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用古色古香的语调,说现代感十足的词,请容许她憋不住的笑了场。而这一笑,心里那些个酸啊吃味啊羡慕啊嫉妒啊恨啊都通通丢到了九霄云外,只笑不可抑地推了他一下,眼神瞄了过去。
“算你狠!”
赵樽弹了她一个“额崩”,面无表情地拽了她,相携离去。
背后的水阁里,突然传来“叮”的一声。
回音袅袅,整个湖面都安静了下来——那是琴弦断裂的声音。
“啊哦——”夏初七回过头去,看不清纱幔里的姑娘,也无法想象她什么样的心情。只可惜,赵樽没有回头,她也看不清他什么表情。迟疑一下,她歪过头去看他,“可惜了,好好的琴,就这样毁了。”
赵樽侧过视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也没好去捅破这层窗户纸,眼睛一弯,吐了吐舌头。
“行了,今儿的天气可真好啊?最适合弹弹琴,说说爱什么的了?对吧,爷。”
赵樽拍拍她的脑袋,“爷以为天气好时,阿七更应该想想如何赚钱还债才是?”
“当然当然,我睡着了都在想赚钱的事。爷,您没有闻到吗?如今我这身上全是一股子浓浓的土豪气息。来来来,闻一闻,借给您沾沾光,是不是?有没有?啧啧,我这一举手,一投足,那金子银子便嗖嗖的飞过来了。”
牛皮吹到此处,她突然瞪圆了眼睛,想了起来,“不好,完了!”
赵樽看她,“怎么了?”
“赵绵泽!赵绵泽他还没有给我钱。”
自言自语地说完,她回过头便要找李邈,“表哥,陪我回去找他,一百两黄金啊!”
“不必找了,楚医官。我在这儿……”
一道淡淡的声音入耳,夏初七猛地回头。
却见赵绵泽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拱门外的院子里。
一袭白锦的燕闲袍服映入眼帘,面上是温润如玉的微笑,眉目清俊而柔和,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他含笑朝赵樽行了一个子侄辈的大礼,声音轻缓地说,“已在客厅为十九叔备好了茶水,请!”说罢,他退至边上,又浅浅看向夏初七。
“给楚医官的黄金,一会儿绵泽会差人送到车上。”
夏初七心里一乐,连带着看赵绵泽都顺眼了许多,拱手就作揖。
“多谢长孙殿下,在下——”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手伸了过来,拽了她便往客堂走,那拽她的赵十九口中没有情绪,却极为温和,“注意脚下,小心门槛儿。”
飞快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夏初七赶紧跳开,离他三尺远。
赵樽面色一冷,“跳什么,爷好心扶你。”
冲他翻了个白眼,夏初七小声发笑,“不敢领您这份情,保不准扶一下要十两。”
“你太小看爷了,爷怎会如此小气?”
夏初七不相信地瞄过去,果然听见他补充,“至少得要二十两。”
“哼,幸亏我聪明,不算啊,刚才那一下不许算银子。”夏初七余光扫了一眼陪在边上的赵绵泽,挑了挑眉头,故意亲热地凑过去,撞了一下赵樽的胸膛,笑着问:“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今儿你怎么没有回府,却跑到这儿来了?到底是来要钱的,还是想我啦?”
“顺路。”
“才怪!”夏初七笑嘻嘻嗔他,“替你把病句补充完整啊。不用谢,给十两就成。”
“小财迷。”
“吝啬鬼。”
两个人对抠已成习惯,就连郑二宝都听惯了他俩每天互掐的节目。就像听搞笑段子似的,还越听越觉得有滋味儿,也不再觉得楚七是冒犯他家主子爷了,因为有楚七在的时候,他家主子爷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只要主子高兴,郑二宝也高兴。
可赵绵泽却是很少见到,不由发怔。
他没法子想,他老诚刻板的十九叔,居然也有打情骂俏的时候。这就是楚七口中所说:天天打架,天天嫌弃,却不许别人嫌弃别人打的感情吗?他目光深了深,瞄了一眼两个说说笑笑的人,什么话也没有多,入得客厅,先请赵樽坐下,脸上恢复了平静。
“十九叔好些年都没到东宫来了。今儿听人禀报,侄儿还以为听岔了呢。”
赵樽吹着茶水,面色淡然,“忙。”
温和地笑了笑,赵绵泽也不会去点穿那个“弟媳嫁了兄长”的尴尬,只是谦恭地询问:“十九叔既然来了,可要去瞧瞧我父王?他老人家总惦念着你,好几次向我问起你。”
“改日吧。”赵樽淡淡地抿了抿唇,又望了望夏初七,“今日我是顺道过来接楚七,府里还有些杂事要办,坐坐便要离开了。”
赵绵泽点了点头。稍稍沉默片刻,他又问,“十九叔,范从良的事您可知道了?”
