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西华和邬喻却都没有走。
麟德殿的三层,宴席排开,上头端方帝和邬皇后并坐。
两侧是崔贵妃和俞淑妃。
崔贵妃的下手是微飏,俞淑妃的下手则是西华女冠和邬喻的联席。
“把阿芥的桌子挪到我这边来。”端方帝看了看邬皇后脸色青黑的样子,又道,“把邬娘子的桌子挪到皇后旁边,也照应着她些。”
崔贵妃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对面的西华女冠脸上,欲言又止。
“陛下这可就把西华落了单了!”俞淑妃是所有人中最开心的一个,乐呵呵的,甚至伸手探身过去拍了拍西华的肩:“瞧瞧这可怜见的!”
就在她的手接触到那个单薄肩膀的一瞬间,西华险些跳起来!
这样大的反应吗?
一边走到端方帝身边坐下,微飏一边偏头仔细观察着西华女冠。
所以,果然,她和俞妃之间是有点儿什么的。
另一侧,邬喻也在冷冷地看着西华的脸。
“喻儿,姑姑可有一阵子没见你了。”邬皇后看着邬喻,眼眶忽然红了。
邬喻看着她,脸上表情一软,温和了许多:“姑姑可瘦多了。”
姑侄两个下意识地拉着手,都伤感起来。
不过,两人的对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从西华的身上拉了过去,倒是令西华放松了许多。
她不动声色地往桌子的另一侧挪了挪,离俞妃又远了三寸。
瞥见这个细节,微飏心里的感觉越发复杂,只得先看自己桌子上的菜品:清炖羊肉煲,炙鱼,莼菜羹,百花盛开面点,四色月饼,等等。
嗯?今天的菜居然还能吃,这可真没想到。
“今儿是什么酒?”端方帝看着执壶小内侍上前恭敬倒酒,随口问道。
这就是给了邬皇后台阶。
可邬皇后却似乎没听见,还在依依不舍地看着邬喻。
所有人都在看着邬皇后。
她却没有察觉。
“好像是梅花酒。”微飏只得开口接话,不然端方帝该尴尬了,“闻着像是那年陛下在梅会上送给皇后娘娘的酒呢!”
已经直接点到了皇后。
邬皇后这个时候似乎才醒过神来,茫然回头看了微飏一眼,眨了眨眼,恢复了生机一般,对着端方帝温和地笑了笑,道:
“臣妾病得太久,连耳朵都不好用了。陛下刚才可是问这酒?正是长安的鼻子灵,就是那年梅会您赐给臣妾的酒。
“那场不是正赶上两个不怀好心的孩子欺负咱们长安么?这酒大家也就没心思吃了。臣妾便让人再次珍重窖起来。今儿这日子重开了,想必味道会更醇厚了。”
也就是说,今天的梅花酒,就是当年邬氏被册封为皇后那年酿的。
微飏的手轻轻一顿。
这样有仪式感?
不是说以邬皇后如今的心智,已经无法再次圆满地策划一场阴谋了……
难道,又跟崔莹事件一般,让人当了枪了?
下意识地,微飏的目光投向了俞妃。
俞妃娴静端坐,不语不动,微微笑着。那挺胸抬头的气势,倒比骨瘦如柴的邬皇后、飘逸出尘的崔贵妃,更像是深宫第一女主人一般。
所以,若不是因为她用心险恶,还真是第一适合皇后的人选。
“今天月圆得可爱,臣妾愿借陛下酿的梅酒,祝陛下福寿康宁。”邬皇后含笑举杯,算是开宴的正式信号。
端方帝脸色缓和,点了点头,也举起杯来,一口饮尽:“也希望皇后早日痊愈。”
众人笑着,跟着喝酒,然后吃菜。
“今儿这羊肉炖的好,入口即化,还不油腻。”俞妃笑眯眯的,跟崔贵妃寒暄。
人太少,宴席上太冷清。
崔贵妃只好耐着性子忍受她:“是。莼菜羹也不错,很清爽。”
“这道炙鱼在外头可难吃到了。姑姑怎么想起来让人做了这个来?”邬喻也发现了气氛尴尬,又想跟姑母说话,便也没话找话。
邬皇后却只是看着她笑笑,又端了一杯酒敬端方帝:“臣妾猜着,陛下便忘了昨天是什么日子,臣妾为甚么昨天要约陛下赏月了。今儿再提一声,请陛下想一想。”
端方帝一愣。
崔贵妃却在此时想了起来,呀了一声。
众人都看她。
崔贵妃脸上微微一红,抿嘴笑了笑,对端方帝道:“臣妾倒是记了起来。却不能提醒陛下。这件事陛下若不自己想起来,那臣妾也是赞同皇后娘娘罚您的酒的!”
这样严重么?
端方帝下意识看了甄三九一眼。
甄三九刚想做个口型,却瞥见了邬皇后恶狠狠的眼神,忙咽了回去,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但眼神却往酒壶上一溜。
“哦!朕想起来了!”端方帝双手一拍,恍然大悟:“十年前的昨天,乃是你被册封为皇后的日子!”
“啊哟!还真是!我都忘了!”俞妃跟着便一声惊喜呼声,然后却去嗔怪崔贵妃,“这么大的日子,贵妃娘娘如今照管宫务,也该提醒陛下一声!”
崔贵妃笑了起来,也端了杯子:“是。都是我该打。我先候着。等陛下和皇后娘娘饮了这一杯,我再自罚,可好?”
“嗯!这还差不多!”俞妃掩着嘴笑。
帝后揣着各自的心事,目光相碰,再缓缓移开,饮酒。
“那臣妾自罚一杯。”崔贵妃一饮而尽,接着又满上一杯,笑着起身,欠身道:“这一杯,该祝陛下和娘娘偕老,万寿永春。”
“这个意头好,臣妾也陪一杯。”俞妃凑趣一般也站了起来。
邬皇后的笑容欢畅起来,爽快地让大宫女斟了酒,举向端方帝。
端方帝只得笑着跟她们再饮一杯。
这么一会儿,老皇帝已经三杯酒空腹下去了。
微飏看了邬皇后一眼,含笑给老皇帝布菜:“今儿羊肉是好,陛下吃一块。”
“嗯!好!”端方帝才举起筷子,旁边邬皇后却拦阻道:“毕竟是晚间。听说陛下午间就用的多,这羊肉还是少吃些。不如舀一勺这莼菜羹尝尝。”
所以邬皇后看自己不顺眼、事事都要否定自己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啊。
微飏泰然自若地夹了个牡丹花样的小面点递在端方帝面前的空碗里,一言不发。
瞅瞅邬皇后还会怎么办。
“今年的月饼是苏州厨子做的,冰皮的,臣妾试过,特别香。”邬皇后几乎是本能的,直接把那个盛着牡丹花样的小碗挪走,换成了放着冰皮小月饼的碟子。
端方帝头疼地叹了口气。
丁点儿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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