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七抿唇,笑得极是得体,不露齿痕,“侧夫人刚才不是说了?肚兜是她在侍卫身上发现的。月大姐的肚兜,为何会在魏国公府的侍卫身上?你且说来听听?”
月毓脸色涨红,却与她说不清。
转了个方向,她又是一阵叩头不止,“陛下,娘娘,奴婢是冤枉的,这个贱婢陷害我。奴婢当年一直跟着十九爷,怎会与侍卫苟且?爷一直都是清楚奴婢为人的啊。”
听她提起赵樽,夏初七一阵冷笑。
“月姑姑好生奇怪,是想让十九爷来为你作证?你这不是拿刀子戳陛下和娘娘的心窝子吗?再说了,月姑姑,你口口声声说,见到我与一个侍卫衣裳不整的抱在一处,如今你又说一直与十九爷在一起?你到底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连珠炮似的,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反嗤。
殿内,许久都没有人接话。夏初七唇角微微翘起,看向洪泰帝,“这贼喊捉贼,倒打一耙的戏码,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洪泰帝眼看事情发展到此,心里已是明白了几分。
可逼到此处,让他如何能扳转回去?
浅浅一叹,他看向月毓,“你还有何话说?”
月毓心里一默,猛地转头,看向了夏问秋。
“是你对不对?你为什么陷害我?”
夏问秋一愣,这会子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
这个肚兜分明就是月毓叫抱琴拿来给她的,并且二人串好了词儿,为何肚兜却变成了月毓自己的?她脑子有些发晕,但也不敢直接承认自己撒谎欺君,只好咬死了先前的话,“月姑娘,这个肚兜,确实是我当年从那个侍卫身上找到的。”
“你胡说八道!”月毓恼了,“这东西,我一直珍视,怎会落于他处!”
见到二人狗咬狗,夏初七心里极是愉悦,面上却装得糊涂得很,“二位,民女见识浅薄,你们可别哄我?既然月姑姑这般珍视贡妃娘娘送的东西,为何会在旁人的手上?”
月毓恨恨看她,知道与她夹缠不清,也不想与她说话,只想以罪责最轻的方式,快速地撇清自己。
“陛下,娘娘。昨儿晚上,泽秋院的抱琴姑娘,跑过来告诉奴婢说,侧夫人不甘心夏楚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嫁入东宫做了太孙妃。她请奴婢向贡妃娘娘说出当年的真相,阻止夏楚入主东宫,以免她秽乱宫闱。奴婢有些犹豫,并未向娘娘说清楚猎场之事……”
“可你为何又说了?”夏初七笑。
“奴婢一心为了皇嗣,不能明知你不贞,还装聋作哑。”
“我哪里不贞了?”
夏初七咄咄逼人的一句,又把话题绕了回去。
月毓杏眼圆瞪,张了几次嘴,终究不敢说出赵樽来。只咬了咬唇,屈辱地含泪叩头,“若是陛下和娘娘不信,奴婢愿意验身,以证清白。”
听着一干人在那里吵吵,贡妃早已分不清楚,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头痛欲裂,她只能不停的揉额头。
“拉下去,验!”
验身的嬷嬷证实,月毓确实还是女儿身。
可这对于她来说,并不值得骄傲。
跟了赵樽十来年,作为他的通房大丫头,她还是干净的身子。
更可悲的是,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验身。
这样子的难堪与羞辱,扯得她心脏生生发痛。
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她声音嘶哑。
“娘娘,奴婢是冤枉的……”
贡妃瞥她一眼,那一阵气恨之后,似是也回过神来,“本宫虽是冤枉了你,可也是你自找的。月毓,本宫再问你一次,你是否亲眼见到夏楚与侍卫私通?”
月毓的头垂了下去。
事到如今,她只能避重就轻,承认撒谎。
至于撒谎的理由,也站得住脚——她是为了十九爷。
她低低道:“奴婢不敢再相瞒娘娘,奴婢确实并未亲眼。此事是侧夫人告之的,奴婢原也是知晓夏楚为人不洁,所以才顺着这样一说。奴婢此举,真是没有半分私心。”
“月姑娘!”
夏问秋也不是一个傻子。
她如何会看不出来,她是被月毓给卖了。
同时她也清楚,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月毓,而是夏楚。
想到全家被抄的痛楚,她颤抖着嘴唇,再一次看向了赵绵泽。
“绵泽,我再问你一次,你当真要立夏楚为妃?”
