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在黎漾低头看琳琅的时候,身旁传来一道惊呼声。
他被人撞了胳膊。
“对不起!”女孩儿弱声弱气地道歉,“人太多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长得很好看。
这是黎漾对这个女孩子的第一印象,蜈蚣辫,碎花裙,披着一件杏色针织衫,个子矮矮的,清纯得像个高中生。
“没关系,走路小心点。”
黎漾将手机插回自己的大衣口袋,驼色长风衣嵌着一圈儿蓬松的雪白绒边,双眼狭长,薄唇微抿,愈发显得清贵无双,看得女孩子的心脏怦怦直跳,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我、我可以要一下你的手机号吗?”
黑发青年转头与琳琅对视。
小仙女怯怯地捏住衣角,“这个漂亮的小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琳琅轻描淡写打断了她,“只是同学而已。”
女主整容变美之后,脸皮跟胆量也大了不少,方才她同陈璐璐发生口角,两人差点被其他人孤立,这会儿就能毫无芥蒂称她为“漂亮的小姐姐”了?
小仙女松了口气,因为面容如天使般清纯,做这个动作非但不做作,反而可爱极了,“那我能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吗?”她缩着脑袋,耳尖通红,腼腆又羞涩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收到别人的祝福。”
琳琅心道,等你交换了手机号码,让男主爱上你,你的生日也差不多要变成祭日了。
蓝琳琅跳楼自杀后,章明珠很快就辍学了,在众人的艳羡中,以平民主母的身份高调风光嫁进了黎家。
婚后的生活并不如她想象的美好,黎家之人对她异常冷淡,公公婆婆平时也见不了几面。章明珠的人身自由受到限制,她不得随意出入四合院,偶尔透气晒晒太阳不得超过五分钟,生活用品全由下人采买。
为了爱情,章明珠忍耐了枯燥无味的生活,可她的丈夫黎漾结了婚,依然清清冷冷不食人间烟火,别说是夫妻同房了,连亲亲抱抱都没有!
时日一长,章明珠不打算温水煮青蛙了,她如果不能尽快生下黎家长孙,这主母的位子怎么坐得稳?她需要话语权,不想一辈子待在窄窄的院子里不能外出!
兴许是女主的气运使然,章明珠千方百计求得了出门的机会,又耍心眼支走了保镖,终于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将药物掺杂在饮料里,端给黎漾喝了,他脸颊登时如着火了一样。章明珠温柔小意把人哄到了榻上。
再然后,章明珠瞠目结舌看着那体型硕大的白鲤,鱼尾殷红,满身雪色鳞片随着呼吸般轻轻起伏,天生凛然而不可侵犯。
正常的普通人知道自己丈夫是妖类,难免会有害怕、恐惧、逃离的想法,而女主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她心疼男主这么多年隐藏在人类世界,掩饰本性,掩饰真实身份,一定很累吧?不过没关系,以后她会陪在少爷的身边,不离不弃。
白鲤醉酒醒来,意识浑噩,妖性正盛,便看见一个不知死活的人类兴致勃勃弄它最敏感的鱼尾。
它愤怒冲着她龇牙,而章明珠以为他跟自己玩闹,一面笑嘻嘻,一面故意扯疼对方血扇子般的尾摆。
下一刻,女主被血盘大口生吞了。
跟骨头一起吐出来的,还有零碎的假体。
黎漾虽然生为妖胎,却是血脉正统的天生灵体,从小修行清朗刚正的家族功法,他心思纯净,不染尘埃,被家族寄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鲤跃龙门,褪去妖胎,不受杀戮束缚,带领家族真真正正走到阳光之下。
黎家没想到,他们一向柔弱怯懦的平民主母竟出了昏招,将公公婆婆嘱咐她五年之内不能同房的话抛之脑后,阴差阴错逼出了黎漾尚未炼化的妖身。
撩妖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黎漾吞噬了人类的血肉,体内禁忌再也压制不住滔天魔性。
男主很好诠释了“越压抑就越疯狂”的例子。
黎家为了入世,定下的规矩多如牛毛,全族倾其所有培养最有天赋的黎漾,又将一切厚望压在他的肩头,并没有考虑到他本人是否愿意。入魔之后的黎漾反弹得更厉害,他从霁月清风的公子堕落成嗜杀成性的地狱修罗,将生命视为蝼蚁,只凭自己意志行事。
人间从此沦为涂炭炼狱。
琳琅观察黎漾,他侧颜的线条冷峻,拒绝了女孩儿的要求,“手机号码就不必了,我不存陌生人的电话,祝你生日快乐。”
章明珠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都变得这么漂亮了,少爷对她竟是冷言冷语的,待遇还不如过去那个丑了吧唧的自己!这一百多万整容费就跟打水漂似的!章明珠随即否认了这个念头,她整容是对的,没看到别人对她有多殷勤吗?过去的自己能享受这样的美女特权吗?
