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昏天黑地的也不辨时辰。
这样大的雨，侍卫们就算找到这里，怕是也要费些时候。
陵坚将萧璃的衣服烤干，又给她重新换上了。
顺便将自己的外袍也盖在了她身上。
她烧得昏昏沉沉，从头到尾都没醒。
陵坚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望着大雨出神。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冷风裹挟着雨水倒灌进来，本来就小的山洞湿了半边。
原本还燃着的火堆，没撑多久，也被雨水漂湿了，渐渐地灭了，半点火星也不剩。
陵坚怕萧璃被雨水淋到，抱着她再往里边退了退，找了个风雨漂不到的地方，准备放她下来。
她闭着眼，哆嗦着往他怀里蜷了蜷，迷迷糊糊地抓着他的衣服，声音颤颤的软：“冷......”
陵坚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强行将她从身上扯下去。
她要真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
母后怕是能心疼死。
也就抱一会儿，让她多少暖和点，想来也没什么打紧的。
陵坚这么想着，便抱着她坐下来，看着那如注的雨倾泻而下。
可能是因为冷，女孩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贴着他愈发紧。
陵坚实在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到底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软玉温香在怀，未免有些心神难定，甚至是心猿意马。
陵坚本以为自己一直是将她当做妹妹看的。
因了母后的刻意关照，对萧璃，陵坚甚至比对陵若还要多照顾几分。
他对萧璃并没有其他的心思，直到此刻抱着她时。
他会有......控制不住的反应。
陌生，新奇，躁动不安，血液流动的速度似乎都加快了许多。
脑子里不停浮现方才她衣衫尽褪的模样。
陵坚的呼吸都粗重起来。
他低头看向怀中昏睡的少女，她脸颊的绯红消退了不少，唇色却依旧娇艳欲滴。
陵坚盯着她的唇，喉结滚了滚，脑子里有些发晕。
他只觉浑身燥热，竟然想要狠狠亲她，想尝尝那唇瓣的味道。
肯定很软，很香，很甜。
陵坚几乎就要低头吻下去。
又一阵冷风吹来。
几滴雨飘在陵坚的脸上，带来冰冷的凉意。
陵坚低低骂了自己一声。
这是什么场合，他怎能在这种时候想这些事。
她还发着烧，在生病。
要是母后知道他对她有这种想法，还不让父皇罚死他。
陵坚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萧璃放在雨水漂不到的地方，替她裹紧了衣袍，转身出了山洞。
冰凉的雨劈头浇下，少年体内奔涌沸腾肆意冲撞的血，连带着那初尝情动不可言说的欲望，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他再没回萧璃身边，一直站在雨中，直到骁骑营的人马找过来。
来找他和萧璃的人不少，动静很大，人声马嘶，火把明晃晃的。
有人在萧璃身边说话，伸手探她额头的温度，惊醒了萧璃。
“烧得还挺厉害。”
萧璃看清面前说话的人是卫家姑姑卫无殊，她的脸色有些凝重，“你这样估计骑不了马，姑姑抱你回去吧。”
萧璃脑子还有些昏，下意识点了点头。
卫无殊抬手抱起她，啧了一声，“璃儿你也太轻了吧？要多吃饭，长点肉才行啊！”
萧璃没顾得上卫无殊的打趣，目光在人群中寻找陵坚的身影，“姑姑，表哥呢？”
“你说太子殿下？”
卫无殊说，“他浑身衣服都湿透了，脸色比你好不了多少，我让他先回去了。”
她将萧璃放在马上，自己也翻身上马，轻轻一带缰绳，这才笑着道：“殿下也不知怎么想的，那山洞虽小，明明可以躲两个人的，可他就站在外面淋雨，其实璃儿和殿下也是兄妹，有什么好避忌的。”
萧璃抿了抿唇，没做声。
她自然不知她昏迷不醒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以为陵坚是因她未嫁女子的身份，有所顾忌，这才不肯进山洞避雨。
