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被霍崇气的六神无主。知道在这么下去自己只怕会失态,雍正在召开亲信大臣开会的途中索性中途离席,让大臣们先自行讨论。
大臣不知道雍正要去哪里,也不敢问,更不敢走。只能在十三爷怡亲王主持下继续开会。
每个人的神色看上去很凝重,霍崇的所作所为已经放到了诸位大臣面前。这帮大臣们那个不是聪明睿智,霍崇的把戏在他们眼中一点都不高深。正因为如此,大臣们更感觉到几乎无法破解。
因为霍崇在他能做主的地方都做出了看着极为宽容大量的选择。不屠杀俘虏,也不虐待俘虏,甚至没有把俘虏身上的钱财夺走。
大臣们不说话,怡亲王不能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若是什么都不说,接下来这帮大臣们能把涵养功夫用到极致,能一言不发的等到雍正回来。
作为雍正从小带大的***,怡亲王猜到了雍正去了哪里。肯定是佛堂。想等雍正通过诵佛念经恢复到正常状态,得几个时辰不拉倒。
“诸位,我以为霍崇配得上年羹尧的评价,用兵飘逸,作战扎实。不知诸位如何看?”
皇上最亲爱的怡亲王都发话了,大臣们稍微松了口气。若是别人如此重视年羹尧说过的话,必然会惹得雍正不开心。但是廉亲王说就没问题,雍正只会觉得廉亲王说什么都是出于挚诚。……而且这也是真的。
张廷玉想了一阵,叹道:“这霍崇如此大奸大恶,此次山东输的彻底。只怕得调遣老成持重的名将谨慎剿灭。”
“岳钟琪如何?”马齐立刻建议道。
大臣们嘴上不说,心里面却都浮现出一个人名。八爷廉亲王。
此次作战之前,雍正又常态化的刁难廉亲王。廉亲王的应对则是推荐岳钟琪为主帅,理由是岳钟琪虽然是猛将,却也历练出沉稳。以岳钟琪的沉稳对付霍崇的飘逸,朝廷兵力占据巨大优势,当可解决霍崇。
此次剿灭霍崇失败,从现在得到的情报看,霍崇又将用兵飘逸发挥到了极致。在济南城外十几里的地方突然就包围了两万官军,若不是真的发生了,大臣们可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心里想,却没人敢提及廉亲王的名字。如果在雍正面前提起怡亲王,那就一切都是对的。在雍正面前提及廉亲王,那就一切都是不对了。
怡亲王觉得岳钟琪这个人选不错,也不再评价什么。但是眼下济南城的事情却还没结束,也是这么个问题气的雍正都难以自己。就趁着雍正不在的时候提起该如何处理济南的事情,“这陈世倌不是统兵之人,让他镇守济南,不是太妥当。”
大臣们觉得这话没错。不能说陈世倌犯了什么错,可他的确没做过对战局有帮助的事情。作为山东巡抚,就得为这次大败承担起责任。
既然如此,那就得给陈世倌找个罪名,兵部尚书法海立刻说道:“此次降兵造反,全是陈世倌之罪。”
没错,这位哥们就是叫法海。却不是那位镇压了白蛇娘娘白素贞的法海,这位法海乃是佟佳·法海,是名门望族佟佳氏的人。作为雍正养母的族人,佟佳·法海也算是雍正娘舅一族的。
对于这个罪名没人反对。怡亲王倒是想说几句,又觉得这话最好对哥哥雍正私下说。与其说是陈世倌有错,不如说是霍崇太阴损。这才是怡亲王最担心的事情。
就在此时,却听张廷玉对一直没说话的方苞说道:“方先生如何看?”
