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人山?好神奇。”
夏初七不明白赵樽一个王爷为什么能了解这个地方的山势地貌,可哪怕她心里有一万个疑问,也知道他不会回答她。
等赶到普照寺时,夏初七发现被洪水祸害后流落到此的人还真不少。这会儿那普照寺就像赶集一样的热闹,除了寺庙里的僧侣之外,附近的老百姓在涨洪的时候,都纷纷到山上来避难了。寺里的方丈把寺院的存粮都拿了出来,熬了几大锅的稀粥,接济上山的受灾百姓。
在灾难面前,人性最容易升华。
两个人入得寺内,赵樽脸上一直带着平淡的表情,目不斜视,高冷尊贵。夏初七则是不停的东张西望,尤其看着排队领粥的长长队伍,摸了摸肚皮,有点儿忍不住了。
“我说爷,咱俩也去弄一碗粥喝喝?”
赵樽神色淡然,瞟她,“你去。”
夏初七知道以他王爷之尊,肯定不好意思端着碗去要吃的。想想她这条命好歹是他给捡回来的,她撇了撇嘴,什么也没有说,只让他在法堂门口坐着等她,自个儿就去了前头大院分粥的地方。
一个人排队,只能分一碗粥和一个粗面馒头。她把那碗薄得都看不见米饭的粥给喝光了,还是饿得不行,原本是准备把馒头也一起啃掉的,可想到昨晚上赵樽就没有吃东西,还是忍着饥饿,把馒头给带了过去。
可法堂里里外外,都不见他的人。
她找了一圈,拉住了一个在院子里打扫的小沙弥,“阿弥陀佛,小师父,你见着与我同来的那个人吗?就刚才还在这儿,长得很高,很好看的那个?”
小沙弥双手合十,伸手一指,“往前左拐,方丈禅院里。”
“哦,多谢多谢。”
揣着热乎乎的馒头,夏初七冲他作了个揖,这才根据他的指点跨过一个古旧的院门,迈入了方丈住的禅院。又在另一个小沙弥的指引下,进了方丈的禅房。可是,当她见到坐在方丈的边上姿态雍容华贵的赵樽时,气得小脸都绿了。
就在他面前的一个圆几上,摆了好几样上好的斋饭,还有一盘长得白白胖胖的大馒头。这货实在太缺德,明明可以弄到好吃的,却害她跑到那边去排队喝稀饭?亏她还想着给他带馒头呢?
“过来!”见她满目杀人的怒火,赵樽只淡定地冲她抬了抬手。
方丈慈眉善目,看了看赵樽,又看了看夏初七,“阿弥陀佛,殿下,这位小施主是……”
“小王的仆役。”
听他客套的自称“小王”,夏初七撇了撇嘴。可“仆役”两个字,也提醒了她卖身契的存在。白了她一眼,她心里窝火,却发不出来。
“吃点。”赵樽优雅的拿了一个馒头递给她。
一时恶从胆边生,她接过馒头来,故意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谢谢爷,昨儿晚上您也累坏了,多吃一点才好。”
轻唔一声,赵樽无所谓,就像没听懂她的意思,一边吃,一边与方丈叙旧,活生生让她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老和尚看着他俩,笑问:“殿下可要来点酒?”
“不必了。”赵樽淡淡道:“小王哪能坏了寺中规矩。”
老和尚抚须而笑,“规矩来自于人,斋戒却只在于心。”
没有想到这还是一个“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老和尚,夏初七站在赵樽的边上,一边儿啃着馒头,一边儿看他风雅自在的与方丈聊天。
“上次一别,便是两载,方丈身子骨可还好吧?”
老和尚面带微笑,“托殿下的福,还好。当日殿下出征乌那,行军匆忙,也没忘了来探望老衲,实在是老衲之幸。只是不曾想,再次与殿下相聚,竟是因了这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涝,实在是罪过啊罪过。”
赵樽点下头,那老和尚又道:“这洪水倒是很快就能退去,只可怜了受灾的一方百姓。”
赵樽眉棱微蹙,“等小王回去,定当上奏朝廷,多拨些银子来赈灾。”
又是感慨又是叹息地说了一会子话,那老和尚的精神头似乎越说越好,也不知道怎的,一双挂着眼袋却还炯炯有神的眼睛,便“普照”到了夏初七的身上。
“这位小施主,不知今年几岁了?可否报上生辰八字?”
上来就问这样的问题?
