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的坏蛋有没有。有,必然存在。不过这种坏蛋是身体构造的结果,是基于身体的反应,而不是生下来就有什么想法。同学们要坚守唯物主义,那就得承认,概念性的存在是认识发展的结果。一个小孩子,生下来并无概念,只有本能反应。那么我问大家一个问题,中原地区出生的孩子,与江浙出生的孩子,天然就有不同么?”
“陛下,荀子说。干、越、夷、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定然是生出来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让发言的同学坐下,霍崇对着台下所有人大声说道:“这话在命题形式上是正确的。所以,我要再强调一次。我们不应该存在地域歧视。更不该说,江浙或者别的啥地方,天然就是如何如何。那从命题形式上就不正确。这个命题就错了。同样,我们也必须承认,地域的环境,以及基于这种环境造成的某种认知,某种风格,这也是存在的。一切意识,都是基于物质存在之后而存在。因果上,决不能倒果为因。”
陈铭泰最初还觉得霍崇说出了能让江浙读书人放心的话,然而后面的讲述又让陈铭泰感受到了绝望。分析的越清楚,反倒越能实锤很多事。
在这样的绝望中,陈铭泰有些心不在焉的听着霍崇讲述了华夏朝各阶级分析。确定了谁是朋友,谁是敌人。何种时候是朋友,何种时候是敌人的社会各大关系。
这场漫长的课程才暂时告一段落。
中午的时候霍崇请陈铭泰吃饭,两人吃饭的时候都不说话,等吃完了食物,霍崇这才笑道:“铭泰兄,高庞也算是咱们两个的学生,说起来咱们两个还是挺有缘分。”
陈铭泰不快的答道:“高庞是琼州人,他怎么会把江南人放心上。”
“高庞当然吧江南人放心上。他只是不肯当江南读书人和世家的代言人而已。另外,也请铭泰兄放心,我可没有要血洗江南读书人的打算。”
“陛下,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江南官员们忠于陛下,湖南佬一番邪说,就断送了他们的前程。这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么!”
“湖南佬的话,我只听我在意的。他们说江浙世家操纵官员晋升的手段,难道是假的么?是啊,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这话没错,然而江浙的官员或者在江浙当官的官员,孝弟了。然后为江浙地方谋福利,你觉得这是对是错?”
陈铭泰抓住这话,大声问道:“一方为官,造福一方。何错之有!心怀故乡,为故乡做事,何错之有!”
“以前我只是听说,最近文史局终于整理出了相对内容。铭泰兄正好可以去帮忙斧正一下。明末,江南茶税曾经一年只交了十二两银子。没错,你不用讶异,真的是十二两银子。这等孝弟是有代价的,朝廷就是那个代价。”
“我!不!信!”陈铭泰怒道。
“我原本也不信,所以想请铭泰兄帮着斧正一下。看看总结出来的东西是不是真的。若是能实锤,这不正好就可以当做很好的戏剧故事的原本。可是辛苦铭泰兄了。”
陈铭泰怒气冲冲的前去文史局参与资料查看,霍崇这边继续当下最紧要的工作。
人手够不够,人才多不多,影响着实巨大。虽然要组织几万人的学习,霍崇干的依旧热火朝天,心情无比舒畅。
那些经历过战火的军人们,那些经过学习的现役军人们表现出来的成果,真令人欢喜。
譬如,野战军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组建野战军本身就是一个漫长艰苦的学习过程。军人们与礼部成员中的军人一起学习商讨,甚至搞出了一个大框架。
框架内部填充的内容中,不少让霍崇感觉‘很可爱’,也就是挺幼稚。可哪个小孩子成长过程中不是幼稚的呢。眼看野战军本身已经有了参天大树的雏形,霍崇的欢喜难以言喻。
正因为懂得了一切发展都是个过程,这些即将完全退役,进入建设官僚体系的年轻人们让霍崇充满期待。
霍崇则是把自己认知到的社会框架,以及霍崇学到过的,见到过的理念灌输给这些学生。
