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小念走向前,看向医生问道,“病人怎么样了?”
问出这样的话,时小念也有些紧张,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医生看着她,然后摇了摇头,伸手摘下口罩,叹息着道,“十分抱歉,他的病发得突然,我们来不及抢救,人已经走了。”
闻言,时小念的脑袋一片空白,惊呆地看着医生。
人已经走了?
怎么可能呢,不可能的。
“先生……”
尤莉站在那里痛苦地哭出来,难以接受。
时小念下意识地去看宫欧,只见宫欧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一片惨白,找不出一丝血色。
半晌,宫欧慢慢蹲了下来,一双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地面,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将脸埋在手心之中,手指在颤抖。
“宫欧。”
时小念走过去蹲到他身旁,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别说宫欧,她都无法接受,活生生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怎么会这么突然。
那天宫欧和宫彧在她面前厮打的场面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像刚刚发生过的一样,怎么一个人就走了。
“砰。”
宫欧连蹲都蹲不住,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呼吸沉重到颤抖,“时小念。”
“我在。”
时小念道。
“我还是害死了他,我把他打死了。”宫欧慢慢放下手,一双眼睛瞬间红得可怕,一滴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淌下他的脸庞,他的下巴都在颤栗,“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
时小念看着他道,伸手抚上他的脸庞,手指抚去眼泪,难过、心疼。
宫欧眼睛通红地看着她,身体颤抖得不能自已,他一把抓过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眼泪难已控制地落下来,“我没想杀他,我留了分寸的,我怎么可能杀了他,他是我哥!”
他怎么可能杀了自己的哥哥。
“我相信你有留分寸。”
时小念闭了闭酸涩的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难过宫彧的去世,心疼宫欧此刻的自责。
她当然相信宫欧,如果是以前,宫欧的病情到巅峰时他可能会下手没轻重,有所失常,可他训练了四年的克制力,都能在她面前克制,怎么可能一见到宫彧就失手呢。
明明没事的啊,明明好好的,为什么说死就死了。
“可我还是杀了他。”宫欧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薄唇颤抖地印上她纤细的手指,眼泪掉落在她的手背上,眼睛像被鲜血盈满,“我杀了他,我杀了我哥,是我,都是我。”
尤莉在旁边哭得不行。
医生悲伤地看着他们,无能为力。
“宫欧你别这样,哥不会怪你的。”时小念的眼中盈着泪光,担忧地看着宫欧,他这样的状态让她害怕。
“我杀了他,我真的把他杀了。”宫欧像是听不到她说的话,只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蓦地,他抬起自己的手就咬了下去,不消两秒,他的薄唇间便渗出一抹血色。
他就像一头疯狂的狼,恨不得连自己都杀戳吞没。
“宫欧!”时小念大声惊呼,拼了命地去拔他的手,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宫欧你别这样,我知道你难受,我知道你痛苦,但你别伤害自己,求求你。”
宫欧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咬到鲜血不断地渗出来。
“不要,宫欧!”
时小念咬紧牙关,不顾一切地拔开他的手,一拿开她就看到他的手背上多出一个血淋淋的牙印。
宫欧像头失心疯的野兽又去咬自己另一只手,时小念不假思索地要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视线中,一只陌生的手比她更快送到宫欧的唇边。
宫欧直接咬了下去。
“呃。”
一声吃痛的低呼声在时小念和宫欧的头顶上方响起。
宫欧的身形再一次僵住,鲜血从唇边溢出,时小念呆了呆,顺着那只陌生的手往上望去,就见宫彧站在那里,身上穿着病号服,脸上的瘀青颜色变淡,眉头拧得紧紧的,低眸看着宫欧。
宫彧?
时小念惊呆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戏剧性的一幕是怎么回事。
宫彧是要诈几回尸才算完结?
宫彧任由宫欧咬着他的手,低眸看着他,“还以为你和席小姐在一起后脾气有所收敛,怎么还像个小疯子一样?”
“……”
宫欧坐在地上,英俊的脸庞惨白得可怕。
小疯子。
无数的回忆接踵而来。
“小欧,你可真是个小疯子。”
“火气收敛点,砸坏点家具不值钱,伤了自己怎么办?”
