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
落日应该归家,但他的家支离破碎,想去的地方咫尺天涯。
还想跟许赫推心置腹说说话,奈何许赫的心里只有报仇和报复,即便不是对他,也把许家弄到地动山摇,他心里清楚的很,程润泽是明着害父亲暗里挑拨母亲,而许赫是全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赫轩这么快就轰然倒塌与她的努力息息相关,碧山暮云,如果他不那么聪明就好了。
说是许赫请吃饭,不过饭菜上来已是八点半,邝家大院里边很忙,给他们安排的座位并不在厅也不在堂,刚刚好是院子的石桌上,平时赏花赏荷塘的地方,桌子上一盏鹅黄暖灯,脚下熏了香,不知道是什么好香,味道好闻也没有蚊虫用绕,石桌所在的地方一看就是下了不少功夫,想必是许赫独处的地方,闹中取静,利名休竞,有限光阴,无涯尘事。的确需要一个地方净化一下心灵,不然尘埃何其多早晚蒙尘。
端菜上来的人是许赫一直以来的助理,她说许赫在应酬一些人物,让洛心似他们慢慢享用,自己先出去了,有事可以按桌子上的铃,她耳机里可以听到。
“咱们先吃吧。”
“赫姐不一起吃饭吗?”
“不用等了。”
菜都是清淡的,话梅蒸泥猛,紫苏茶叶虾,水煮番薯叶,蟹黄黑豆腐,上菜的人说这蟹是重壳蟹所制的蟹黄,当季最新鲜的,可要好好尝尝,另外端了两盅石斛花老鸭汤,两碗五色新米,香味俱全。
动筷子之后许君第一筷子是给洛心似夹菜,他并不是会照顾人的人,夹菜的时候在紫苏茶叶虾和话梅蒸泥猛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紫苏茶叶虾。
“话梅的味道酸甜,不知道你吃不吃的习惯,紫苏虾是正常做法,我之前看你吃过罗氏虾,先吃这个吧。”
拨走旁边的香菜,她把她喜欢吃的不爱吃的都记下来了。
其实除了香菜,她还真没那么多忌口,酸甜苦辣咸她都爱吃,唯有香菜是她姐姐洛心悠特别喜欢吃的,小时候她姐姐每次都吃掉顶上的香菜,她那时候是赌气不吃,到现在就不想再用力改变不想吃的事实了。
泥猛两条,洛心似捡了一条大的送到许君的盘子里,她自己尝了尝筷子上留下的汁水味,也不是难以下咽,酸酸的正开胃,可以尝尝,于是自己夹了一条小的。
“你干嘛看着我?你喜欢吃这个?要不两条都给你吧。”
“你好看。”
他是个不爱说情话的人,你好看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一种让她浮生若梦的痴迷。感受到自己的害羞,她赶紧转移话题。
洛心似从自己的盘子里夹出一条,许君腾出一只手按住她的手,小姑娘都不给人说话的机会。
“我不是要吃两条,只是怕你不喜欢这个味道,赫姐的母亲是潮汕人,赫姐随母亲喜欢烹调一些潮汕味道,以前赫轩酒楼有一位掌勺师傅就是潮汕大厨,现在跟着赫姐来了邝家老宅,这话梅蒸泥猛就是他的出品,话梅是他自己亲自晒制的,以往都是在赫轩的楼顶。”
“那现在呢?现在在哪儿晒?”
“不知道,应该是许家大宅的某处僻静的地方吧。”
“要不吃完饭我们找找?”
“你这个好奇的小猫,夜里了,肯定收起来了。”
洛心似有点小小的失望,她一向对传统技艺感兴趣,喜欢这些用时间堆砌起来的物件,比如老房子,晒出来的各种干果,历史和文化,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发酵,凝结成诗。
“现在的梅子刚摘下来不久,还在用盐水泡,等到一个月左右才能拿出来晒,你现在吃到的是去年晒制的。”
许赫从旁边的花径走出来,一身黄栌色的改良版旗袍,扣子上是一个出挑的碧玉玉扣,颜色温润,上好的成色,趁得她更加明艳,早秋黄栌,黄裳,元吉,古人诚不欺我。
“今天这菜是我自己带来的厨师做的,算是我的小厨房,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捡着小君爱吃的做了,招待不周,见谅。”
“没有,赫姐客气了。”
许赫把眼神从洛心似身上抬起,转而打量许君,从祠堂回来的人应该一身沧桑,原本那里就已经不是清净的地方,去了沾染一身尘埃,这也是她不愿意回去的原因,那些带刺的话一句句的从那些人嘴里说出来,不过是一群看戏的人罢了,台上的戏知道结局,可台下的戏分明更加精彩,更加能看到人心。
“听说你这次回去闹出不小的风波。”
“是许家荣闹的。”
“你母亲的事情现在祠堂里的人尽皆知,他们言语激烈一些也是可以想到的,只是我没想到你这次隐忍了不少,居然能够忍到回来再发难。”
许君不说话,从许赫嘴里说出的母亲一向是不堪的,虽然是事实,但他也要一点时间去消化,每次都是。
“赫轩的事情你是怎么打算的?”
“不是已经破产了吗?德不配位,注定的。”
的确破产了,而这里又有多少成分是许赫推波助澜呢?她是希望赫轩破产的吧?从获得许家大院经营权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想好了退路,让许家笙和程女士自相残杀,她要做的是釜底抽薪,在赫轩最难得时候把核心厨师团队挖走,虽然她没说,但是烙印在菜里的味道他一吃就知道,不动声色的完成赫轩的清算,又配合的完成现金转移,许赫一直虎视眈眈的看着他父亲母亲反目成仇,如今也丝毫没有松懈,她在报仇,用她所有的力气。而德不配位到底说的是谁呢?父亲许家笙抛妻弃女的品德还是程女士小三上位的品德?一语双关,她总能掐住要害。
“是,宗祠上大家都这么说,所以一群人都落井下石,父亲这次很惨。”
“是吗?既然如此他还敢打量我的生意?”
“你都知道了?”
“我猜的,现在证实了。”
许赫依旧会套话,让许君毫无办法,菜凉了,还有人心。
“赫姐,你请我吃饭就是来诛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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