难道是她整得还不够好?章明珠陡然升起了一种危机感,她为了整容,自己几年来的工资全搭上了,唐朔给她买的珠宝首饰名牌香水也低价售卖了,再加上她从继父手里抠出来的,好不容易凑足了一百万,把脸跟胸做到了最完美的状态。
如果不是辜大才子替琳琅出头,她不至于被少爷跟唐朔连连迁怒,断了所有的金钱来源,导致自己捉襟见肘!章明珠难免迁怒琳琅这个罪魁祸首,不过当小女孩儿看见琳琅比她小了一倍的胸,隐秘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章明珠认为自己应该自信点,她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低入尘埃的丑小鸭了。
她挺胸抬头,骄傲地说,“那就不要了,以后我总有一天会认识到你,你会心甘情愿把手机号给我的。”
有人带头鼓掌,“好,小姑娘有志气。”
章明珠腼腆道谢。
琳琅在一边被迫听着,不由得感到好笑。
追个男孩子就有志气了?
那西装革履的男青年走上前来,相貌俊朗,笑容灿烂,递给章明珠一张烫金名片,“你好,我是食品公司的董事长,不知能否有幸认识小姐?”
章明珠头一次被这类社会精英搭话,一时间心慌意乱,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可以。”
青年精英不怒反笑,“你真的太单纯可爱了,如果我有你这样直率坚持的女朋友,做梦都会笑醒。”话还没落音,脸庞被人恶狠狠揍了一拳。桀骜不驯的小子揪着他的衣领,“狗崽子,趁着我上厕所勾搭我的小仙女,你是不是嫌命长了!”
青年精英向来养尊处优风度翩翩,哪里是混不吝的对手,被少年重脚踹到了地上,额头嘭的一声撞了白墙,鲜血如注。
血悄无声息渗入了墙。
“这、这是你自找的!”
少年自知理亏,梗着脖子死活不道歉。
章明珠有些害怕,“他……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少年一愣,立刻反驳,“怎么可能,我就踹了一脚!又不是瓷瓶一碰就碎!”
章明珠不忍心看青年额头的血迹,慌乱挪开了眼,不经意扫过了画像。
等等,好像有些奇怪。
她把视线移了回去,画框里是一张倒挂的苍老人脸,慈祥的双眼也因为特殊的观看角度显出几分邪佞。章明珠心脏一跳,安慰自己说这就是艺术,她们普通人看不懂也正常。她欲要收回目光,人眼流出粘稠的血,越过画框,在雪白的墙壁划出鲜红的痕迹。
“啊——”
章明珠急促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少年赶紧抱住她。
“血……眼,不对,是画里有血!”她抖得跟筛糠似,单手颤抖指向了正前方的画。
少年扭头去看,当场傻眼。
画框没了画纸,显出最里边藏着的一块镜子。镜子里此时清晰映出一张满是痘印的脸,小眼睛,塌鼻子,跟美女完全不搭边。
更让他崩溃的是,这个丑女还在他的怀里!
“啊!有鬼!”
少年也疯了,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章明珠被少年推了一把,踉跄才站稳,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她看到镜子中的人像,恐惧抓摸自己的脸,挠出几道血痕,“不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这不是我,我的脸,我的脸呢?”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各个展区的惨叫声彼此起伏。
琳琅粗略扫看,画框里的人像画纸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块块或大或小的镜子。没了色彩的点缀,大厅失去生机,空荡得令人害怕。人群骚乱不堪,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惊慌与绝望降临在他们的眼中。
黎漾的脸色微变,长腿一曲,抓着琳琅的腰往前走,低声道,“我们去楼底古藏区,那里有一条湖底通道!”
清瘦的身躯下潜伏巨大的爆发力,琳琅的腰不过被他轻轻一捞,双脚差点离地,为了平衡,她不得不依住黎漾的肩,“那我的同学跟老师怎么办?”为了给得意门生空出观摩学习的时间,琳琅特意被教授恩准前一个小时单独行动,两队人分开行走。
“等你出去了,我回去找他们。”黎漾垂下眼,掩去凉薄之意。
琳琅闻言,感激一笑,“谢谢你,黎漾!”
