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在浓雾中航行,缓慢中驶向一片黑暗荆棘。
眼看这高高的桅杆也被白雾吞没了,艾薇儿心里涌起不安的情绪。
这艘船是要通往什么地方?
她在睡觉的时候被托瑞多这个疯子掳来,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控制了她,让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不止是她,周围的乘客同样是这个状态,神情呆滞麻木,就跟提线木偶差不多,艾薇儿越看越害怕。
直到她听到第二声枪响。
艾薇儿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甲板上悄无声息。
艾薇儿的嘴唇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自杀了?
那个拥有一头璀璨金发、眼睛犹如湛蓝天空的风流贵公子,笑着玩弄人心的血族亲王,竟然……自杀了?
艾薇儿的眼眸里沁出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就这么喜欢那个女人吗?
托瑞多是她一见钟情的主角,在吸血鬼制造的假象中,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十分甜蜜的时光。然而,他却迷恋上了他的姐姐,以冷酷的语言,残忍打破了她的梦境。
艾薇儿来不及感伤,她突然惊恐意识到某个问题。
这艘船没有了掌舵的主人,他们会被带向什么地方?
在艾薇儿濒临绝望之际,轻微的皮鞋声摩擦过耳边。
“哒哒哒——”
硬挺的鞋跟踏在木质地板上。
她惊喜看过去,“救命”卡在了喉咙里。
来客有着一张清俊疏朗的脸庞,着装严谨考究,戴了一对铅灰色的手套,如同中世纪里缓步走来的尊贵王爵。
他看都没看艾薇儿一眼,径直走向了最前面的甲板。
脚步顿了顿。
地上是相拥而眠的姿态。
梵卓面无表情。
铮亮的皮鞋踢开了一只染血的手臂。
然后,再缓慢地,温柔地,弯下腰,将青年身旁的女人搂进臂膀中。
“抱歉,我来晚了。”
他在对方的额头上烙下长长的一吻,作为迟到亏欠的弥补。
“唔,风有点大,你冷吗?先忍着点,我这就带你回家。”
说着,男人又脱下了西装,细心盖在女人的肩头上。
艾薇儿看得不寒而栗。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抱着的是一具尸体吗?
视线中的男人抱着琳琅站了起来,转身又往来时的地方走去,从头到尾,都将她这个大活人忽略彻底。
无法脱身的艾薇儿急了,可是她的身体依然被禁锢着,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走远,气得想要抓狂。
不知是不是上帝听到了她的呐喊,男人似有所觉,回过头来。
他身姿笔挺,目光冷峻,艾薇儿不由自主畏惧。
“想活命?”
男人沙哑的语调略微上扬,说不出的性感。
艾薇儿差点就要迷失在男色中了,毕竟她跟这群吸血鬼混了这么久,哪里不知道他们的阴险狡诈,不敢贸然答应,怕自己付出巨大的代价。可她又担心对方不理她,直接一走了之,只好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小狗般哀求瞧着他。
结果对方压根不吃她这一套,嘴角的弧度冷淡而嘲讽,“既然不想,那就好好待在这里享受星光吧。”
变脸之快,仿佛刚才的深情只是错觉。
没有被血族亲王偏爱的艾薇儿不敢耍心眼,乖乖跟着他走了。
然而对方下一个举动又让她打消了心里的怨愤。
这个冷冰冰的男人意外仁慈,不但解除了整船乘客的魔咒,也没有对他们做一些过分的事。
比起其他兄弟,兄长大人显得克制斯文。
充当人质的这段时间里,艾薇儿整天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被对方吸干。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被梵卓精心饲养起来,吃的是上等的牛排,睡得是上等的房间,不出一个月,就养得丰腴动人,脸色红润。
不知不觉中,艾薇儿的心逐渐偏向了敌人。
城堡里的仆人是新招进来的,私底下叫她伯爵夫人。
艾薇儿听了还有点儿小窃喜,也不反驳。
那仆人为了得到新夫人的许可,愈发卖力讨好了。有一回他当着男主人的面,不小心说漏了嘴,梵卓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仆人隔天就从城堡里消失了。
艾薇儿甚至不敢去问他去了哪儿。
男人手上多了一杯鲜红的酒液。
仆人战战兢兢捧着一套婚服过来。
精美的刺绣与闪亮的宝石一下子虏获了艾薇儿的芳心,她忘记了之前的恐惧,惊喜又小心翼翼抚摸着裙摆。
“这、这是给我的吗?”
她眼里的柔光几乎要漫溢出来。
难道她之前是想错了,是这位伯爵大人的占有欲强烈,所以才不喜欢那个男仆人与她过于亲近?
