给出任何回应。
“这刘备不会是个渣男吧?”芮长欢饶有兴致,说,“渣男啊,顶着张好看的脸……”
叶未来:“所以?”
“当然选择原谅他啊。”芮长欢偷偷看了眼白小艾,话头又转,“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对吧,小艾?”
白小艾静默片刻,小声的“嗯”了一声。
而后,便是闻名后世的赤壁之战。
赤壁之战过后,孙权集团想方设法把刘备困在东吴,而真相也一点点揭开。
实际上,孙尚香是孙权派出的一步棋子,用来困住刘备的“美人计”。
这个发展与史实相呼应,也点名电影片名。
紧接着甘夫人去世,孙权提出要把孙尚香嫁给刘备,从而巩固孙刘联盟。令人惊讶的是,孙尚香宁死不答应,而刘备笑着接受。当夜,孙尚香夜闯刘备住所,跪求其放她一马。
刘备把人扶起,言笑晏晏:“香君何出此言,我被困此地,只能顺从你兄长的安排,这样不是如你所愿吗?”
孙尚香震惊不已,心中似有万千思绪,而后只言:“如我助你离开吴地,此事可否作废,放我离开?”
刘备首肯,两人达成协议。
随后,画面与片头重合。孙尚香与刘备假装成婚离开,不知谁暴露约定,一只不知名的箭射向刘备,孙尚香上前替他挡箭。刘备抱住中箭的人,在留下替她疗伤和离开之中,选择了后者。
等刘备安全抵达领地后,捡回一条命的孙尚香请求离开,被刘备拒绝。
“这‘困君’也不知是困哪个‘君’了。”芮长欢感叹。
白小艾也想说点什么,突然手机疯狂震动,黑暗的环境里,屏幕一直在亮。
是秦野打电话过来了。
白小艾并不接听,把电话摁掉。
仅仅过了一秒,电话又打了进来。
白小艾愣了一下,却依旧摁掉电话,她换到短信界面,正想回复消息,字还没打两个,对方又打了过来。
为了观影享受,芮长欢挑的都是观影效果最好的中间位置,前前后后都坐满了人,她左右看了眼长长的位置,如果她要出去,肯定会打扰到不少人。而且这电影正演到小高/潮,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看着大荧幕,她真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出去。
白小艾只能再次摁掉电话发消息,这次比较好,对方没有急着打过来。
她简单的写好四个字准备发送时,电话又来了。
手机震动的声音已经让好友频频往她这边看了。
无奈,白小艾弯下腰,把头埋到小腿的位置,接通。
“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秦野声音有些哑,说,“抱歉,之前有点事,没看到消息。”
白小艾捂着嘴巴,小声说:“我……我在看电影呢。”
秦野松了口气:“那你几点结束?”
“九点钟散场。”
“地址?”
“……”
白小艾没有说话。
她消息给他是一个小时之前。
她原本想,如果他来接她,她就把他介绍给好友们,她就会让他请客吃饭,她就会为他打破“朝九晚九”的惯例,提前跟他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她肯定会问他,所有她想知道的事。
白小艾从位置上滑下来,蹲到座位与前排椅子间小小空隙中,头埋进膝盖,耳朵贴着手机,就是不吭声。
最初在一起的喜悦与热度退散后,她冷静地回想着之前种种。
秦野接受的太快,对她的示好回应的太快了,快得太不真实。
也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
所以她今天看到那一幕,都没有勇气追出去,也没有勇气打电话去质问。
仅剩的勇气,也就是发一条似是而非的短信。
还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她想,你看,你还是会对他心软吧,都接他电话了呢。
红灯路口。
秦野微微皱眉,闭着眼仰靠在椅背上,用掌心按了按眉心:“别生气了,好吗?”
白小艾感觉到他声音里的疲惫,心又忍不住软了一下,她小声说:“你这么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能回去的。”
“地址。”
绿灯闪烁,没要到地址秦野一直没挂电话,他另一只手攥在方向盘上,指节凸显。
突然,一辆飞速而来的车从后面穿过,两辆车贴得极近,秦野的手腕下意识往下压了压,摁在车喇叭上骤然发出刺耳的鸣笛。
“嘀——”
砸在白小艾耳朵里惊心动魄。
她大惊:“你在开车?!”
“你专心开车!别打电话了!”快速叮嘱完,白小艾后怕,立刻把电话挂了。
对方孜孜不倦的又打了进来。
完全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
白小艾急了,接通后语速飞快的把地址报完,最后声音里都带了怒气,掐着嗓子说了句重话:“秦野,你好样的!”
“傻丫头。”秦野反而低低地笑出声,“别担心,我把车停到路边了呢。”
“那……你以后开车的时候,就不要打电话了啊。”
“嗯,下次不会了。”秦野说,“之前我的手机没电一直在车里充电,刚开机看到你消息,怕你等急了,就没忍住。”
“哦……这样啊。”
“真难得,你竟然还会发火。”
白小艾咬了咬唇,不知道说什么。
大半夜的,稍偏点的地段人迹寥寥。
秦野车内没开空调,窗户打下来,夏夜的风也是热的。
耳边是虫鸣,夜幕有星星。
他想起小艾笑起来时,月牙儿一样弯弯的眉眼,温柔又好看。
“之前不是说九点才结束聚会的吗?还特地叮嘱我不要打扰你们,怎么突然又让我去接你了?”明知道对方在看电影,秦野还是忍不住想要继续跟她说话,一点儿也不想挂电话。
“我……我原本有话想要问你的。”白小艾声音低低的。
“想要问我什么?”
“……”
“嘿,女朋友,怎么又不说话了?”
“是不是明明很想我,又不好意思说了?”
“喂……”
“小艾?”
“你呀。”
见怎么哄对方也不说话,等了片刻,秦野也不再说话。
耳边只有无声的电流,以及彼此的呼吸声,相互蔓延。
“好吧,那等会儿见面后,你一定要问我。”还有一刻钟到九点,秦野最先妥协,他主动挂了电话,伸手迅速地打转向,车子掉头往电影院那边开去。
等结束电话揉着酸麻的腿从地上坐回椅子上时,电影已经接近尾声。
大荧幕上,孙尚香挟持刘阿斗乘坐在回江东的船上,赵云与张飞截江而来阻拦。
在二选一之间,刘备最终下令只要留下阿斗便可。
遂,孙成功回到吴地。
而后,历史上再无有关她的只言片语。
随着片尾曲响起灯亮起来,电影散场,芮长欢和叶未来一人扶着白小艾一边,搀扶着她往外走。
芮长欢嘴巴不饶人:“我说你呀你,电影不好好看,躲角落里打电话,什么爱好啊。”
“可……我不接,它老响,也影响你们呀。”白小艾辩解道。
叶未来一针见血:“可以关机。”
白小艾被堵得耳根子烧热。
芮长欢“噗嗤”一笑,说:“行了,不开玩笑,你们两个说清楚了?”
“没。”走了几步,她腿麻缓解不少,等能正常行走后,就放开了好友,拎回自己的东西,说,“但我不怕了。”
“那行。”叶未来看向她身后,拍了拍白小艾的肩膀,“S市,还有我们。”
似有感应,白小艾回过头,几步之遥,秦野正朝这边走过来,街灯昏黄而暧昧,他从逆着光的阴影里走出来,伸手接过她手中包和购物袋。
而后,他虚揽着她的肩膀,轻声问她:“累了吗?”
白小艾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一旁的好友们。
秦野微微勾起笑,这才把视线挪到其他人身上,彬彬有礼道:“你们好,我是来接小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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