心里对陵坚的感激反而又多了一层。
这之后数日，萧璃在帐中养病，连门都没出。
听陵若说，那晚陵坚淋了雨，回来后也发了烧，不过他身体好，歇了一天，便无碍了。
陵若因非要带萧璃出去玩，害得萧璃迷路生病，被秦落羽严厉批评了一通，罚她陪着萧璃，直到她病好，才可以出去玩。
陵若可怜巴巴地守在萧璃身边，别提多憋闷了。
卫遵偷偷抓了小兔子，野鸡等等各种小动物，又采了许多野花野果子，送来给陵若解闷。
当年在太学调皮捣蛋的小小顽童，如今身量长高了，轮廓也添了几分英气俊朗，很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
卫遵这两年可谓长进不少。
学业功课突飞猛进不说，小小年纪对兵法尤其喜爱，且见解独到。
连太傅都另眼相看，夸他是得了他爹卫无忌的真传。
而今卫遵不过十一二岁，在那一帮贵家子弟中，却隐隐然是小霸王的存在，张扬霸道得紧，动不动就将那些挑衅他的人揍得鬼哭狼嚎。
唯有在陵若面前，卫遵却很是服帖。
那会儿在太学时，卫遵最开始和陵若很不对付，两人没少闹矛盾。
可面对小公主，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说几句重话，陵若便嚎啕大哭，哭得伤心极了。
卫遵被那眼泪弄得没辙，只能服软。
每次惹陵若生气，陵若便扯着他衣袍要他趴下，爬到他背上把他当小马骑，又是转圈又是加速跑的，总要消气了才肯下来。
到后来陵若一生气，还没扯卫遵衣袍呢，卫遵自己就爽快蹲下，拍拍肩膀：“上来，我带公主骑马玩去。”
几年过去，两人年岁长了，彼此之间的关系却愈发亲密了。
卫遵对陵若的迁就似乎成了习惯，比之以前，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陵若在帐中陪着萧璃不得出，对着卫遵委屈巴巴说了声闷，卫遵就费劲心思地想各种办法哄她开心。
萧璃眼看着两个小孩躲在帐中一角窃窃私语，心里竟生出几分欣羡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该是他们这般模样吧。
欣羡之余，却也有几分失落。
她和表哥虽然也是年少相识，却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时候。
如果她和表哥也能像陵若和卫遵这样......
这个念头生出来时，萧璃下意识红了脸颊。
*
从岱山猎场回来数日后。
乾元殿中，陵君行翻来覆去将礼部尚书的奏折看了数遍。
礼部称太子殿下册封已久，而今十五有余，可考虑选妃事宜。
秦落羽先前的意思是说，陵坚只有十五岁，选妃一事可以再缓两三年。
但这个世界男子十五岁成亲，再是普遍不过。
况且陵君行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曾答应秦落羽，要陪她游赏天下。
这几年他日夜殚精竭虑，总算将这个国家治理得有了些许盛世之像。
而今天下早已大定，他在几年前便坚持让陵坚参与政事，手把手地教导，眼下陵坚已然对国事颇知一二了。
陵君行是希望明年，在陵坚十六岁时，就颁发禅位诏书，由陵坚登基为帝。
天下从此交给儿子，他该好好陪陪秦落羽了。
陵君行沉吟片刻，提笔在奏折上批阅了一个朱红的“准”字。
半个月后。
礼部的太子妃选妃名册已然呈到了陵君行案头。
“现在要给坚儿选妃？”
秋水宫中，秦落羽夹菜的动作顿住，诧异道，“皇上，他才十五岁多一点哎，太早了吧？”
十五岁在她的世界，还在上初中好吧。
陵君行很是自然地替她夹了菜，“这里和你的世界不一样，男子十五岁，已经可以成亲了。何况还有五个月，坚儿就十六了。”
“太早了，反正我不同意，怎么也得十八岁以后。”
就算古代结婚早，可十五六岁，身体都还在发育呢。
十七八岁成婚，这是秦落羽能够接受的最低限度了。
“何时成婚都不碍事，何况娶了妃子，也不一定要行洞房之事。”
陵君行淡然自若地说出这句话时，秦落羽不由瞪了他一眼。
“那还不如晚些时候娶，娶了妃子不洞房，这算什么嘛，哪有这样的。”
“没有这样的吗？”
陵君行意味深长地看她，“当年我娶了你，可是等了你快两年，才和你洞房。还多亏了你母后送你的‘嫁妆’......”