时间过得飞快,钱清生产了。等霍崇快步走近医学院的妇产科,就见钱清抱着小小的婴儿,正在喂奶。追上来的妇产科主任医生欢喜的说道:“恭喜陛下,齐王为陛下生了个皇子。母子平安。”
“辛苦你们了。”霍崇赶紧道谢。
钱清抬头看向霍崇,脸上母亲的神采令霍崇很是感动。
“先生,是个儿子。”钱清如释重负的说道。
霍崇坐在钱清身边,摸了摸钱清还有些许潮湿的额头,“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都好。”
钱清低声说道:“先生,我一直怕不是男孩。心里怕死了。”
这话是大实话。霍崇感动之余,也有些无奈。如果钱清和霍崇的身份并非皇帝与皇后,以钱清的性格,生男生女对她区别不大。然而在这个地位,头胎是个男孩几乎成了必须。
看着钱清如释重负的神色,霍崇觉得钱清可怜……自己也可怜。
军中众将之首齐王钱清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华夏朝廷。与钱清一起打拼出来的将领们的高兴发自本心。大姐给皇帝生了个儿子,真的是喜上加喜,完美无缺。
文官们与钱清除了工作之外就没多少私人来往。皇后陛下诞下皇子,武将之首与皇帝的关系无比稳固。文官们也很高兴。
从文官的角度来看,钱清已经有了自己的王爵,现在子嗣也有了。完全不用考虑正要进行的评功中给钱清陛下分一块。现在评功的军阶已经敲定,最高的是元帅。只要不计算皇后陛下的功劳,仅仅给皇后陛下评元帅,那是名至实归。
文官们甚至在考虑是不是进言,给皇后陛下评为大元帅。后来看了官制才明白,大元帅是华夏军最高统帅霍崇的称号。而霍崇已经表示,皇帝有统帅身份,所以决不能给军阶。
为了平衡这个问题,文官们又商议是不是给钱清首席元帅的称号。
与军队中的看法不同,文官们的出发点非常文官。如果钱清成为首席元帅,其他元帅都是平级的。既然是平级,就不存在谁领导谁的问题。平级的一群元帅,也就没办法团结在某人的旗帜下造反。至少能大大降低这样危险的可能。
军队中此时也在折腾。大姐生孩子,养孩子。下面的猴子们就高兴了。
按照霍崇的命令,军中选拔出公认做事公允,并不偏私的将领们组成了委员会,进行评功。人人都觉得自己有机会,拼命把自己每一条细小的功劳都总结起来。要在这时候为自己的荣誉而努力。
就在斗争与欢乐并存的时候,陈铭泰一脸无奈的求见了霍崇,“陛下,那资料不全。还只是一年而已。臣觉得若是有更多文献,当可推翻那十二两的结论。”
霍崇笑道:“哈哈,铭泰兄。我说多十倍,一百二十两。你觉得这个数字,他合适么。”
陈铭泰最初觉得很不爽,此时听到这话,更不爽了,“陛下,关宁军浪费公帑,胡作非为。江南也不堪重负。”
“对。这也是个逻辑形式。若是这么一个别人有错,我就想做啥做啥的逻辑形式。我有两个老婆,晚上忙活的话,白天耽误工作。那么大伙就可以啥也不干了。”
“陛下!你这是狡辩啊!”陈铭泰忍不住抨击起霍崇来。
“这可不是狡辩。这是逻辑学概论的基础。现在学校里就在学这个,所有考试中第一门就是逻辑学考试,如果没通过,其他课程就不用考了。先把这一门重修。第二门则是政治思想考试。若是没过,也一样的处理方式。至于其他考试,就不存在这个问题。逻辑形式只管是否有效。命题形式,只管是否正确。我华夏朝,讲的就是科学与民主。这个是决不能动摇。”
陈铭泰感觉到面前的霍崇简直如钢铁般的强硬。霍崇所说的都是早在高庞投奔霍崇之前就已经成型的,然而陈铭泰却没想到霍崇在过了这么久,在身份地位发生了如此巨变的当下,不仅没有动摇,反倒要将霍崇的理念更强有力的推行下去,灌注到整个华夏朝之中。
硬抗应该是没用,陈铭泰明白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陛下,江浙官员无辜。”
“铭泰兄,你这是想岔了。你以为我是觉得江浙世家的作风错了么?我可没有这么想。江浙世家以及江浙读书人的手段,已经是我见到的权术的天花板。和他们比较起来,跟着我起家的老兄弟们那就是地板。我之所以把这个拎出来,就是要教育这些学校的学生,让他们长见识。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铭泰兄定然登山游玩,一座山难道只有风景秀丽如画的一面么?一座山定然有阴险难行,狼虫密集的所在。让大家尽可能知道世界的全貌,才能真的成长。”
