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陵君行脸上的怒意与煞气,总算消敛了些许,缓缓道:“她,哭了?”
“哭得泣不成声的,好生伤心。”
隗公公连忙道,“娘娘身上还有伤,老奴劝娘娘给皇上喂完药,就早点回去休息,可娘娘还是在皇上身边坐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出宫了......”
御书房内,又是一阵落针可闻的沉默。
陵君行仿佛不堪沉重般,颓然地坐了下来,手指捏了会儿眉心,看向卫无忌。
“你刚说,那马车在云州城便失去了下落?”
“是,云州城排查甚严,想来娘娘是改换了行迹。还有,那日送娘娘出城的马车夫,也找到了。”
卫无忌略微踟蹰了一下,道,“那马车夫说,他们刚出城门,便有几个人拦住了马车,有一个年轻男人上了车,马车夫隐约听到娘娘叫她萧少将军,还提到了北地......”
陵君行轻抚眉心的动作微顿,本已消退的阴森戾气再次在黑眸中隐隐浮现。
卫无忌赶紧道:“据马车夫说,娘娘本是不愿意和萧尚言去北地的,只因萧尚言拿这马车夫的命相威胁,娘娘不得已才同意去北地。”
陵君行冷声道:“北地战事如何?”
“蛮人甚是悍勇,北地先前失去的城池夺回来两座,剩下尚有八城在蛮人手中,对方死战不退。”
说到战事,卫无忌语气有些凝重,“前线来报,蛮人在北地沙漠中尚有多个据点,目前尚未探明地点。就算那八城夺回来,怕是这战争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一旦蛮人退入沙漠,对于陵国军队而言,这场仗就不是那么好打了。
眼下是冬日?北地恶劣的气候和军队补给都是大问题。
这场战争,怕是没那么快结束。
可一旦拖到开春后?蛮人获得喘息机会,只怕会更强势反扑,到时这场战争,势必会更激烈,更残酷。
卫无忌撩起袍角跪下了:“皇上?臣请带领骁骑营前往北地平定叛乱?一并寻找娘娘下落。”
陵君行眼底讳莫如深,半晌?道:“朕与你一起。”
卫无忌下意识阻拦:“皇上万金之躯,身体又尚未康复?不宜御驾亲征。”
陵君行神色漠然:“朕意已决,不必再言。明日整军,后日出发。”
卫无忌还能说什么?只能领命。
正要退出去?帝王叫住了他?声音沉沉:“陪朕?去一趟诏狱。”
卫无忌愣了愣,才回神应道?“是。”
*
刑部诏狱刑室内。
陵君行的目光?缓缓地一点点从墙上挂着的刑具上移过。
刑部尚书祝俊彦擦着不断滚落的汗水?躬身哈腰:“皇上?这间便是?便是娘娘当日受刑的地方。”
祝俊彦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有些发白?心里都在发颤,不太敢去看皇上的脸色。
只是站在这里,都能感受到皇上身上森冷如刀的寒意?哪儿还敢不知死活地看过去。
他无比后悔当日对皇后娘娘动了刑。
其实除了娘娘初来那天用刑重了些,其后每日提审只是为了给太后一个交代?祝俊彦暗中还是留了情面的。
娘娘受刑后不怎么吃东西,他还特意让狱卒备了些米粥点心,其他的犯人何曾有这样待遇?
可谁能想到,娘娘身体那么娇弱,竟然就这么去了。
“皇上,当日太后将娘娘送来,吩咐不管用什么手段,务必要让娘娘交出解药。”
祝俊彦吞了口口水,近乎卑躬屈膝道:“臣没有办法,只好对娘娘用了一点点刑罚,后来虽然每日提审,但却基本没用过刑,臣暗中还吩咐狱卒在饮食上多加照顾娘娘来着......”
“一点点刑罚,是什么刑?”
帝王的声音如裹了碎冰,又沉又冷。
祝俊彦擦了擦头上的汗,艰难开口:“是,是连排拶子......”
“你奉命行事,倒也无可非议。”
听到这句话,祝俊彦心头一松,然下一刻,又立即揪紧。
“只是朕的皇后任你这样折磨,朕却不能无动于衷。”
陵君行漆黑的眸如冰封寒潭,透着慑人的冷意,一字字道,“不若,这刑室的刑罚,你便逐一尝试一遍吧。”
祝俊彦脸色如死灰,双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砰砰磕头:“皇上,臣有罪,可臣也是不得已,求皇上饶臣一命......”
陵君行却看都未看他一眼,淡声道:“若你试完还能活着,朕,便饶你不死。”
离开刑室,陵君行却并未马上走,而是,径自去了重狱。
阴冷潮湿的狱道寒气逼人,先前关押秦落羽的地方,里面自然是空无一人,只有地面上早已变成暗黑色的大片血迹。
陵君行在刑狱前驻足良久,眸光黯淡至极。
卫无忌怕皇上误会,解释了一句:“那是娘娘吃了假死药吐的血,不是娘娘受刑的血迹。”
皇上没说话。卫无忌便沉默地陪着皇上站着。
也不知站了多久,便连他都被重狱里的寒气侵袭,觉得甚是寒冷,而皇上,却似乎毫无所觉。
良久,陵君行终于开口:“她对面,关的是谁?”
“是裴宋。”卫无忌说,“可能是当日目睹娘娘假死吐血一幕,裴宋受了刺激,生了一场病。”
他顿了顿,“他身份特殊,臣怕他出事,又想着当日多亏他抓捕那些来历不明的北地蛮人,这才能留下人证,便自作主张将他移到了普通牢狱。”
太后一党被控制,秦落羽失踪后,卫无忌专门来狱中找过一趟裴宋,想了解秦落羽有没有对裴宋说过什么,有没可能查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没想到正好碰上裴宋病重,重狱条件太过恶劣,卫无忌担心裴宋出事,便命狱卒将他从重狱转了出去。
陵君行对此倒是未置可否,关注点仍只是在秦落羽身上:“她可曾对裴宋说些什么?”
“臣听裴宋说,娘娘让他一定要相信,皇上定会还裴家清白的。”
卫无忌说,“裴宋尚不知道这里关的是娘娘,只以为是谁家被牵累的小姐。”
陵君行抬手抚上冰冷刺骨的铁栅栏,无言地站了一会儿。
“先前裴家一案,朕的确错怪了裴丞相。”
陵君行默了片刻:“朕会让裴宋官复原职,并赐裴丞相谥号‘忠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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