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副脸上仍对他有疑惑,可是对银子却没有疑惑。他敷衍地把银子往怀里一塞,拿了那个小包,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行行,你回去吧,我自会传进去。”
当然,会不会传就是他的事儿了。
夏初七似乎也不太介意,只瘪瘪嘴巴,熟稔地拍拍那人的肩膀,拖着他往边上走了几步,神神秘秘地说:“小哥,我们家二爷说了。等一会儿,会派魏国公府的人过来接宋侧妃,麻烦你让宋侧妃偷偷等在后门便可。且记,此事不可让旁人知晓,你懂的。”
“啊”一声,那人惊住了。
很显然,他不懂。可夏初七也不需要他懂。
“拜托了,小哥,二爷说了,回头会有厚礼奉上。”
不给门副反应的机会,夏初七笑眯眯再抱一下拳,调头大步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门副冷哼一声,带着疑问直接翻开了手里的锦缎小包,只见除了夏巡的随身玉佩之外,还有一件妇人的绣花肚兜,上头绣着“菊心”两个字,正是宁王侧妃宋氏的闺名。
遛狗的时间计算着差不多了,李邈开始往宁王府的方向跑。她的后面,那些魏国府里的护卫,仍是紧紧咬住不放。
“兄弟们,拿下那小子。”
“头儿,跑不过他呀——那小子太能跑了!”
“跑不过也得跑!”领头的一哼,“不拿了他,咱们的脑袋也都保不住了。”
“头儿,二爷死了,咱们跑吧!”有人喊。
“对啊!不跑,回府不也得死?”有人附和。
“跑?”领头的黑衣护卫哼了一声,“能往哪里跑,你家里老小不要了?”
闷闷的,再没有人做声了。他们除了追,再没了别的法子。
前后追跑着,距离被李邈掐算得很准确,不会让他们跟丢了,也不会让他们看得太清楚。当然,依了她的本事,逗弄起他们来丝毫都不费力气。不一会工夫,眼看要到宁王府的后院巷子,李邈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突然加快了速度,冲向宁王府后门,使劲一拍,小声喊。
“宋侧妃,我家二爷让我们来接你。”
一声喊完,她接着闪身错开,往巷子另一头跑去。
于是乎,等魏国公府的追兵绕过墙角冲入巷子来的时候,见到的人不再是李邈,而是宁王府里持刀带械的一群侍卫。他们堵在了那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好大的狗胆,大白天也敢行这等腌臜之事?!”
魏国公府的护卫们跑得气喘吁吁,瞧了下情形,愣住了。
“兄弟,我们是魏国公府的,过来找人——”
“找人?”宁王府的侍卫冷笑一声,“公然猥亵宁王侧妃,魏国公府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兄弟们,给我打!”
魏国公府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一下,赶紧赔礼。
“是我等冒犯了,先请个罪,哥哥们勿恼。”
说罢,那人一回头,“先回去禀报国公,不要轻举妄动。”
“魏国公?呵。”宁王府的侍卫长掂了掂手上夏巡的腰牌,冷飕飕的一笑,“素闻魏国公府的二爷风流成性,魏国公一直包庇。但万万没有想到,今日竟然耍弄到我们宁王府的头上。兄弟们,给我拿下这些人,等王爷回来处置。”
一见那个夏巡的腰牌,魏国公府的侍卫们顿时就红了眼睛。
“果然是你们干的?!”
“干什么?干你娘!兄弟们,拿人!”
“哗啦”一拔刀,铿铿声四起,两边的人都红了眼。
“兄弟们,左右都是死,和他们拼了!”
双方的人马都是心性高的,平时欺负别人惯了,哪里受得住气,又哪有闲工夫坐下来解释?没说上几句,两班人马就打斗起来,直看得远远趴在一户人家屋脊上的夏初七笑眯了一双眼睛。
“表姐,热闹好看吧?”
“好看!”李邈侧趴在她的身边,一叹,“楚七,除了你,真没人会干出这样损的事了。”
夏初七眼睛晶亮,闪着狡黠的光芒,“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叫……兵法。”
李邈轻呵一声,今日的心情也是极好。
“好计是好计,就是不晓得会不会连累了袁大哥。”
夏初七瞥眼看她,逗笑,“兴许会。不然你嫁给他做补偿?”
