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太郎,你以后就是专门与明国贸易的奉行。”
“感谢大人!”桂太郎的额头紧贴着榻榻米,感觉自己仿佛刚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中,浑身汗毛全部竖起。
带着这样的感受,北条桂太郎谦卑的从将军府邸退下,立刻前往自己的官署。没多久,手下们就到了。
看了这帮家伙的姓氏,一条、二条、三条,都是名门。看来各路大佬都拼命往这个大肥差里头塞人。
众部属们起码非常礼貌的想北条桂太郎行礼,完全不在乎他们以前显赫的公卿身份。
既然大伙都不在意,北条桂太郎觉得自己也没必要想太多。不管是多么肥的差事,起码先将好处弄到手再说。让众人准备一下,北条前去拜访华夏朝廷设在江户的贸易处。
到了门口,就见一众倭国劳工正在‘大明锦衣卫’们的监督下搬运货物。车辆进进出出,上面放满了各种柜子、竹篓、还有油纸包着的不知道什么物件。
北条回想着看过的绘本。头上是黑色的幞头软帽,看上去就是没有双翅的官帽。绘本中锦衣卫上衣是右衽,面前这帮人则是对襟。
虽然是对襟,左边还是在右边前面,漂亮的铜扣让衣襟完全对称。
下面的袍子类似百褶裙,看着并不宽,其实完全拉开的时候能比眼看到的部分宽大一倍。不仅适合行动,战斗时候也很舒服。
面前的大明锦衣卫们腰间是一条皮带,挂着枪套与刀鞘。临战时候,这帮锦衣卫们使用更长的绣春刀。现在并非战时,锦衣卫们只插了一把短刀。
便是如此,北条桂太郎心中也颇为羡慕。那皮带有巴掌宽,倭国大明们当然用得起,高级武士们也用的起。至于中级武士们可就未必。
眼前的大明锦衣卫们不仅人手一条,枪套与刀鞘都是皮革制成,非常漂亮醒目。可见这些人在海那边的大明起码也是中级武士。
听闻北条的目的,又看了北条的腰牌,很快就有人带着北条和他的随从进了贸易处,冯玉宽已经准备回去。所以很爽快的见了北条。听完北条自我介绍,冯玉宽对身边的常驻代表说道:“巧了。倭国也建起海关么?”
常驻代表宋成廉知道面前的北条就是自己未来打交道的对象,笑道:“这不很好么。把东西卖出去,大家都省事。”
北条懂些汉语,冯玉宽与宋成廉所说的话听了个大概。看对方好像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份差事,北条心生敬畏。看来面前这两个家伙的确如传说中那般,有着更尊贵的身份。并非是简单被派来做贸易。
之后的交谈相当开诚布公,北条照本宣科般再次宣布,按照幕府将军的命令,江户的贸易点只能与幕府做贸易。大明官方不能够私下销售。如果被发现违背命令,大明贸易点就得做出解释。
冯玉宽和宋成廉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就是废话。不过宋成廉并没有因此就完全当真。等官方手续完事后,宋成廉送的时候拉住北条,“北条兄弟,若是想请你喝酒,今日有空么?”
北条早就听说大明锦衣卫们办事爽快,此时更是大大确定。虽然觉得自己还是得按照倭国人的传统办事,然而身体却十分诚实,北条低声答道:“我会派人今晚来请诸位到吉原去。”
晚上,一众锦衣卫们都换了常服。也就是说作战用的武装带换成普通皮带。又专门洗了澡,喷了香水。
这也是没办法。日本人爱光脚穿着鞋,又格外的讲什么体面。华夏这边也不想失了面子。炫富当然没必要,因为那太低级。只要更干净,更香喷喷一些,就是倭国人花多少钱都做不到的。
吉原是个四面都挖了壕沟的地方,宛若城寨。山东大汉身材高大,霍崇选拔前往倭国的这批,又格外选拔高个。全员超过180的几个人进入吉原,立刻就鹤立鸡群。
幞头软帽本身顶部就有一个10厘米的空心部分,以前这部分是容纳发髻的。180+10,再加橡胶底的皮靴,这帮山东兄弟们从脚底板到帽子顶,都快要两米了。
吉原客人们的目光都看向这帮兄弟,兄弟们则俯视着这群身高160左右的家伙。众人都没说话,除了对看之外,各自向着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北条选的店并非顶级的店。也不知道是他现在消费不起,又或者是他担心在这边遇到什么级别更高的大佬。
非顶级店也有非顶级店的好处,几名人员叫过来老板,将一个袋子与一个木盒放到老板面前。
老板打开一看,木盒里是十瓶香水。袋子里则是大粒的食盐。这脸上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几位阁下要我做什么。”
“我们这一间,费用我们出。这些够么?”