“何事?”
“今日上朝之前,侄儿先去给皇祖母请了早安。出来的路上,听司礼监的崔英达说,范从良好像在锦衣卫的诏狱里,把什么事都招了。”说到这处,他若有若无地瞄了一眼赵樽。
他的眼神里,暗示的意味太浓。
不说赵樽,就是连夏初七也知道,这是变相的威胁。
可赵樽微微蹙眉,脸上什么情绪都无。
“最近我在整肃三大营的风纪,对此事并无关心。”
“侄儿知道十九叔忙着。”赵绵泽唇角带着暖暖的笑意,“只是眼下这朝堂的局面,看上去风平浪静,可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啊。尤其是我父王这病,托了楚医官的福,又有了恢复的希望,想必好些人的心思都乱了。十九叔,你看呢?”
这叫什么话?
夏初七眼球子一转,突然间顿悟了。
阿木尔当初送绣画,是想拉拢赵樽。如今赵绵泽半是威胁半是诱导的话,其实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了拉拢。毕竟赵樽手心里,攥着大晏的兵权,而他这兵权,还是在老皇帝的默认之下,回了京师没有交出,明显就是由着赵樽来稳定京师的局面。而且,她楚七是赵樽的人,她治了太子爷的病,那么想害太子爷的人,必然就不可能再是赵樽。她这一治,从另一个角度,也变相为赵樽正了名,树立了一个“无意于储位”的形象。但赵樽不害太子爷,不代表别的势力就能让赵柘安安稳稳的好起来,太子爷孱弱仁厚,是众所周知的事,那么,如今赵绵泽是在拉外援,想要拉赵樽来共同对付宁王之流?
政客的心思,真是复杂。
她垂着眸子,感慨着,却听赵樽回答:“皇兄吉人天相,必会安康。”
这太极拳打得,模棱两可,实在太狡猾了。
赵绵泽微微一笑,也没有表现什么情绪,“十九叔说得极是,有楚医官在,我很有信心。只如今,我父王要彻底病愈还要好些日子,但三叔掌握着都察院的言路,总是能挑出些刺来,六叔掌控着禁军和京师防务,也是把皇城都攥在手中,侄儿如今协助皇爷爷理政,却有好些地方都料理不来,若是与三叔和六叔有什么冲突,还望十九叔看在我父王的分上,多多提点才是。”
长长的一段话,赵绵泽说得优雅轻缓,不带起伏。
可夏初七听上去,却又不免心惊。
确实,看上去风平浪静的京师,其实处处都是漩涡。而风暴和漩涡的中心,其实就是太子爷的病——愈还是不愈。也可以说,她已经被推到了激流的顶端,人人都在关注。她微微惊了惊,与赵绵泽一样,也很想知道赵樽的立场。
可他却只轻轻拂了拂袍袖,站起身来。
“有陛下他老人家坐镇,绵泽你无须多虑。”又是一记太极拳,滑了开去。说罢,他不给赵绵泽回嘴的机会,瞄了一眼夏初七,懒洋洋地说:“还有点事,先走了。替我给你父王问好。”
夏初七不得不佩服这头老狐狸。
他要走,她自然也随着起身告辞。
赵绵泽不便留人,目光落在了夏初七的脸上,微微一笑,又转头看向在他身侧侍立的何承安,“去,让他们把一百两黄金放到楚医官的车上。”
“是。”
何承安还未动作,赵樽却突然低呵一声。
“慢着!”
赵绵泽愣住了,夏初七也转脸看过来,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然而,在众人疑惑的目光,却见尊贵的晋王殿下,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夏初七,然后略带奇怪地对赵绵泽说:“楚七不是说一千两吗?”
赵绵泽面色微变,顿时呆住了。
夏初七却乐得弯了眼睛。
爷啊,敢情您替我宰肥鹅来了?
一千两黄金是个极大的数额,即便是东宫也要花些时间才能筹备妥当。约摸又等了半个时辰左右,侍卫才抬着一口大箱子出现在了东宫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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