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这官差不是多给了你几张试题嘛,给我们瞧瞧有怎的了?”人群之中不乏有人起哄。
店主却是神色坚决,道:“不行,就是不行,万一哪位住在我店中的士子不小心遗失了,我这儿还能给他补上一张,若是给了你们,他们若是要起来,我这儿没有,如何是好?”
而就在此时,一人急急忙忙从楼上下来,头上扎着方巾,身上穿着青衫,一看便是文人士子的打扮,见到店家,当即就道:“店家,快将试题拿予我看。”
“原来是赵相公。”店主笑脸盈盈,当即就拿出一份试题。
朱标目光看向了田源,田源亦是不动声色,压低声音道:“公子,此人名叫赵良,乃是浙东一带的富户子弟,曾经在宋濂门下听讲……”
“原来和宋濂有着这样一份渊源。”朱标恍然大悟。
要说这赵良是宋濂的弟子,估计还称不上,毕竟只是听讲,顶多勉强算作记名弟子。
唯有被宋濂看重,常年带在身边,这样的弟子才算是亲传,两者之间的差距,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实在是天差地别。
不过饶是如此,也是这赵良值得吹嘘的一份履历了。
毕竟此时宋濂作为当世的文学大家,能在他门下听讲一堂课,已然是不同寻常,不知道被多少人艳羡。
这在士林中说出去,也是脸上倍有面子的光彩事。
“赵相公,不妨你把试题拿出来说一说,也好叫我们长长见识。”众人见从店家那里得不到试题,自是问起了赵良。
而赵良此刻亦是有心炫耀,他此次参加科举,志在蟾宫折桂,锐不可当。此刻有人要他把试题拿来说一说,他自是满口答应下来。
赵良当即命人将一张桌子打扫干净,众人自是应允,亦是非常配合起来。
待打扫完毕之后,赵良将试题摊开,摆在桌上,看到这试题上满满的文字,赵良不禁心里一阵突突。
“这……这……这……”他根本就未曾想到此番科举居然会有如此多的试题要考。
这与以往的科举,压根就是两码事。
不过看到这第一题,赵良脸色倒是微微一松,因为这题乃是默写题,而且他正好就会,要求默写庄子的《逍遥游》。
并且后面还标注分值是十五分,且说明错一字扣除一分,错十五字则一分不得。
赵良当即对着众人朗诵起来,虽说这背出来还算流利,不过,这背诵和默写压根就是两码事,会背,但不一定写出来的就全对。
“此番恩科大试怎么会考这样的题?”赵良心中腹诽,他极度的感到不适应。
不过心中亦是庆幸,幸亏此次皇上提前发放试题,而且还发放十卷,供他们揣摩参详,这就大大的减轻了他们心中的不适。
至少,他们还有着时间去抚平这种心理上的不适应。
可想而知,若是科举大试之时,考到这类题目,只怕这考场之中,不少人都要傻眼了。
毕竟,现如今许多士子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压根不会涉猎其他,即便涉猎,也不过是浅尝辄止,不会花费太多的工夫。
理学,还是位于正宗地位。
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大概被翻阅的最多的便是朱熹写出来的《四书章句集注》。
这是自宋代以来,确定理学地位之后,对于后世的影响。
即便蒙元的入侵,曾经对其造成最大的冲击,可比起其他,对于理学的伤害实在是小了一些,毕竟,南宋的理学大家,最后在元廷做官的比比皆是。
这些人自是有力的保存了理学的火种。
而其他学派,蒙受这样的大难,连接续都难,更别提其他了。
而赵良则是稍稍逾越了这样的框架,主要便是元末多年的战乱,单单只会四书五经的那一套东西,实在是不大能过的下去。
尽管赵良本身的家境不错,可也正因为如此,才居安思危,对于子嗣的培养并不拘泥。
况且,赵良的背后家族并非没有野心,况且那时又没科举,各地冒出来的能人不少,未必就不能投效一个明主,建立一番功业。
正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思,赵良也是涉猎不少,除了应有的四书五经之外,对于前人之典籍,赵良也是能熟读成诵不少,一些更是能够背默。
赵良看向了这第二题,居然又是默写。
不过这次要求默写的却是贾谊的《六国论》,这还不止,这一次,这第二题居然还是与第三题勾连在一起的,第三题便是要根据第二题默写的内容阐发议论。
这难度一下子就飙升上来了,不仅要求会默,同时还要求针对这样的文章写出自己的观点。
这和朱标写一些观后感的文章是如出一辙。
可能朱标稍微便利一些的是有些地方,他可以不用会背,照着写就行。
赵良看着这样的题目,心都已经快凉了半截,这……这还怎么考?
不过翻到后面,赵良亦是松了一口气,因为这默不出来不要紧,第三题还给了一篇备用文章,根据这篇文章,阐发议论也可。
当然,这样做分值自是要少一些。
不过这有比没有强啊!
接着,又是一道时事点评题,考校的自然是最近大明发生的一些大事情,然后询问士子的看法。
这也算是老一套了!
到了这里,赵良才总算看到了一丝丝熟悉的影子。
前面考的那些题,算是什么玩意儿?看着看着,心态都容易崩了!
只不过,赵良却并未因此放松下来,因为,这几道题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
这后面还有着许多呢!
不过目前来看,只是将题目堆砌在了一起,没有留有解答的空间,到了正式恩科考试的时候,必然是要发放专门的解答纸张的。
可仅仅如此,对于心力也是一个莫大的消耗。
紧接着,赵良开始看起了后面的题目,下面则是不再考校文学时事上的东西,而是画了一个圆,然后询问周圆之比,简单来说,就是询问圆周率是多少。并且要求进行论证。
看到了这里,赵良脑门上汗都冒出来了!