老板本想说够,却临时停下,拿起一大粒食盐放进嘴里。片刻后就带着齁咸的痛苦表情吐出盐块,却答道:“阁下,请姑娘的话……”
“姑娘的钱另付。谁叫了谁给钱。我说的是饭钱。”
老板这才赶紧点头哈腰的表示明白了。然而到最后也没给说个明白话。
等老板出去,冯玉宽对宋成廉说道:“倭国人干事就这么一个熊样,你可别被他们给骗了。”
“他们敢赖账?”宋成廉有些意外。
“他们不是敢赖账,他们每一次都会选对他们最有利的说辞。若是这般能大占便宜的,他们当然不会赖账。”
宋成廉听着冯玉宽的经验之谈,微微点头。
没多久,北条就来了。冯玉宽也没有给北条什么瞎哔哔的机会,以山东人的豪爽,先给北条劝了几杯苦艾酒。然后就见北条脸色红润,精神变得兴奋。
见到差不多了,冯玉宽问道:“北条桑,你说的不能卖东西给别人,是怎么回事?”
北条喝的来劲,突然就没了那般压抑,心中所想不觉就说了出来,“听闻大明商人把一些东西卖给了中国大名,将军身边有人很不高兴。”
日语中的‘中国’与称呼中国的说法不同。这个中国指的是日本地名,大概就是毛利家的地盘。也就是长州藩。
冯玉宽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冷笑道:“我们只是做生意,他们拿钱来买,我们又有什么办法。难道不做么?”
北条连忙摇头,“将军大人也不高兴。虽然阁下卖的都是些普通货物,然而我们幕府是有规矩的。”
听到倭国人的规矩,冯玉宽翻翻眼。宋成廉只是听说过,这次有机会听倭国人说,就请教这规矩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条趁着酒劲,开始讲述起倭国的规矩。
大意就是倭国全国都有规矩,衣食住行,日常生活,全部包括在这套规矩之下。
譬如,衣服颜色就有规矩。黑色,红色等布匹丝绸,那可不是谁想穿就可以穿。
而内在衣料,譬如大宋的兔毛里衬。便是穿在里头,不到级别的也不能穿。
“不能穿,难道就冻着?”宋成廉大为讶异。便是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真的听到倭国的官员这么讲出来,宋成廉也觉得有些猎奇。
兔毛里衬在华夏政权统治领域内,只是个普通的衣服配件。谁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穿。就算是在满清统治的地区也是随便穿,只看能不能买得起。
北条看着对面的大明锦衣卫,心中很想指责这帮人。然而幕府并不想与大明交恶,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就变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黑色与红色在倭国属于贵族专用的颜色。同时使用这两种颜色尤其是贵族专利。
大明锦衣卫们衣服外面黑色,里面红色。已经进入倭国贵族范围,而锦衣卫们又穿了白色丝绸中衣,这套装束放倭国武士身上,大概就可以被勒令切腹。僭越到如此地步,非死不可。
冯玉宽听得哈哈大笑,宋成廉摇头苦笑。北条却没有停止,他带着酒劲说道:“如果你们想卖东西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可以修建一处所在。专门在此销售……”
这顿饭吃完,也没叫姑娘。至少冯玉宽等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叫,至于留在这边的北条是不是叫了姑娘,冯玉宽与宋成廉完全不在乎。
大伙在乎的是江户幕府的安排。北条肯定不是那个能做主的家伙,所以他说的应该是幕府将军的意思。
与之前的倭国幕府相比,江户幕府实力全面超过它们。
自从德川家康建立的幕府拥有严密控制下的政治体制,经过德川秀忠、德川家光两代将军,幕府统治趋于稳定。
江户时代将军是最大的封建主,直接管理着全国四分之一的土地和许多重要城市,全国其他地区分成大大小小两百多个“藩”,藩的首领必须听命于将军。靠着这些直属于将军的力量,德川家拥有随时镇压大名的实力。
全国的大名分为三类,亲藩、谱代和外样大名。将军与大名都养着自己的家臣即武士,他们构成了幕府统治的基础,从而形成了由幕府和藩构成的封建统治制度即幕藩体制。
亲藩、谱代也拥有封地和军队,单纯靠他们就有能与外样大名作战的实力。将军直属领地加上这票家伙,外样大名想造反是千难万难。
至于整个倭国的民众都被严格的等级制度分为四个阶层:武士、农民、手工业者和商人。德川幕府对外实行锁国政策,严禁日本人与外国贸易,禁止日本与海外交往,把外国商人和传教士驱逐出境,只许同中国、朝鲜、荷兰等国通商,而且只准在长崎一地进行。
从这个角度,现在的将军允许‘大明’在江户建立起贸易点,已经说明现在的大名被逼急了。非得靠这条贸易线解决将军眼前面对的严重问题。
宋成廉很是不解,“难道幕府真准备开国么?”
冯玉宽纠正道:“倭国与中国的贸易从来没有被中断过。扩大我们的贸易,和开国政策毫无关系。说起来,倭国在这方面还真比满清强!”
