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卡恩起了个大早。
但是老人起得更早,他们刚好喝上刚出锅的热粥,在冬天里特别暖人。
多谢款待之后,两人在村子里散步,农户在雪地里掘出泥土的芬芳,仿佛春天从未远去。
没过多久,易也从借宿的农户家出来,肩上挎着一个斜纹布包。
看见两人比他还早,他有些惊讶。
“你们也要上山吗?”
“想瞻仰一下无极遗址。”卡恩一本正经的回答,他想跟着一起上山探查煞气的源头,他想吞噬这些“煞气”,以自己的方式来帮助易。
“山上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易轻叹一声:“既然都来了,看看也无妨,且随我来。”
“上山?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伴随着一声浑厚的声音,贾克斯从草垛后走出来。
“你又是为什么上山?”卡恩问。
“我看出来了,这山上有什么东西,扰乱了易大师的心,我得去看看那心魔是什么。”贾克斯扛着灯柱,就好像一个怪异的驱魔师。
易笑着摇摇头,向着树林走去,其余三人在身后赶紧跟上。
林间,听闻鸟儿啼咏的晨曲。天空,阴云尽散,是难得的万里晴空。
只是这树林静止不动,像是失去了灵气,呆滞。
通往山上的小径两旁曾种着百合花,冬日的它们已经凋零,无法再陪伴易一起登山。连续两个小时的攀登让卡莎不得不停下来散出热气,即使肤甲是拟态后裹在身上,也已经有了一些过热的迹象。
而身着铠甲的易仍然脚步轻快的走在前头,巴鲁鄂人从不觉得爬山很麻烦,他们已经习惯了攀登的感觉。
可能这就是高原血统吧。
又爬了一段路,四人终于来到山顶。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贫瘠之地,一座村庄的残骸散落在众人眼前。
这里曾是一座静谧的山村,蔽于如画的美景之中。这座名为“无极”的村落,记着易的童年。
但全因为一场毒火,变成了现在这处废墟。
空气中,似乎仍然夹带着灰烬的味道,卡恩注意到这里也长出了吸血的藤蔓。
这片土地催发出这些藤蔓吸收净化了毒水与灰烬,但也因此被污染玷污,生成了煞气。
易再次动身,向坟地前进。
卡恩跟在他身后,走过倾覆的立柱和石雕。
民宅、学校、神龛的残骸全都混在一起,其中就有易父母的工坊,已经无法找出了。
易参拜的墓园以完美的对称结构排列,坟堆之间留有空隙供人通过。
他走过空隙,用手触碰每一把插在地上的剑柄。这些是他对战士、老师和学徒们的回忆,没有错过任何一把剑。
“列位的记忆永垂于无极,愿列位的名号为世人谨记。请如土安息。”
时间来不及让他一一祭奠,还有最重要的几个人没有去凭吊。
“这里曾是一座百合花园。”易说,他的声音很快变得疲惫:“那场火灾之后这里就变成了一块空地,我为了尽快把列位下葬,把这里变成了墓园。”
“你做得对。”本来是易对回忆的自述,贾克斯却加了进去:“我的家乡也被毁灭了,但是我连把战友下葬都做不到。”
“哦?”易疑惑的看着他。他忽然发现贾克斯面具和自己的七度洞悉目镜有很多相似之处,从他说的话中可以知道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那些怪物在我的家乡肆虐,不管活的死的都被它们转化为了怪物。整座城都沦陷了,就在我的眼前,我只能逃。”贾克斯说。
易沉思着,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副惨烈光景,但肯定比他所遭遇的可怕多了,而且他也并没有亲眼看见家乡被毁灭时的景象。
卡恩还想贾克斯再与易多说一些,把虚空的恐怖都说出来,再把易骗到对抗虚空的阵营中。但贾克斯并没有那么做,似乎从一开始就只想通过比惨来安慰易。
“我很抱歉。”易没有去深想,来到了一座坟墓前。
坟墓前放着一把铁锤,锤头已经在山中的湿气下生锈。
“多兰大师,我来看您老人家了。”易从布包里拿出一盘水果放下:“犹记得您初次带我修行的时候,说我每天挥剑四千遍,应该去当铁匠,而不是剑客。或许我当初就应该听您的话,继承父母的工坊,去当一名铸剑师,那样兴许火灾就不会发生。”
“但我后来想清楚了,如果我当初选择去当铁匠,选择就无人继承无极剑道了。见谅。”
易深深鞠了一躬,然后走向最后两座坟墓,墓前守候着金色的剑鞘。
“伊麦,伊呗。”
易抽出两把短剑,将它们送进父母坟前的剑鞘中。严丝合缝。
他摘下头盔,郑重地跪下,深深地埋头。
卡恩注意到易的双鬓间夹杂着一些白色的蚕丝,落在了衣袍上。
“愿您二老的智慧继续指引我。”
祭奠过程很简洁,易带上了头盔,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就地冥想起来,然后双脚离开了地面,悬浮在空中。
卡恩的左眼看到了,一股灵力在他身上扩散,易正在沟通精神领域。
他也尝试去看,却看见了满地的死亡与腐朽。
酸液和毒水扭曲了这片土地的魔法,进而影响了精神领域。
他看到另一个领域中栖息的灵体,它们就像那只可怜的羚牛一样被妖魔化的藤蔓缠住,精萃渐渐虚弱。
强壮的灵体会挣脱束缚,随着年轻人的搬迁抛弃这片煞气浓重的土地。
留在这里的都已被腐化……或不久就将被腐化。
这片土地最后将会完全恶化。
“那些藤蔓的根部,会连着什么呢?”卡恩心中疑惑。
忽然间,易动身了。
他抽出穿环的剑,剑上注入了精神领域的力量,他化为残影冲了出去,坟场一阵风云变幻。
贾克斯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出手,试试自己能不能拦住易。
但他还是忍下了。
一闪之后,易回到了原地,刀以入鞘,保持着之前得姿势,仿佛从没动过。
那些藤蔓一个接一个崩塌。有的从倒下的屋顶上滑落,有的在原地皱缩。
被解救得了灵体欢声歌唱,没精打采的竹枝挺拔起来,就像被点了名的学生。
易欣慰的笑了笑,但他知道这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治标不治本,这些藤蔓仍会再次生长,覆盖这片恶化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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