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角何等修为,方圆数十里的动静在他的神意笼罩范围之内无所遁形,唐周于屋内气冲丹田,自裁而死,他头都不用回,心里一清二楚。
“唉...”
黄袍道人单手背负,摇了摇头,手持九节杖,继续往前走去。
其脸上表情平淡,但是细看之下,仍能瞅出眸子之中透出的那一缕悲伤。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毕竟是教了几十年的弟子,往昔景象历历在目。
其实刚刚张角确实是留手了的。
背叛了整个太平道的教义,这对将一生都致力于实现众生平等理念的张角来说,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
他没有一巴掌将唐周直接拍死,就已经是留了莫大情面。
但即使再是不忍,他也不会将属于太平道的法术,继续留存在唐周身上。
废去他的修为,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但以眼下的局面来看,他这个弟子虽然有些贪生怕死,终归还是有着几分血性傲气的。
与其失去修为,一辈子受制于人,不如直截了当,死的还有尊严。
道人想了一下,还是用灵符唤来一名弟子,将唐周的尸首收敛了起来,吩咐厚葬。
目送弟子运送唐周尸首渐渐远去,看着一刻钟前,还在自己面前活蹦乱跳的唐周,转瞬之间,就已经魂归幽冥,再无声息,张角面露怅然,一声叹息。
其实他对自己的前路,也是存有忧虑的。
到了张角这个境界,一思一动,就能决定数十上百万人的生死,他的一道选择,直接决定了未来大汉十三州的风云变幻。
他所思所想,比谁都要多得多。
但是,他能退吗?
不能!
因为这是他张角愿意为之奉献一生的道!
于蒲团打坐练气是修行、游走红尘遍尝疾苦是修行、灵符化雨为苍生祛灾是修行、遭逢苦难劫数心下茫然,也是修行!
人生正是修行时,怎能后退一步!
哪怕身后无人,太平道脉尽散,天地苍茫间只余下了他一头戴方巾,身披黄袍的道人,他也不会后退一步!
何谓求道?这就是求道,何为修行?这就是修行!
......
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大殿四周装饰着金缕雕刻而成的花纹,璀璨光华照耀十方,尽显至尊至贵之感。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
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深深宫邸,纸醉金迷。
不过区区狭小空间,然而却让整个天下都尽皆涵盖其中。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尖锐刺耳的叫声从大殿上首一直传到殿门之外,音调拉长,听着就让人有种不舒服之感,不过殿内的众臣都已经习以为常,有些人脸上,还显露出一些不虞之色。
“陛下,前些日子青冀二州遭逢大疫,死伤平民无数,几近形成灾祸,然而幸有太平道天师大贤良师张角及其弟子出手,奔波诸郡,成功将患疾之民彻底治愈,将一场灾祸消弭于无形之中。”
“以臣来看,太平道此举与国有益,应大加表彰,以正其功!”
见着上首中常侍封谞看向下面,一位下颔留须,身材较矮的侍郎连忙当先一步,对着高座之上的汉帝刘宏上述道。
看到这个急忙当先一步的矮胖侍郎,旁边的臣子们都下意识的露出了一丝厌恶之感,他周围的几位手拿笏板的同僚,更是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挪,羞于其为伍。
大汉朝里,依靠这宦官裙带关系升迁的,都会被世家或者寒门出身的士子们看不起。
矮胖侍郎见此,早已经寻常无比,就当作是没看到,神色未变,仍然低头,等着上首的汉帝刘宏回复。
“哦?”
“这太平道,对这天下的黎民百姓,还真是尽心尽力啊。”
“几次三番救灾治疾,都有这大贤良师的身影。”
“当真对国有功的话,那是该好好奖赏一下。”
“张让、徐奉,你二人怎么看?”
头戴帝王旒冕,身穿五爪金龙袍的刘宏听到下面的奏折,神情懒散,视线仍然盯着周围端着翡翠玉盘的俊俏侍女,嘴角轻轻勾起,视线并未转动,对着周围站立侍奉的二位宦官说道。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遍揽天下,有此殊荣者,也只有刘宏一人。
听到帝王传来的询问,张让和徐奉二人自然不敢怠慢,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个阴晴不定的主,指不定下一秒就换了脸色。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张让率先上前一步,对着刘宏回禀道:
“陛下,据咱家所知,这下面的这个官员所述呀,句句属实。”
“不过要是说奖赏啥的,倒也不用。”
“毕竟这太平道乃是在我大汉朝治下传教,陛下能准许他们传教就是莫大的殊荣了,因此他们做些什么与国有利的事情,完全就是应该的。”
“陛下不必太过在意。”
旁边的徐奉听到张让这番话语,默默的收回了想要踏出的脚步,默不作声起来。
这番言论一出,既坐实了太平道所做之事都是正途,与国有利,又让汉帝心中对于太平道的威胁减弱些许。
一石二鸟,一看就是收了钱办事的主。
徐奉心下嘀咕,但是这跟他的初衷并未违背,因此他也乐得见张让为太平道开脱。
至于徐奉为什么要向着太平道,当然是因为他徐奉,也是太平道的信徒。
听完张让的一番言论,刘宏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啊...”
“那就按张大伴说的办吧,太平道虽治疫有功,但也是在我大汉朝默许之下才能有机遇传教的,颁布一道旨意,对其略加奖赏便是。”
“诸位卿家可还有别的事么?”
刘宏揉了揉眉心,心神放空,有些心不在焉的继续问道。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人上前请奏,刘宏刚想挥手退朝,就见到门外,一名身长八尺,身材高大修长的中年文士,手持笏板,疾步走向殿中央,对着上首面露苦涩的刘宏就是一礼,随后理了理衣衫,肃容禀告道:
“回陛下,老臣有事起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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