赵绵泽抿紧了唇,声音难掩的失落,“秋儿,她原本就是我的妻子。你不要再……算了,你好自为之吧。”
他的表情生分得夏问秋心里揪痛,软下身子冷笑。
“好好,你好,你们都很好。哈哈……”
夏问秋怪异地笑了几声,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恨意,突然朝皇帝叩了一个头。
“陛下,罪妾可以证明当年夏楚确实与侍卫有染。”
洪泰帝瞄她一眼,面色沉沉,“如今你的话,还如何取信于朕?”
夏问秋颤声一笑,看了看一身华服的赵绵泽,目光里全是悲怆,一字一句,说得极缓,“罪妾自然有可以让陛下信服的理由。因为她与人苟且之事,全是罪妾一手设计的!”
她这一席话出口,顿惊四座。
夏初七微攥的手心,却松开了,唇角不着痕迹的动了动。
这一天,注定将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日子了。
“秋儿?”赵绵泽拖曳着声音,眸光带着幽幽的寒气,一眨一眨地盯着夏问秋,面色平静,却是说不出来的失望,“你还没闹够吗?到底还想做甚?”
一股子苦涩从胸腔翻腾而起,夏问秋凄怆的冷笑着,像一朵凋谢在寒风中的残花,直觉大势已去,别无所图。只要夏楚得不到好,她便可以很好。反正她的家没有了,男人的情也没有了,她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即便是死,也要咬掉夏楚一块肉来,让她做不成赵绵泽的妻子。
“陛下,当年在老山皇家猎场,救皇太孙的人,不是我,而是夏楚。”
“你说什么?”赵绵泽猛地站起身,几乎失声问出。
“陛下——”夏问秋却不看他,或者说是她不敢看他的脸色会变得多么可怕,她只是怯怯地看向洪泰帝,“我连这个事都直言了,其他亦无不可,陛下,你相信我接下来的话了吗?”停顿一下,她不管别人惊诧的目光,似是已经入了魔一般,一个人喃喃自语,“我小时候便喜欢绵泽,可他却有婚配,正是我的七妹夏楚,我嫉妒她,恨不得她死。我想不通,夏楚这样的蠢货,怎么可以做绵泽的妻子?”
“皇家猎场那天,晚膳后,我偷偷去看绵泽,没有找到他。回了帐篷,听丫头说夏楚也不在。我那时猜想,他两个是不是一道出去了?于是,我领了两个丫头,就是抱琴和弄琴,我三个溜了出去,一路往山上跑,正好瞧见夏楚从陷阱里救出绵泽,可她自己却掉入了陷阱。绵泽拉不起她来,便跑回去叫人了……”
“我那时想过,要不要过去帮他一把,一起把夏楚拉起来?他会不会觉得我好?可我迟疑了,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法子。”
“我想,兴许是上天怜我一片痴心,是我的机会到了。趁着绵泽离开陷阱,我跳了下去,看见夏楚晕倒在里头。陷阱边上,有夏楚脱掉衣裳撕拧而成的布绳。我把布绳拴在了她的身上,让抱琴和弄琴把她拖了上去,然后我脱掉衣裳,躺在了陷阱里,等绵泽来救……”
看一眼赵绵泽赤红的眼,她心里一痛,却更是疯笑不止。
“为了更加逼真,取信于他,我在石头上滑伤了自己的手腕……”
她撩开了白皙的手,看了一眼那条丑陋的疤,又抬头看向赵绵泽。看着他恨不得掐死她的目光,她突然痛声问,“绵泽,你很恨我吗?”
赵绵泽唇角紧抿,并不说话。
他看着她,就像从未认识过一样。
夏问秋迎上他的目光,缓缓道:“我一直害怕你知道了真相会不要我,会痛恨我……于是我便藏着,捂着,这几年来,我没有一日能够安生睡觉,那种害怕被揭穿的恐惧,生生扼住了我所有的快活……今日说出来了,我突然觉得松快了许多。对的,绵泽,你娶错人了。不是我,你最开始喜欢上的那个姑娘,就不是我,一直都不是我。哈哈……你恨死我了吧?”
“恨吧,反正你也没多喜欢我了。”
“要你一直恨我,总比让你慢慢忘记我好。”
大殿内,一片静谧。
没有任何人说话,每个人都看着夏问秋。
这个女人,好像是疯了。每个人都当她是疯子,可夏问秋自己却觉得从无一刻这般清醒,从无任何一刻这般自在。因为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可以说个痛快。
“我从陷阱里弄走了夏楚,却没有就此放心。我害怕绵泽还是一样会喜欢上她。既然我已经做了,我就要做绝,不能再给她留下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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