“是给你的。”梵卓颔首,“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
艾薇儿激动得头脑昏眩,双颊晕着甜蜜的红晕。
“明天一早,勒森布拉会过来接你,做好准备,不要迟到。”
女孩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你、你说什么?不是,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要……”
那对冰蓝色的瞳孔始终冷静,“如果你听不懂,那我就换一个说法好了。我跟勒森布拉做了一个交易,他同意了,我押的筹码是你这个人类,所以明天他过来拿货。”
“不!不是的!”
她有些失控,隐隐有了哭腔,“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政客先生漫不经心摆弄了下袖扣。
“商品不好好包装一下,怎么能提高价格?”
他无视了人类女孩失魂落魄的表情,转身往回走,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偏过头,眼神漠然,“还有,我要另外提醒你。虽然我的夫人温柔大方,不会计较一些小事,但有些事情,希望你能克制一下自己。”
“你不是什么绝世美人,脑子又浅,却总以为全世界都会喜欢你。抱歉,我不得不纠正你,你的血因为前任圣女的关系,对血族来说可能比较好喝,口腹之欲比较重的,当然觉得你是一件宝贝,愿意花费大价钱去将你买回去,毕竟血族生命漫长,也需要点新鲜的活力。”
“不过,对于血族而言,你的价值也只是一个较为美味的活血库,仅此而已。勒森布拉被女人宠坏了,他要的是温柔体贴的女伴,如果你再抱着这种任性的脾气,呵,我保证,你活不到三天。在恩菲尔德,你之所以没事,是因为兄弟的相互牵制,现在,情况就不同了。”
他慢条斯理地说,“希望三天之后,我见到的不是一滩烂肉。”
艾薇儿被他说得冷汗涔涔,手脚寒凉,身子一斜,歪到在沙发上不敢动弹。
梵卓又冷淡看了她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水晶棺旁边堆满了白色的蜡烛,将室内衬得明亮。
他握住了对方的手,轻轻放在脸庞,神情流露出了一丝柔软,“今天睡得好吗?一个人待在这里有没有觉得寂寞?没关系,很快……”
男人的眼眸掠过猩红。
很快,我让他们通通下来陪你。
毕竟,作为弟弟的,陪着姐姐聊天解闷,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此时的兄长大人丝毫不知情——
他怀中抱着的人,早就在那天晚上被掉包了。
“咔嚓!”
马车摇摇晃晃的,琳琅忍着剧痛掀开了眼皮,映入视线中的,是一张苍白而精致的少年面孔,唇色薄淡,翡翠般的眸子因为她睁眼的一瞬而流光溢彩。
“姐姐,你醒了?”
他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一副想抱她又不敢的样子。
“诺……诺菲勒?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我,我不是已经……”
她满脸疑惑之色,还摸着胸口。
这里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森然见骨。
然而此刻,通通消失了。
诺菲勒正想解释,却见人突然伸手,扯下了胸前的衣襟,好奇地往里面窥视。
浅浅的锁骨窝子下,有美妙的起伏弧度。
少年的耳尖唰地红了,埋着脑袋不敢看她。
“我明白了。”她喃喃自语。
诺菲勒用目光示意询问。
“我已经死了,对吗?”她抬起头,语气十分平静。
诺菲勒正想解释,那人用一种复杂又怜惜的眼神看他,“你呢,你是怎么回事,是哥哥们按耐不住,对你动手了吗?”
“我……”
“不过没关系。有姐姐在,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她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中安抚。
对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一扯,她踉跄摔进了少年的胸膛。
宽阔的,有了成年男性的味道。
“这句话,应该由男人来说。”不知何时,他的声线褪去了少年的清透,变得沉缓有力,“姐姐,从今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
除了我。
他眼里簇起的火焰过于灼人,琳琅不自然转过脸,转移话题,“这,我们是要去哪里?”
诺菲勒歪了歪脑袋,露出了尖尖的小虎牙。
“不知道哦,因为我们还在流浪。”
“流浪?”
琳琅诧异回眸。
“嗯……就是流浪,只有我们两个,像蒲公英一样,飘到哪儿就是哪儿。也许是硝烟弥漫的战场,也许是疫病丛生的死亡营地。姐姐,怕不怕?怕的话,我的肩膀给你靠哦。”
他恐吓的样子过于刻意,琳琅忍不住笑了。
“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有好好准备行李工具吗?”
诺菲勒“嗯”了声。
凑近她。
额头相抵。
“姐姐不知道吗?你是我唯一的、最贵重的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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