提起满清的禁海,冯玉宽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甚至有些恶狠狠起来。宋成廉知道冯玉宽对满清的厌恶,只能把话题转到北条代为转达的消息,“冯大哥,为何这件事不是由幕府将军发话,难道他们看不起咱们么?”
冯玉宽想起禁海令就一头火,夹枪带棒的骂着满清的禁海恶性,又把这所谓的倭国版禁海令讲给宋成廉。
1616年,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采取了进一步禁教措施。主要内容是:第一、进一步取缔洋教;第二、一切外国船只均不得在大名领地通商,只能在长崎和平户从事贸易活动;第三、中国船只不受此规定之限制。
听到这里,宋成廉赶紧附和着冯玉宽的怒骂。表示满清朝廷还不如倭国。
有人附和,冯玉宽觉得解气,这才继续讲述下去。
因为洋教的问题,1623年,幕府下令禁止西班牙船只来日本。之后十几年内,德川幕府连续五次颁布了所谓的“锁国令”。
其中主要内容是:第一、禁止日本船出海贸易和日本人与海外往来,偷渡者要处以死刑;第二、取缔一切洋教的传教活动,对潜入日本的传教士应该予以告发和逮捕,彻底歼灭洋教的影响;第三、对驶抵日本的外国船只实行严密的监视,贸易活动也由幕府进行严格的管制。
然而这些行动依旧不牵扯中国船。毕竟中国与倭国贸易这么多年,大家知根知底,倭国知道中国并不会接着贸易将洋教人员送到倭国境内。
所以倭国的“锁国体制”最终确立起来,更多的却是针对欧罗巴来的洋教,并非针对中国与倭国的贸易。
便是有所针对,也是禁止倭国西南的外样大名通过贸易自由从中国购买商品。以保证德川幕府的绝对强势地位。
说到这里,宋成廉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根本。回想着北条说的那些,宋成廉叹道:“冯大哥,你这么说完,我才知道以前我想岔了。幕府所做的一切看着是要针对咱们,其实他们是针对倭国国内。”
冯玉宽连连摆手,“你可也别把倭国想太好。俺之前说过,倭国人嘴里就不说个准信。你不能用咱们所说的去想倭国,只要那么想,没有不吃亏的。”
宋成廉觉得理解不能,只能央求道:“能不能举个例子?”
“那北条说,让咱们建一个专门做生意的区。就跟吉原一样。我问你,他们若是给你指了一片地,你咋办?”
“在那片地上修起来?”宋成廉小心的询问。
“你先弄清楚这片地到底归谁,不光是以前归谁,还有现在归谁。这块地旁边是谁。到这片地的路是谁管。你若是觉得那北条说了将军的意思,就可以相信。被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成廉立刻掏出小本本想记录。冯玉宽拿出一个小本本丢给宋成廉,宋成廉接过翻看,就见头几页里面先是列了许多针对倭国的行动要点。
写的乱糟糟,看字迹还是很多不同时间段。可见这是一个长期积累,并非一时间的兴起。
再往下看,有一篇挺工整的东西,应该是总结。里面所写的与冯玉宽所说的非常类似。只是冯玉宽说的是具体执行,那篇东西说的是执行方向。
抬起头想感谢,就听冯玉宽说道:“给你了。你好好用,好好学。也多增加些内容,把这个交给以后来的。俺这次回去之后就要退休啦,年纪大了,跑不动海路。以后就看你们这些小兄弟们。”
宋成廉心中感动,连忙问道:“冯大哥,多谢啦。不过我还是想问,难道倭国人就不听将军的话?将军发话了,总得算数吧?”
“呵呵呵。”冯玉宽干笑起来,“兄弟,你再想想。那个北条那一句话能确定这些是将军所说的?”
宋成廉一回忆,还真如冯玉宽所说。北条的话很巧妙,始终引诱着别人觉得那是将军的命令。然而除了空对空之外,其实任何话都不能当真。
正不知道改怎么评价,就听冯玉宽继续说道:“不过你别弄错,这肯定是将军的命令。然而将军可不会承认,却又会盯着这个北条做事。如果北条能够多争取到一点,那将军可不会说让一步,绝不会。他们不仅要霸占住这一点,还会觉得能多挤出来两点。这种得寸进尺放到咱们山东,不说被打死,起码也被骂死了。这么做的人羞也羞死了。可在倭国,根本没这回事。”
宋成廉此时可不敢再把冯玉宽的话当做耳旁风,想了想才答道:“就是不要脸?”
“不是不要脸。霍兄弟说的那句话,还是咱们山东人说的。那个有钱就好点的那个……”
看着冯玉宽费力回忆,宋成廉赶紧帮着想,突然就想起来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是这句吧?”
冯玉宽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这句。倭国穷成这样,你以为他们能多有骨气。他们怕的是连这样的穷日子都维持不下去,荣辱啥的,你说他们不知道吧,也冤枉了他们。可穷成这样,所谓荣辱和实实在在的好处相比,还是先把好处落袋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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