她宽松温暖的白色毛衣垂到膝盖,薄荷绿的镂空裙摆吝啬露出纤秀的脚踝,精致美好得如同油画里张扬美艳又含情顾盼的年轻女郎,也许是想到了恋人,她柔和了眉梢,眸光如一行春雨,潋滟地撩人心弦,让观众对美的想象生出了占有的念头,更想杀了她的恋人,自己取而代之。
女郎似乎不知自己的风情,任由乌黑卷发倾泻而下,仅在耳边别了一个水晶鲤鱼发卡。
黎漾收回目光,捧着她的细腰一路疾跑。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自然而然生出一种令人信服的天生气度,不少人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主心骨,跟在他后头跑。
一群人跑到了最下层的古藏区域,木门紧闭,牌子写着“游客止步”。
黎漾抬起手。
“嘭——”
木门被蛮力砸开了锁销,黎漾带着琳琅闪身进去,他背部一抵,关上了门。
门外的游客蒙圈了。
紧接着一阵打砸声剧烈响起。
“你锁什么门啊!混蛋!”
“求求你,求你开门好不好!”
愤怒与哀求的尖叫声刺破耳膜,伴随着数不胜数的怨恨诅咒,黎漾指节捏紧,脸色趋于僵硬。偏偏怀中的人不知他的挣扎,焦急地喊,“你干嘛把门关上?快放他们进来啊!门外很危险!黎漾?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走!”他吐出一个字,抬手给她指了方向,“就在那副金蟾图之后,你掀开,往左触碰暗格,通道自会打开。”
她哀求道,“让他们跟我一起走吧。”
黎漾看了她,姿态清冷,“通道只容一人通过,太多人容易发生踩踏。你先走一段时间,我再把它们放进来。你走不走?现在每一分钟都很重要,你确定要浪费在跟我争辩的份上?”
她张了张嘴,又颓然垂下脑袋。
琳琅转身就跑,突然想到什么,她拽下发夹,因为动作过急,扯下了一缕头发。她将发夹胡乱塞到黎漾的掌心,人类温暖的指尖触碰着他的冰凉皮肤。
女孩语带哽咽,“请你……请你也要尽快出来。虽然我恨你,有时恨到做梦都想掐死你。但是,但是,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是骗爱的穷小子还是闲得无聊的富二代,始终,也是给我捉过蝉吹过柳叶哨的哥哥。”
“黎漾,我曾经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你一定要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她流着泪,淹着殷红的唇缝。
黎漾攥着发夹,鲤鱼的尾巴刺痛掌中皮肉。
金蟾画轴被掀开部分,她半边身躯隐没,只剩一截浅绿的裙摆与脚踝。
“撕啦——”
裙摆撕下一角。
她上身伏进漆黑的甬道,突然的响声令她惊慌回头,窥见半张藏匿在阴影中的脸,嘴唇毫无血色。琳琅来不及思考,脚骨一紧,被强行拖了回去,胳膊被甬道的石壁摩擦得生疼。
琳琅摔进了一个冰冷如囚笼的胸膛,发丝散乱,鼻息笼罩在一片黑影之下。
上方的黑瞳幽幽盯着她。
她挣扎着要逃,被擒住腰身。
“你不是要感谢我吗?走了怎么感谢我?”黎漾绝美宛如谪仙的脸庞出现了恶鬼的狰狞,世家礼数尽数撕下,只余一具血淋淋的尸骸,“再说,你的老师和同学都在这里,你怎么忍心抛下他们一个人逃走?或是说,你就是这样贪生怕死忘恩负义,我嘴皮子哄你一下,就能心安理得踩着他们的尸体逃走了?你的人心,真的廉价得可爱。”
“怎么不骂我了?你之前在宿舍不是骂我骂得很过瘾吗?我如此侮辱你的人格,你不生气?”
没了发夹,她夹在耳边的发散了开来,稍显凌乱,黎漾听得她坚定地说,“我明白了,你先走,我让他们再进来,然后我去找老师跟璐璐——”
让他……先走?
她就真的不怕死吗?
“你愣着干什么?时间不等人,快点儿——”
琳琅的声音戛然而止。
昏暗到奢侈的光亮中,猩红的瞳孔占据了她的视线,眼尾浮现密密麻麻的雪白鳞片。
“我不走,你也别走了好不好?”血瞳的主人贪婪嗅着她脖颈血管散发的香气,“琳琅,陪我,留在这里,陪我。你看,我是魔了,现在血液脏了,心脏不干净了。世家的黎漾规矩守礼,厌恶你的堕落与虚荣,嫌弃你的自私与拜金,可魔是不会在乎的。”
“黎漾对你只是喜欢和愧疚,他永远都是有所保留,做不到倾尽所有。而且他没有主见,同情心又可笑泛滥,他总是逃避着责任,掩盖着本性,软弱可欺,孬种一个。可魔不一样,魔很强大,强大到可以无视人间戒律,足以保护你不受任何欺负。魔会比黎漾爱你,而且是没有保留的。”
魔鲤甚至哀求她。
“琳琅,外面太暗了,没有光,我需要你,当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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