众人目光都落到了方苞身上。方苞一身普通衣衫,和一众顶戴花翎额的雍正朝核心大臣相比,这身份明显太低。
可没人敢小看方苞。
方苞是桐城派的文化首领。康熙五十年(1711年),副都御史赵申乔弹劾戴名世所著的《南山集》《孑遗录》里有大逆不道的话,弹劾的奏章里涉及到方苞的族祖父方孝标。
作用康熙朝著名的文字狱之一,戴名世和方苞是一个县的人,也擅长古文,方苞曾为他的文集作序,被株连下江宁县监狱。不久,押解到京城下刑部狱,定为死刑。
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案件审结,戴名世判斩首。因重臣李光地极力营救,始得清圣祖亲笔批示“方苞学问天下莫不闻”,遂免死出狱。
赦出后隶汉军旗籍,命方苞为朝廷当差。康熙只是“宽宥免治”,并非是认定方苞无罪。又任命方苞为朝廷当差办事,这就等于是‘劳动改造’。
然而方苞却被派到康熙的南书房当差办事,与康熙朝夕相对,见到康熙的次数,与康熙对各种事情进行讨论的次数比首辅还多。便是康熙朝炙手可热的大权臣明珠、索额图都多得多。
加上康熙其实很善待方苞,几乎是解衣推食。所以方苞也被认为是布衣宰相。从没人敢用方苞一个‘劳动改造份子’的实际身份称呼对待他。康熙死后,雍正也留用了方苞。
听张廷玉询问,方苞若有所思的叹道:“大奸大恶必有大智大勇。我担心的还不光这些,此次陈世倌固然应对失措,可霍崇的安排下,只要陈世倌收拢败军,就必然如此。那些绿营眼见到这么多银子,怎么会放过。可不收拢败军,任由败军自行其是,定然弄得山东百姓遭殃。诸位,霍崇身为贼寇,竟然能约束的部下不抢夺俘虏身上的财物,这才是令人生畏之处。”
怡亲王心中一震。有些话是不好说出来的,而方苞的身份让他不怎么顾忌,所以直接说了出来。
霍崇的阴险就在于他料定了满清的绿营们见到银子就不会放过,所以霍崇偏偏给败兵们留下了他们自己的银子。这种事情传出去,那些不明事理的人就会问一个问题,‘为何贼军不抢掠俘虏的财物,反倒是官军们将拼死作战后幸存下来的官军抢掠一空。’
如果解释的话,只能说霍崇包藏祸心。
然而有些事情是不能讨论的。就如此事,霍崇就是罪人,做的一切都是错。若是讨论起细节来,那些参与讨论的人其实并不真正站在大清皇帝的立场上,所以他们会注意到霍崇在细节上做的很多事还挺对的,甚至会觉得霍崇做的事情很仁义。
若是霍崇仁义,那大清皇帝又算是什么?镇压仁义之士的暴君么?
怡亲王很清楚,霍崇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的确是因为霍崇大智大勇。而霍崇正试图用属于他的大智大勇潜移默化的诋毁大清的正义性。
一旦霍崇真的坚持几年,甚至与大清形成比肩之势。那么霍崇之前的所有仁义都会变成推翻大清的巨大助力。
怡亲王知道参加这次会议的大臣都是雍正重用的大臣,忠诚心绝无问题。可便是如此,也不能多讨论这个问题。毕竟,霍崇现在自称大汉,摆明了就是与满清的满人当权针锋相对。
而大清的天下,满人数量太少了。少到不过是大清朝的百分之一,一旦汉人们思索起汉人建立的朝廷也能广施仁政,那就是大清灭亡的时候了。
所以怡亲王打断了关于这个的讨论,“霍崇如此奸猾,全是陈世倌颟顸无能,才能使得霍崇奸计得逞。陈世倌难辞其咎。”
众大臣见怡亲王已经定了调子,也都不在说话。以怡亲王在雍正这里的受宠程度,别说陈世倌有错。就算是陈世倌一点错都没有,怡亲王一句话也能让雍正杀了陈世倌。
想到年羹尧的下场,大臣们都不再说什么。面对雍正这样的皇帝,说话往往不如不说话。
雍正念了一整晚的佛经,第二天下朝之后才睡了个回笼觉。下午时分醒来,立刻叫来怡亲王询问昨天商议的如何。
怡亲王简单的将商讨出来的结果讲给雍正,听到严惩陈世倌的理由,雍正吁了口气,非常满意。而怡亲王担心雍正还是爱才,就稍微讲了点不能讨论的理由。雍正连连点头,“十三弟,你做得好。这全是陈世倌的错。还有哪些绿营平素里军纪涣散,武备不修。当严惩!这次决不能给与抚恤!”
听了这话,怡亲王本想劝劝。却还是啥也没说。雍正这么做是要杀鸡骇猴,把罪责都推到陈世倌与这两万剿匪的官军身上,就可以摆脱了朝廷的责任。
……而且这次官军战斗中就死了上万,剩下的这几千被释放的降兵又被杀了许多。若是抚恤起来一来不好甄别,二来花钱太多。有这些钱,还不如直接给下一次讨伐的清军做开拔钱呢。
然而听到大臣们推举岳钟琪领兵讨伐霍崇,雍正立刻皱起了眉头。思忖一阵,雍正不快的说道:“这定然是想起了老八的话吧?”
怡亲王连忙劝道:“皇上,岳钟琪堪当此任。只要剿灭了霍崇,大家记得的还是皇上下旨。”
雍正气恼了一阵,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又命怡亲王赶紧制定下次出兵的花销。
这边怡亲王刚走,又有人送来一份东西。雍正念了一晚上的佛经,又睡了个回头觉,觉得此时已经心平气和。然而只读了一半,已经把雍正气的从椅子上跳起来,左看右看没啥可发泄的对象,对着旁边侍奉的太监就是一顿踹。
踹完之后还是不解气,干脆一脚踹翻了书案。砚台在地上摔成几块,奏折哗啦啦落地,狼毫笔噼噼啪啪在地上弹跳。
看到这模样,没挨打的太监们已经准备好去请怡亲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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