“那是吏部的差事。若是让人人都学会……手段,陛下就不担心被人迷惑么。”
陈铭泰的话逗得霍崇不禁莞尔,看来老头子也急了啊。这话不就是在说江浙那帮人玩弄的就是见不得光的手段么。
“呵呵,铭泰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为何会雪亮,就是因为牵扯到了自身利益。只要牵扯到自身利益,当然雪亮了。至于学坏,我对于学坏的看法和你或许不同。把私利包装成公心,才叫学坏。若是爽快的提出私利,并且在全国一盘棋的基础上商议。这不叫学坏。这不过是人之常情。谁人想一辈子过的苦不堪言,谁想自己的后代永无出头之日。若是把这些包裹成好,描述成正义,那是逼着人去学坏。”
“陛下这么做,只会让天下纷争不断。”陈铭泰绝望的发动了他能想到的最强的指责。
“你高看我了。不是我让天下纷争不断。有没有我,天下本就纷争不断。而我,只是这纷争中的一个人,我只是个屁股坐在劳动者那边的人而已。”
陈铭泰放弃了。倒不是放弃自己的理念与想法。只是放弃了劝说霍崇。陈铭泰明白了,霍崇大概是不会变的。因为陈铭泰亲自见过这些年霍崇根本没变过。
既然如此,任何针对霍崇的努力都是无用功。
霍崇自己也放弃了陈铭泰。这样的人也是不会变的,雷虎和霍崇聊天的时候说过,长信道长认为人都不会变。顶多是认清了自己活着没认清自己。然后随着天下大势被卷动,在自己并不知道的情况下与其他不同的人相遇。
虽然修道之士有这样的看法并不意外,霍崇还是觉得长信道长没来开封,的确令人有些遗憾。这样的人,持这样的立场。的确能在聊天中让过度紧绷的执念得到巨大缓解。
不过霍崇的遗憾也就仅此而已。
一年后,第一批学员毕业了。他们曾经是军人,曾经是工人和农民。现在,他们则是作为华夏朝廷的一员,开始在各个部门中工作。在十分不习惯的同时,苦恼着,忙碌着,学习着成为华夏朝廷的一份子。
也有许多人接受了安排,到各个省的基层去工作。在他们离开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会长期沉入基层,或许是十几年,或许是几十年。都在某个地方工作,把朝廷的工作深入到基层,让被文人阶层垄断的传输渠道打通,让朝廷的理念被人民听到。也让人民面对的问题和痛苦让朝廷知道。
之后的三年过的很快,到了华夏共和五年,一度完全停顿的礼部才开始继续招收新成员。在这停顿的三年中,礼部成员们经历了他们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历程。
受教育,劳动,反思,讨论,再受教育。三年中,礼部成员数量降低了三成,那些并没有能够通过考验的成员们不得不离开了这个以理念为核心的组织。
共和五年,西班牙使者弗朗西斯伯爵再次前来拜见霍崇。当听闻弗朗西斯伯爵小心翼翼询问,已经到顶的贸易,是否会遭到封顶的时候,一同参加会面的工业部长高庞不禁苦笑。
对高庞来说,提出扩大丝绸产量的努力已经快十年了。回望过去,高庞觉得年轻的自己真的可爱。曾经以为只用提高生丝收购价格,就足以解决与西班牙人的贸易问题。
这些年中,华夏朝廷的工业部门在退役军人为骨干的产业工人队伍不断扩大的过程中逐渐成长起来。当大量全新的缫丝厂,纺织厂建立起来之后,桑蚕饲养才真正获得了突破。
对于那些搞桑蚕饲养的农民而言,他们在意真未必是价格要增加一倍。他们在意的是能否在养蚕的时候可以避免大规模的蚕病。能否在蚕结茧完成之后,以最快的时间把蚕茧卖出去,换成实打实的钱。
什么对外贸易,什么国家经济。这些百姓们其实不在意,也没兴趣。如何有效的扩大生产,提高效率,同样的生产力付出情况下如何赚取最大收益,才是这些百姓们在意的事情。
甚至基于这样的认知,关于生产资料+投资+劳动力的生产要素,本是礼部以及公务员队伍的课程,农民们都能轻松以及透彻的理解,并且自行将这些基本原理教授给自家人。
人民从不拒绝学习。只要能真正帮助到他们的知识,人民的求知欲十分强烈。
高庞以前就觉得有人错了,现在才明白。的确有人不对,但是对错的判断,却是那时候的高庞无法理解的。真因为这些年与工农兵们结合,和工农兵们一起生活工作,向工农兵们学习,高庞才明白了道理,更明白了自己。
