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对微飏进女学的理解,自然是错的。
端方帝对微飏,是真心真意地疼爱——巴巴地等了三天,却未见她真的去找桓王带她逛街玩耍,堂堂的开国帝君连早朝都坐不安稳,心神不宁地草草听完左右丞相交替着歌功颂德,迫不及待宣布了散朝。
转身就喊内侍总管给自己换便装:“朕要出去逛逛。”又叫千山等人前来预备着一起出门护驾。
虽然皇帝一个字都没提是要去看微飏,可神差鬼使一般,千山一边看着端方帝换衣服,一边轻声禀告:“今天一早,微家三小娘子便去了女学。这会儿,应该正在一一拜见学里的女夫子。”
端方帝急匆匆的动作立时一顿:“哦?她去女学了?这么急?眼看着过年,她不等年后再说么?”
“石磐传回来消息,是学里去催的三小娘子。似是皇后娘娘极口称赞,又叹息不该耽搁了这小神童,长公主便急令学里请三小娘子去熟悉环境和师生……”千山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果然,端方帝的脸色明明白白沉了下去,哼了一声,穿到一半的衣服被不耐烦地胡乱扒拉下来,随手掷在内侍总管的怀里:“朕不去了,滚。”
千山等护卫顿时做鸟兽散。
低眉顺目的内侍总管把衣衫交给一边战战兢兢的小内侍们,摆手令他们也退下,这才轻轻上前,架起鼻音,细声细气:“陛下勿恼。这是奴婢的疏忽,竟让那天的话传进了后宫。”
“……你是说朕让阿芥去寻桓王玩耍那句话?”端方帝坐下,直着后背梗着脖子瞪着眼皱起了眉。
内侍总管不说话,转到端方帝身后,加了些力道给他揉肩。
过了一会儿,端方帝拧着眉呼了口气出来,哼道:“三九啊,朕是不是,把人都想得太好了……”
“奴婢记着,那天给三小娘子带出去的东西里头,衣服首饰居多。照着宫中的定例,口脂面脂之类的东西,似是赐不到和国公府女眷那一级。不如……”
被叫做三九的内侍总管似是毫不在意地岔开了话题。
端方帝冲着他翻了个白眼,肩膀一抖甩开他的手:“那孩子的外家乃是当年的关中大商,走南闯北的,她哪能少得了这些——”
顿一顿,随口吩咐一句:“打今儿起,朕的事儿,别再出这个屋了!”
三九一怔,抬起脸来看了看端方帝,方再度低下头去,声音轻快了三分:“是。”
“嗯?你是不是觉得早该如此?”端方帝奇异地回头看他。
三九微微笑了:“陛下重情重义,奴婢岂敢?”
“啊呸!”端方帝一口啐过去,“你别以为你上月跟善国公发牢骚说朕不会当皇帝的事儿,朕不知道!”
三九浑身一抖,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万死!”
“朕知道,你自幼学的是万人敌。若不是意外伤了身,怎都不会入宫来服侍朕……”端方帝看着深深伏在地上的三九,忽然直起了身子,歪着嘴想了想,道:
“哎?你说朕是不是该去问问阿芥,她外家一南一北地来回跑着玩儿,会不会有宫里也没有的好玩意儿?”
“这个,奴婢回头让石磐打听打听?”三九迟疑了一瞬,方轻轻抬起了肩膀,额头离开了地面,轻声说:“善国公跟奴婢抱怨,说家里乱得很……”
端方帝的嘴角一弯,眼神也雀跃了三分:“哦?!”
终于把陛下看热闹的心情勾了出来,三九下意识地抬手擦擦额角渗出来汗,低低地开始述说。
端方帝听得两眼弯弯,拍手晃脚地哈哈大笑。忽然笑声一歇:“三九啊,这天下,是朕的天下。皇后,是朕的皇后,宫城,是朕的宫城。而你,也只是朕的臣子——
“君要臣死,有的是招儿。”
“……是。奴婢,万死。”
“嗯。哎?接着说接着说!长姐后来怎么给西华撑腰的?那世子妃不得气死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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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王府。
“女学?”正要喊梁擎一起去京兆尹府的郁衍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看向自家护卫。
“是。而且是女学的人亲自上门去催着去的。”
梁擎从内室慢慢走出来,脸上比平常多了一道斜贯全脸的“伤疤”:“什么女学?”
一看他在自己脸上公然作假,郁衍便明白这个人上回所说的“活下去第一”是完完全全的真心话,叹了一声:“先生这可就真把自己的仕途断了啊!”
梁擎扯扯嘴角当作回应,且探询地看向那护卫:“三小娘子去女学了?有没有带着那位女官?”
“带着的。”护卫愣了愣,“只带了乳母和那位护卫女官。”
梁擎垂下眼眸,想了一会儿,方看向郁衍:“带着女官去女学,三小娘子此行就是惹祸去的。殿下一会儿完了在下的案子,不如进宫一趟吧?”
“呵呵。”郁衍假笑一声,“她惹祸,我还得上赶着给她收摊么?不去。”
“那陛下接下来让谁给三小娘子收拾烂摊子,在下可就得搬去谁府上了。”梁擎的笑容比他还假。
一句话把护卫说急了:“你敢威胁殿下?!”
“我是在教他!”梁擎的嗓门陡然间提了上去,手指伸出来,遥遥地公然指向郁衍的鼻子:
“离开了漠北,他现在手里有什么?除了陛下的宠爱,你以为他有什么东西可以自保的?!你们?先皇后的娘家?那都是一道旨意就能灰飞烟灭的刨花木屑!
“你们长了眼睛就该看得出来,陛下与三小娘子一见投缘,那必是会倾尽力气护着的!此刻此时,谁能替陛下收拾三小娘子的烂摊子,谁就是陛下最信任的人!
“你主子要不要毛遂自荐去当这个人,让他自己选!你给我把嘴闭上!”
郁衍早就从惊诧变得平静,直直地看着梁擎,忽然展颜,如春花盛开一般,真心诚意地笑了出来:“梁先生是打算帮我了?”
梁擎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拽拽自己的衣襟,低头看看脚上的高屐锦履,皱皱眉:“这种鞋不保暖。”
“嗯。从京兆府回来,给梁先生弄两双咱们漠北的皮靴子,里外都是皮毛的那种。还有毛织的袜子,那才是真暖和。”郁衍满眼都是开心的笑,吩咐给护卫的话,又体贴又细致。
就跟端方帝照看起微飏来,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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