李邈戳一下她的额头,“你啊,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心知她的担忧,夏初七也不让她闹心了。
“你就放心吧,袁大哥能在京师混成如今这样,自然与官府的人有结交,你就说他开的那些场子,哪一个是干净的,又怎可能不死人?他心里要没底,也不敢帮咱们。而且这事一出,夏廷德心虚啊,自然不会怀疑就把账算在了宁王的头上。而宁王媳妇儿被人睡了,还让人打上了门,又哪里肯吃哑巴亏?哈,夏廷德想让宁王与赵十九掐起来,让赵绵泽那厮得好处,老子偏偏不如他的意!等着瞧吧,那头老狐狸,这一回赔了儿子,还得折兵。”
静静地听她分析完,李邈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她的算计是对的。
宋侧妃到底有没有与夏巡有染,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了。夏巡死无对证,而那个肚兜确实是她亲自去宁王府里摸出来的,属于宋侧妃的东西。当然,楚七为什么会挑上宋侧妃也有她的计较。说来也是小女儿心性,无非就是知道老皇帝有意把彰烈侯宋家的嫡女许配给晋王做正妃,于是便先拿了一个宋家的庶女出来做“通奸”的榜样。
想到这里,李邈又蹙了一下眉头。
“楚七,在锦绣楼里,你给护卫看的腰牌打哪来的?”
轻“哦”一声,夏初七从怀里掏出一个腰牌来,把玩了一下,“你说这个?”
“嗯。”李邈有些疑惑。
“赵绵泽的腰牌——啧啧啧!真是好使。”夏初七借着瓦脊上的天光,仔细瞧了瞧那腰牌,笑眯眯地说:“没有想到,咱大晏朝的造假能力也这样强,丝毫不比俺老家差呀。”
“假的?”李邈惊问。
“对啊,不然呢?你以为赵绵泽还能把他的腰牌给我?”挑了挑眉头,夏初七又笑着道:“我只不过瞧了瞧样子,然后拿到崇远街的商铺里找人做了个一模一样的。”
李邈倒抽一口气,“那可是杀头的罪,他们敢做这个?”
夏初七半眯着一双猫儿似的黑眼睛,微微挑起的唇角,多了一抹讽刺的笑意,“我说表姐啊,你这个人就是活得太严肃。这个世上呢,有了银子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有人怕死,总会有不怕死的人,可懂?”
放开撑着的手肘,李邈躺在瓦上,叹了一口气。
“我是不懂你了。”
撞了撞李邈的肩膀,夏初七顺势躺在瓦上,听着不远处慢慢减弱的打斗声,望着乌沉沉的天空,笑得更甜了,“你不必懂我,一会儿啊,记得把我拎下房子去就行了。”
李邈看着她,不吭声儿。
两个人沉默了。
不一会儿,下头的打斗声彻底没有了。
夏初七挑了挑眉头,趴过去瞅了一眼,“表姐,你说我煞费苦心的设计了这样一出好戏,却只有我两个观众,会不会太少?”
李邈一愣,“你的意思是?”
回过来继续躺下,夏初七得意洋洋地跷起一只脚,半眯着眼睛,“我明日得好好感谢一下赵绵泽,感谢他给了我一个交代。这事啊,也得让夏问秋知道才对吧?咝,好复杂哦,带着赵绵泽的腰牌,进去杀了夏巡,可那两个人却又是宁王的人,跑入了宁王府。夏巡死了,还与宁王侧妃有染。这个水啊,是越来越浑了。”
“你就不担心他们识破吗?”
“识破了又如何?”夏初七打了个哈哈,慵懒地笑,“这些人啦,好的就是一个脸面。现在人也死了,气也上来了,本来就是水火不容的人,这梁子啊,是结大发了。”
李邈看着她,从她的鼻子看到嘴巴,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默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叹:“你若是两年前也有这等心智,事情也不至于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我两个,也不会家破人亡了。”
夏初七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朝那看不到尽头的地方一笑。
“那,都是命。”
正月二十那天,应天府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早朝的时候,老皇帝在朝堂之上核准了对清岗县令范从良的处罚。按官方说法,范从良为了溜须拍马,用“千年石碑”欺君惑民,诬陷晋王殿下,将处以斩刑,秋后执行。其家产抄没,但念及家眷子孙无类似奸佞,特免去一死,只流配充军。
然而,这事的热度还没有退去,晌午过后没多久,魏国公夏廷德的次子夏巡,就在锦绣楼里被人割喉而亡,引得魏国公府与宁王府的人一度对峙互殴。
此事一出,范从良的事就成了小事,上不了头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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