想起当年糗事，秦落羽脸颊顿时羞得通红，恨不能伸手捂住陵君行的嘴巴。
“所以娶了妃子不洞房，也不是没有的事。”
陵君行含笑道，“何况你想让坚儿十八岁再成婚，他未必同意。”
秦落羽撇嘴，“为何不同意？就算我说的他不听，可夫君你是皇上，你说的他还能不听？”
陵君行深深看了秦落羽一眼：“明年，坚儿便是皇帝了。他要娶多少个妃子，那都是他的自由了。”
秦落羽闻言差点被噎到，剧烈咳嗽起来。
陵君行轻轻帮她抚着背，又端了茶水过来，秦落羽就着他的手喝了好几口，才算缓过气来。
“夫君你刚说坚儿明年便是皇帝，是什么意思？”
“禅位诏书，我已经让裴宋在拟了。”
陵君行如实道，“明年便让坚儿正式登基为帝。”
秦落羽傻了，“为什么呀？”
陵君行而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干嘛突然不当皇帝。
陵君行看着秦落羽的目光变得温柔：“我想多些时间，陪你到处走走。”
秦落羽：“......”
也不知是感动多一些还是唏嘘多一些。
心情反正有点复杂，“可是这么大个江山，交给坚儿，能放心吗？”
“坚儿而今处理国事早就驾轻就熟，何况文有裴宋一干重臣，武有卫无忌一帮武将，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陵君行安慰她，“相信你儿子，他可以的。”
秦落羽还能说什么。
她就说，陵坚为啥十二三岁时就被陵君行拽到乾元殿，整日跟着他一起学习怎么处理政事，动辄让裴宋给陵坚现场教学。
敢情都是陵君行早就谋划好的。
就等着有一天能早点放手，将这个天下甩给陵坚呢。
诚如陵君行所说，明年陵坚要是成了皇帝，想娶谁，想要谁进宫，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如此陵坚的事情，倒是不用她操心了。
只是明年陵坚登基后，她和陵君行会离开不夜都云游天下，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萧璃这孩子马上就十六了，说起来，也该给她选个门当户对的夫君了。
*
秦落羽兴致勃勃地为萧璃挑了好几个人品家境都不错的贵家子弟。
打算借着宫中岁底宴请为由，特意将那些人约进宫中，好让萧璃暗中瞧瞧，最满意哪一个。
她可不想萧璃到出嫁都还不知道自己夫君长什么样。
秦落羽专门去了趟月璃宫，将此事告知萧璃。
她笑着说，“他们的人品我都替你暗中考察过了，就是样貌得你自己看，你先瞧瞧，最中意谁。”
萧璃垂着眼眸，不说话。
秦落羽以为她是害羞，也没多想，“若是都不满意，姨母再给你挑，你想嫁谁都没问题。你放心，总要等璃儿嫁人了，姨母才会走。”
萧璃欲言又止，却到底只是小声说了句“谢谢姨母。”
那一晚萧璃睡不着，整夜没合眼。
她没敢跟秦落羽说，秦落羽挑的那些人，她一个都不想嫁。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年在太学，有人替她受了太傅的罚时，她的心里便只有那个人了。
那时虽然只是少女懵懂的心思，可是时至今日，她早已无比清楚自己的心意，她喜欢表哥。
她想嫁的人，只有表哥。
可是萧璃不敢跟秦落羽说。
她想起自己的身世，她毕竟是姓萧。
她父亲萧尚言曾经是大秦的将军，当年与陵国打了无数场战争，到现在朝中恨她父亲的，仍大有人在。
这层身份太敏感了。
可要她就这么嫁给别人，她又有些不甘心。
萧璃内心纠结斗争了几天几夜，脑子都昏昏的。
想起姨母那句：“你想嫁谁都没问题”，萧璃到底还是决定去找秦落羽，说出自己的心意。
她到秋水宫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比她先一步来找秦落羽。
竟然是陵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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