霍崇从来没有想过拒绝正当贸易,西班牙人做生意的态度其实挺轴的。大概是因为直接用残酷手段剥削殖民地,从来不把当地印第安人和贩卖到南美的黑奴当人看,疯狂压榨剥削。对于产品的态度也是能赚到就好。
在不知道吞噬了多少生命的殖民地矿山和农场中,大量产品被生产出来用以和中国贸易。而这些原材料大宗商品也是中国所需要的。
霍崇看了看工业部长高庞,高庞点点头,“陛下,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清单。这里面有更多商品,也可以请弗朗西斯伯爵以及西班牙使团去市面上看看,这可都是我们华夏流行的产品。”
弗朗西斯伯爵大喜。当了几年的富裕伯爵,增长了许多见识。伯爵的野心不可抑制的膨胀起来。
伯爵要求是皇帝的侍从,或者是世袭的大封建领主。拥有不小的权力,包括掌管军、民、财政大权,有时也出任地方官吏,封建制度强化后,伯爵可割据一方。
弗朗西斯伯爵是通过扩大与中国贸易额度,并且获得了一定减税的优待,以这样的大功获得了伯爵爵位。
在接到西班牙国王出使任命之前,弗朗西斯伯爵已经在各种活动,靠赚取到的丰厚钱财打通关节,试图获取侯爵的地位。
公爵常常授予开拓疆土的功勋统帅,一般只有皇室的至亲才可获公爵勋衔。但是侯爵不同,边疆的领主们有机会获得侯爵的地位。这也是弗朗西斯伯爵能够想象到的地位的极限。
所以伯爵诚恳的询问霍崇,能把贸易上限增加多少。如果可以的话,再增加五倍是最好。
“喂,小子,你们西班牙和法国能卖掉这么多商品?”霍崇很是不解。
弗朗西斯伯爵依旧实话实说。自从红衣主教黎塞留公爵为法国打下了根基之后,法国稳固的占据着欧洲第一大国的地位。不过近些年来,英国佬机器制作的劣质商品不断入侵法国,而英国佬则利用从法国等欧洲大陆国家赚取的钱财,不断挑战法国。
西班牙与中国的贸易线打通,大量的中国商品先运到中美洲,再穿过短短的陆地通道抵达加勒比海港口,通过由法国与西班牙联合舰队保护的航线抵达欧洲。
自此,西班牙王室赚到了巨量的钱财,一跃成为欧洲最富裕的王室。法国大哥哥也自然分杯羹,将粗制滥造的英国商品彻底赶出法国与西班牙。并且通过法国与西班牙的陆地与海洋贸易通道,进入意大利与奥地利和神罗各国。甚至输入到了遥远的北方俄罗斯去。
这条贸易线的收益如此巨大,既打击了英国与荷兰奸商,又让作为中间商的弗兰西与西班牙赚取了巨大的利益。毕竟么,差不多的价格,中国商品对英国商品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每次欧洲各国贵族们的宴会上,西班牙与弗兰西贵族们一个个穿着暗纹丝绸长袍,佩戴着精美的宝石,与大粒珍珠制成的饰品。让同场的英国与荷兰贵族们自惭形秽。
弗朗西斯伯爵娶了一位侯爵家的女儿,这位侯爵曾经因为债台高筑差点破产。靠着把美貌女儿嫁给弗朗西斯伯爵避免了破产。
当弗朗西斯夫人参加一场酒会的时候,每一个不同的小时,都会偷偷换上一身颜色与样式完全相同的暗纹丝绸长裙。区别仅仅是长裙暗纹的花朵不同。
这样高雅低调的炫富,令与会贵族们羡慕无比。也让弗朗西斯伯爵坚定了一定要获取侯爵身份的决心。
有钱真的是太爽啦!
霍崇听了这么老实的回答,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父亲和我有交情。五倍就五倍。不过小子,你们的白银供应量最近可不够高。你这边能增加产量么?”
弗朗西斯有些为难的答道:“可是我们这边也在考虑买什么。”
“船。铁骨木船,比你们西班牙的船耐颠簸的多。你父亲是个优秀的海军军官,如果你也有你父亲的海军素养,一定能看明白这些船的好处。”霍崇开始推销起中国这两年才开始有能力建造的新船。这些船虽然没能到达当年郑和宝船的尺寸,却也正一步步的接近。
自打满清禁海之后遭到毁灭性打击的华夏造船业,正在一步步恢复过来,并且在工业发展的助力下,一步步走向全新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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