这谁他么的知道?
以前也没听说考试要考这个玩意儿啊?
此刻,客栈之中,一些食客看着桌上试题的内容,亦是长吁短叹,目光不同。
盖因这些试题,亦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而这不过是刚开始罢了!
这后续还有着诸多试题,很多题目皆是无比新颖,考校的内容更是千奇百怪。
当然,这些题目在这些人看来,是无比的别扭以及不适应。
但是这题目在李善长看来,就非常舒服了!
因为当初,他也经历过这样的阵痛啊!
曾经的科举失利,令李善长一度将四书五经之类的典籍抛到角落里,转而研究起了申韩这类法家学说,学了这些还不算完,他又学习了诸多的古代算术典籍。
数学本就晦涩难懂,其中的解题方法更是无比的繁琐,许多人要啃透一本巨著,所要花费的时间皆是海量的。
有时候,天赋不够,只能用时间来凑。
也因此,要成为数学大家,不是天纵奇才,也必要皓首穷经之日,才有有所成。
所幸李善长当属于天纵奇才那一类,对于四书五经并不通透的他,在这上面,倒是展现出过人的天赋。
只不过几年的时间,便已然是悉数掌握了算术上的这些内容。
这些,也为后来李善长在军中为老朱筹措粮草,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也不仅仅如此,李善长亦是挑选了一批算吏辅佐自己,用于计算大军每日的消耗以及要补充的物资多少。
正是因为这些,李善长才基本上未曾延误过对前线粮草的供给。
而计算圆周率,表面上来看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无非便是计算圆的周长以及面积一类的。
但是,这圆周率计算的越精确,对于其他领域都有着一些推动作用,精确计算,会折射到别的学科,这回引发极大的改变。
现在也许还看不出来,但是从长远的角度来讲,必然是如此的。
赵良亦是不断地摸着耳朵,这题目,委实来说,是把他给难住了!
不过要说难住,也不见得,赵良此刻亦是急中生智,用一根细小的绳子,绕着某一点画了一个圆出来,紧接着又拿出一根稍长一些的绳子,绕着圆一圈,将两者皆是一量。
片刻之后,赵良计算出结果:三点一四。
“还算是有些才气智慧。”朱标在一旁默默的喝着茶看着,从方才赵良的表现之中,朱标知道,这赵良,估摸着是不知道这圆周率是多少的。
虽然说这祖冲之早八百年就发明出了割圆术这样的计算方法,可是这玩意儿,谁去学啊?
连知道的人都没几个,想去学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也因此,这割圆术,虽有,但是,最后被人掌握的人,却是没有几个。
也因此,这道在后世小学生都会的题,在此时的赵良这里,却是显得相当的困难。
当然,赵良还算是好的,起码还有些急智,能够算出这圆周率来,换做一些脑筋死板之人,只怕死都想不到这样的解题方式。
而这样的人,说实话,朱标也不太需要。
要这些脑袋读书读傻了人作甚?朱标的目标可是非常的明确,他是要征服星辰大海之人,未来,这大明的宏伟蓝图,自是要一批又一批锐意进取之人来实现。
而这样的人,脑袋灵光,能够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想出办法的时候才最重要的。
再者,就是面对问题的时候,事事都要来问过他和老朱,那还要这些人是干什么吃的?
朱标尽管有着很多后世的现代知识可以拿出来,可是拿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知识拿出来,纵然来说,会令这个时代产生一些变化,可是,终归来说,当一个民族的思维没有被导上正轨,那么,后世的事情,该怎么发生,还是会怎么发生。
而现在,朱标就是通过科举,来可以筛选和培养一批合格的苗子。
以他们为前驱,先行带动大明前进,随后,自是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进行效仿。
就在此时,赵良看到门口一个穿着短衫,一身汗水的青年男子,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李进兄,快来,快来。”赵良急忙喊了两声,道:“可是听说此番试题,才急忙赶回客栈的?”
“正是如此,那位老板好心,知道我是此届应试科举的士子,特意放了我半天假,还多给了我一些银两……”
见着两个穿着如此悬殊的人,竟然在这一刻称兄道弟,朱标也是啧啧称奇。
田源在一旁解释道:“公子,此人名叫李进,乃是扬州的秀才,亦是曾经罪臣马三刀的表侄。”
朱标心中一动,马三刀他还是有些印象的,因为此人身死和他也有一些干系,当初,老朱亲自到河南开封指挥北伐战争,那个时候,马三刀就在京城贪墨银两,最终被抓获。
而老朱嘛,当时也是念及马三刀曾经多次立下战功,给了他一个体面,许他自裁。
这就是为何李进能来参加科举的原因了。
一般来说,马三刀犯法,那么李进此番也会被牵连,是不许参加恩科大试的。
但是因为马三刀是被皇帝特许的自裁,只死他一个就行,不会连累到旁人,也因此,李进此番才能参加科举。
这就是皇帝给不给体面的重要性。
有些时候,其实皇帝愿意让你自裁,给你体面,不是别的,恰恰是眷念旧情的结果。
若是这还都不识趣,那继续反抗的结果,只会令自己更惨。
死,肯定是逃不掉的,最后,只怕还要累及旁人。
“那他怎会如此?”朱标有些惊讶的看着李进的装束,这明显是去干苦活来着。
田源当即就解释道:“这李进也算是一个上进之人,马三刀死后,他便没了资助,故而,生活愈发困窘,此番来京参加科举也是不易。如今,他在这里,夜晚住在柴房之中苦读,白日便出去替人做工挣些钱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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