古人都是这么直接的吗?可夏初七很难回答也。
因为夏草的确切年纪和生辰八字她也不知道。干咳了一声,她瞥一眼风度翩翩的赵樽,假装腼腆的抿了抿嘴唇,不露牙齿的含蓄一笑。
“您老不是高僧么?您猜猜看?”
老和尚一愣,赵樽却是习惯了她的不着调,淡淡解释。
“大师莫怪,小王这仆役生性愚钝,常不知自己是何人。”
老和尚颔首一笑,又瞥向了正在瞪赵樽的夏初七,神色慢慢地凝重了起来,“老衲观小施主面相,似为三奇贵人之相。若是小施主能把生辰八字报与老衲,倒是可以确定的。”
“何谓三奇贵人?这命好吗?”夏初七好奇了。
老和尚说得高深莫测,“小施主是个男子,遇三奇贵格,若再遇刑冲破害,则会一生贫贱,孤苦无依,真是可惜了啊。若是身为女子……”说到此处,他好像有点顾虑,看了看默默不语的赵樽,又笑着摇了摇头。
“老衲一时失言,话多了几句,殿下莫怪。”
赵樽抬眉,漫不经心地问:“若为女子又如何?方丈何故不说透?”
此时的夏初七身量还未长开,穿着男装更是显得身子骨单薄纤弱,怎么看也就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郎。于是,那老和尚又仔细审视了她一遍,就笑着说开了。
“女子若得三才贵格,乃是凤命也,必将福寿绵延,可惜可惜……”
凤命?要不是得在外人面前得端着,夏初七真得喷笑。
占色啊占色,你可知道,咱寻到了你家的祖师爷爷了。真是太扯!
赵樽似是不信,漠然的眼风徐徐扫了过来,黑眸里的幽暗,似乎更浓了一些,语气里带了一抹只有她才能听得懂的讥诮,“幸亏是个男子。要不然,因了方丈此言,岂不成了人间祸害,人人想要夺为己有?”
祸害?他全家都是祸害。
夏初七心里鄙视着他,没有将老和尚的话放在心里,只大口吃馒头。
不一会,赵樽吃饱聊足了,那老和尚让小沙弥给他安置在一间环境幽静的禅房里休息。相较于外面坐台阶、蹲树底的难民们,夏初七觉得在封建王朝做一个王爷,日子真是逍遥快乐赛过活神仙。至少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高人一等的跩。
昨晚上赵樽守蛇没有睡好。一入禅房,让夏初七打了水来洗漱完,吩咐她坐窗边守着,他便自顾自躺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她不太乐意,可谁让人家是主子呢?且不说他救过她的命,就说他身上那股子逼人的气势,哪怕不怒不恼,只眼风淡淡一扫,摆上王爷的谱儿,很诡异的,她下意识就会按照他的指示去办。她想,这会不会是什么心理疾病?斯德哥尔摩?
“官爷,您不能进去。”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那个小沙弥的声音。
“老子怎么不能进去?锦衣卫拿人,让开!”
又一个粗嘎的声音传来,夏初七微微一惊。这个声音很熟悉,正是那日将她放入棺材抬到金沙村的马千户。可这厮不是跑了么?怎么也到普照寺来了?
“官爷,禅房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没有?老子刚入院子就见他钻进了法堂,结果找一圈不见人影,定是藏在了你们这禅房里。让开,让老子们进去搜……”
听见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夏初七明白了。
看来马千户也在洪峰来的时候逃跑了,可这厮也算是一个任务执行力度很高的人,大概不敢为了回去向东方青玄交差,一直在找她呢?结果在丈人山下找到了棺材,上来又正好瞧见了她去拿粥,这就寻了上来。
回头看了一眼睡得没有动静的赵樽,她“好心”的不想打扰他。尤其是做这种狐假虎威的事情,更是不想叫醒他,才会更有乐趣。在小沙弥的“哎哟”声里,她走到床边上,拿了赵樽的剑,推开门就大步走了出去,抬着下巴笑问。
“龟儿子,你爷爷我在这里,要怎样?”
“你!”马千户回头,“咦”了一声儿。
“对,就是你爷爷我了。”夏初七提了提身上青布直裰的下摆,皂靴踩在潮湿的青石板上,一张清秀的小脸似笑非笑,身子瘦得像一根柳条儿似的,越发显得她手中那一把黑鞘宝剑厚重又凌厉。
“好哇,小兔崽子,官爷我总算找到你了……”
马千户小眼睛一亮,甩开了小沙弥。
“兄弟们,上!把人拿下,回去向大都督交差喽。”
原本想要好好陪他玩玩,可瞧到马千户的憨傻劲儿,夏初七的兴致又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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