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扮成那一副德性,辨识度太低了,又挑了一副货担,那些人都不识得她,给了守卫一点银子,就可以随意地行走在驿站里,随口叫卖着,她看着那不久前还戒备森严的玉皇阁,看着那古色古香的驿馆院,还有那已经化成了一堆焦木正在打扫的柴房,突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来。
“喂,那个货郎,城门要关了,快出去。”
一个守城的兵士走了过来,高声的吆喝着。
夏初七蹲在离柴房不远的地方,双手撸了一下脸,才笑眯眯地抬起头来。
“这就走,这就走。”
大概看出她的情绪不对劲儿,那守卫一脸不解。
夏初七笑了笑,又塞给他一点儿碎银。
“不好意思,官爷,我想向你打听个事儿。”
守卫拿了银子,态度友好了许多,“说吧,何事?”
夏初七斟酌一下,才煞有介事地道:“你可有看见那个傻子去哪儿了?就是往常住在驿站里头的那个傻子?”
守卫皱眉顿了一下,奇怪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初七想了想,又赔着笑,“那傻子他还欠我银钱,上次买了货没给。”
守卫恍然大悟一般,随口回答,“这事你问我巧了,昨日我过来换岗的时候,天儿还没有亮,却在城外的官道上见到了殿下的马车,车上就有那个傻子,看样子是殿下要带他回京师去。说来,那傻子是个有福分的人,我看那马车上随行的人啊,对他很是关照的。哎,小子,那几个银子,你就当没了吧,只怕是要不回来了。”
夏初七眉头一皱。
因为和赵樽那些纠葛,加上昨天晚上鎏年村的事,她几乎没有去想这个驿站里头住了两个“殿下”的问题,也更不可能会想到宁王赵析与傻子能产生出什么相干,直接就把这笔账算到了赵樽的头上。
他带走了傻子。
京师应天府,在这个时代,远得好像天涯。
她去,还是不去?
夏初七觉得自己没有退路。
她原本就是一个孑然一身的人,在这个世道里头,除了傻子之外,没有亲人更没有牵挂和目标。所以,除了去寻找和营救傻子,她几乎找不到现阶段更多的生命意义。于是,只能由着这一股命运的洪流,把她推向另一条更加陌生的道路。
打点好行装,她离开了清岗,踏上了通往应天府的道路。
大晏的老皇帝为了加强中央集权和发展经济,对整个大晏版图上的交通都采取了许多有力的措施,如今各地的道路和驿传的建设也都非常完善,完善得让夏初七叹为观止。
然而,这里是蜀中。由蜀中去应天府的道路,确实不负“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可谓山河沼泽,纵横交错。入蜀难,出蜀也难。好在赵樽贵为皇子,行程再低调都有限。所以,不论他走到哪里,都会有当地官员迎接,夏初七虽然比他晚走了一天多,但要找到他的行军路线,没有难度。
风餐露宿的赶了几日,她在巴州府追上了。此次金卫军返京,兵分了好几路。依兵种不同,水路与陆路皆有。晋王赵樽一行人,如今到了巴州府,显然是要从巴县的水路顺着长江逆流而上。
打听到了驻军的消息,夏初七并未靠近。
累了几日,她脑子越来越清晰。越是要救傻子,越是急不得。她先在县城找了一间客栈,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把自个儿给收拾利索了,这才压低黑纱罗帽,出去打探消息。
赵樽一行人回应天府,明日晌午会在朝天门码头上官船。可那个原是两江枢纽的码头,却不许民船靠近。如此一来,她要跟上赵樽便难了。而且,民船的行程肯定比官船慢,想要在路途中找到傻子,并且救他出来,更是难上加难。但如果路上不行,等他回了京师,她更加的抓瞎。
也就是说,她还有一天的机会,在巴县救下傻子?
一个人走在巴县闹市区的人群之中,她身上穿着简单到极点的粗布对襟,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寻思着法子,就像在泥泞里打滚儿,根本就抓不住那主心骨。
以一己之力对抗赵樽,无异于找死。
看着街面上各式各样的古代店铺,嗅着不属于现代都市的古代市井气息,想着如今不知道被那个“贱王爷”囚禁在何处的可怜傻子,她恨恨的磨着牙,不愿意去想“失败”两个字。
“老板,馒头怎么卖?”
突然传来的一个熟悉声音,让她转过了脸去。
顾阿娇?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她不是在清岗么?
“阿娇——”
大概几天来独自一个人太寂寞,她看见熟人分外兴奋。
“楚七?”
顾阿娇瞪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有些不敢相认。
“楚七,真的是你?”
嘴里乐了乐,夏初七走过去拽了她的手腕,拉到街边上人群的空隙里,这才放开了她的手,正了正帽子,弯着唇着打趣,“见到我很惊讶?”
顾阿娇仔细瞧着她,还是一脸的惊叹。
“要是你不出声,我还真不敢相认了。楚七,你怎会在这儿?”
托着下巴,夏初七浅浅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小美人儿,因为我舍不得你啊,这不,一路跟了过来。”
顾阿娇还不知道清岗县发生的事情,小脸儿一红,娇羞的嗔道:“你这张嘴啊,整天就是这般胡说八道。”说罢,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今日便听说晋王爷到了巴县,敢情你是和殿下一块儿来的?”
夏初七挑了挑眉梢,“哪个殿下?我认识吗?”
顾阿娇轻轻啐了她一口,“尽瞎扯。”
“哎说来你不信,那便不说了。”夏初七冲她眨了眨眼睛,又嬉皮笑脸地道:“阿娇,你一个人?怎的也跑到巴县来了?可是与我心有灵犀?”
顾阿娇嗔她一声,才道:“我与我爹是路过巴县,明儿要坐船去京师。”
原来,这事儿也是赶巧了。
前些日子,顾老头接到了他妻弟从京师捎来的信函。那妻弟也是干他们这个营生的,说是他在京师开了一个叫药堂,生意红火,打算再开一间分店,急需要懂行儿的帮手。且阿娇的年岁不小,在清岗那样偏僻的地方,也找不着好的婆家,妻弟希望老顾头父女俩能去京师搭把手,也好为阿娇张罗一门好亲事。
老顾头早年间便是从京师出来的,原是没心再回去了。可在那信中,阿娇的舅舅说了许多在京师开药堂的好处,尤其是阿娇的婚配问题。如此一来,阿娇那个姑娘,心里就像是长了草。她眼界原本就高,哪里能看得药堂里头那个憨厚木讷的小伙子?
与他爹磨了好几天,这事儿也就成了。
老顾头先给她舅舅稍了个信儿去,然后便宜出售了回春堂,带着全部的家当,带了顾阿娇就往京师投亲去了。父女两个为了节约银钱,原是准备走陆路去应天府的,可这一路过来,没少遭罪,尤其听说出川的道上不太平,四处都有打家劫舍的匪患,于是便转道儿到了巴县,准备乘船去京师。
这些事听来,夏初七不免有些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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