“小疯子,你已经十七岁,是个大人了,哥就不用再天天担心你,以后就算哥不在,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你的能力比我强,将来一定能有一番大的成就,到时不管我在哪,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
原来宫彧离开前是暗示过他的,只是他不记得了。
宫欧坐在地上,人慢慢冷静下来,松开口,宫彧的手已经被他咬出一个很深的牙印。
“先生?”尤莉哭得不行,见到宫彧活生生地站在那里,吓了一跳,“先生你不是病发了吗?”
“我说我去阳台走走,可阳台上也不止我一个人,发病的是另一个心脏病患者。”宫彧站在那里,任由手上的鲜血渗出,责怪地看向自己的助理尤莉,“你没有检查清楚就胡乱喊人?”
他见到跑出来的封德才知道怎么一回事,简直荒唐。
“对不起,先生,是我搞错了。”尤莉闻言连忙道歉,朝时小念鞠躬,“对不起,宫总,席小姐,都是我弄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宫彧正要再训斥些什么,宫欧突然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宫彧就扑过去,将他一把按到地上,挥起了拳头,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
宫彧沉默地看着他。
宫欧的拳头砸不下去,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宫彧,最终还是松开手,缓缓垂落,他揪住宫彧的领子,牢牢地攥紧,染血的薄唇微掀,咬着牙道,“你就活着吧!就这么活着!”
说完,宫欧伸手擦过自己的唇,将血色抹去,从宫彧身上起来,一步步往外走去,身影有些歪斜。
别再死了。
就这么活着,爱怎么活就怎么活。
宫彧从地上坐起来,背对着宫欧,双眼黯了下去,一字一字道,“对不起,小疯子。”
时小念安静地站在一旁,凝望着宫欧的背影,鲜红的血液从他手上淌下来。
宫彧坐在那里,嗓音份外低沉喑哑,“大哥知道错了,真的对不起。”
随着这一句,泪水从宫彧的眼中落下,他连忙伸手抹去,仰头看着上面,仿佛这样泪水就落不下来。
“……”
时小念站在那里看着,心情也跟着份外复杂难受,喉咙像是被什么哽着一样,眼睛酸涩极了。
她想,她到今天才真正明白宫彧和宫欧的兄弟之情。
……
宫欧走了。
时小念没有跟着离去,而是陪宫彧回到病房,看着医生替他包扎手上的伤口。
宫彧坐到病床上,低眸凝视着手上的纱布,嗓音低沉,“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宫家是父亲作主,父亲为宫家的名望忙碌一生,在他眼中宫家的未来比任何事、任何人都重要,因此对我们格外严厉。”
“……”
时小念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父亲很欣赏宫欧,但也仅限于欣赏他的天资聪颖,宫欧从小性格就比较古怪,他不喜欢父亲的赞美,不喜欢母亲的唯夫是从,厌恶佣人在背地里对他指指点点。”宫彧说道,“只有我,他不怎么讨厌。所以,虽然我和他年纪差得不是太多,但他也算是我带大的。”
时小念站在一旁,双眸看着他,听他讲述那些往事。
“宫欧对我还算亲近,但也没有表现出多喜欢的样子。”宫彧苦笑一声,“因此,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场车祸会给他带来那么大的伤害。”
“宫欧已经原谅你了。”
时小念说道,声音柔和,黑白分明的眼睛干净清澈。
“我知道。”宫彧颌首,眼圈有些红,抬眸看向时小念,“小念,我能这么称呼你么?”
时小念沉默了一秒后点头。
“我准备走了,以后再也不会到英国、中国。”
宫彧说道。
“什么?”时小念意外地看向他。
“本来我在英国、中国之间穿梭就是为了多看你们两眼。”宫彧看着她道,“但现在你也看到了,不管我死还是活着,对宫欧的伤害都很大,我不想他继续看着我就想到我撒的漫天大谎。”
“所以你就要走,让宫欧再也见不到你?”
时小念问道。
“见不到,他受到的伤害就减轻一些。”宫彧说道,“我不是个够资格的大哥,明知道他刚从四年的欺骗中走出来,我又给了他一个更大的欺骗,我真的没脸面对他。”
时小念蹙了蹙眉,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没有资格去左右别人的决定。
宫彧是个成熟的男人,会有这样的想法肯定是深思孰虑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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