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画本子上一样,一到重要时刻,就会有不识趣的某人或者某物出来煞风景,比如现在担起此重任的赵修……
“主子,你醒了!”
赵修张罗好药浴的事情,就急匆匆赶过来。刚到外间,就听到里间隐有话语声传来,立时惊喜袭上心头,人像风一般地刮了进来。
宋离月在赵修出声的时候,就一下子甩开了徐丞谨的手,惊跳起来。
按照她的武功修为,按理说早在赵修踏进这个院子就应该有所察觉,可方才她竟然毫无察觉!
宋离月惊慌地看着被自己一把甩开的徐丞谨猝不及防地从软枕上滑落,跌在床榻里侧,不由得又是吓了一跳。
赵修说过他刚施过针,不能挪动的。
“徐丞谨,你没事吧……”
宋离月举步要向前,可想着方才奇怪的感觉,又蓦地止住了脚步。
赵修一进来就看到宋离月一脸惊慌地站起身,他忙疾步走了过去,见主子虚弱地歪在一旁,心头一惊,“主子……”
“我没事。”徐丞谨看了宋离月一眼,把手递给赵修,“扶我起来……”
赵修立即上前双臂用力,把人扶了起来半坐着,然后他一只手扶着人,另一只手把软靠垫扯了过来,边忙活着边问,“离月小姐,主子是什么时候醒的?主子是怎么醒的?”
这问的都什么乱七八糟问题啊……
没敢看徐丞谨,宋离月别扭地半侧着身子,看着贤惠的赵修无比贴心地忙前忙后,随口回答道,“醒了也没多一会,至于是怎么醒的?估计是你家主子嫌昏迷太过无聊,自己醒的吧……“
没看到赵修的手一颤,宋离月很没形象地打了一个哈欠,不过好歹还算知道抬袖子遮一下,“既然那个……你家主子没事了,那我就回去了,玉虎和青鸟还等着我回去绣香包呢……”
这都下半夜了,这位主子才想起来这事啊。
不过……
赵修狐疑地迅速看了看两人,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靠在软枕上,徐丞谨感觉自己不那么难受了,冲赵修说道,“让医者进来给我把脉,再决定要不要泡药浴。赵修,你送离月小姐回去……”
这位离月小姐很少是走着回去的,通常都是身子一闪,人就直接飞走了。赵修倒是也想送啊,偏自己的身手在她面前根本拿不出手。
果不其然,宋离月此时已经掀开了窗子。
“离月……”徐丞谨叫住人,“让赵修送你回去。“
身形一顿,宋离月扣着窗棂,呵呵假笑地转过身来。
赵修瞧不出自己主子的心思,这位离月小姐可是个藏不住事的人啊。细细一看,那张娇俏的脸上很明显地写着“我要速速离去”的局促感。
赵修眉头微挑,看来,是真的有事情发生啊。
“走吧。”宋离月装作很是随意地说道,“正好,我也有话想和赵管家你谈一谈。”
……赵管家?
这位离月小姐可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喊他的,如今还郑重其事地用上了“谈一谈”……
真真是古怪至极……
看着宋离月迅速转过身就往门口冲,赵修更是确定自己不在的这一会工夫,这两个人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主子醒的这么快,已经很是反常。
还有,赵修从来都不知道,这位容颜倾城的离月小姐假笑起来,会让人脊背上直冒冷汗。
按捺住内心的好奇,赵修恭谨地把宋离月送出了容陵轩。
冬天夜间的空气夹着雪后的寒冷,分外的冰冷刺骨。
不过这个温度对于宋离月来说,却是无比的舒适。最起码,比待在容陵轩舒服许多。
长长吐出一口气,借着灯笼的光线,依稀能看到自己呵出了一片白气。
“离月小姐,主子那里,我不放心……”赵修拱手说道,“前面就是凌香水榭,我喊青竹来迎一下……”
回头看去,凌香水榭就在前面不远处,从这里已经能看到院门前的那盏灯笼。
“赵修!”见赵修转身欲走,宋离月叫住了他,“你家王爷,他的眼睛……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这句话,宋离月一直想问。这次亲眼看着徐丞谨呕血,心里很是震惊,不如趁机问个清楚……
她也想过直接去问徐丞谨,可又知道依着他那个别扭的小性子,肯定是什么都不会说。问急了,恐怕也就是云淡风轻地说一些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之类的话。
就会说一些空泛玄妙的话……
平日里就远离歌舞,以素食为主,再病个三五十年,估计徐丞谨那个小别扭都不用在家做居士,可以直接出家了,还百分之百是个很合格的和尚。
赵修顿住身形,眸带疑惑地看着宋离月。
宋离月神色很是郑重地冲他点头,“我是认真的。”
稍稍思忖,赵修半躬着身子,认真地回话,“离月小姐不必太过忧虑。主子的眼睛前几年已经有这样的症状了,刚开始只是一两个时辰不能视物。后来越来越是严重,到了如今,也就深夜能勉强视物。请了无数的医者看了,也都是束手无策,好在并无性命之忧。”
……并无性命之忧……
宋离月听着,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她跟着爹爹医治过几个失明的病人,有的是一生下来就是如此,但大多数都是后来形成的,或是疾病,或是意外……
两者都是无尽的痛苦,她也说不清哪一种情况更让人痛彻心扉。
她只知道,看着覆着黑色绫带的徐丞谨,她很心疼。尤其是不能看他覆着绫带坐在轮椅上,那无比孤单寂寥的背影……
所以,她经常会去容陵轩。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她的心里都会好过一些。最起码,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可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却是常常缠着她。
双腿不良于行,双目不能视物……
他的书房和卧房都摆着很多书籍,大部分都是兵书。八年前的那场胜仗或许会是他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上战场,也是唯一一次把自己的所学发挥运用,更可能……是他一辈子的高峰。
那么好,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要像烂泥一样烂在富丽堂皇的后院里,瘫在那个辘辘作响的轮椅上,直至死去。
只是这般想着,就觉得很是残忍。
“那他……他的病真的就好不了吗?”
心头窒息般的难过,宋离月不甘心地追问道。
赵修似乎很是为难,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宋离月低头踢了踢脚边的雪堆,叹了一口气,“我爹爹医术很好,就是我贪玩不爱学,早知道你家主子会这样,我一定好好学医术。”
赵修仍旧垂首不语,保持恭谨的态度。
“我知道你家主子和我那个一年之约,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是担心自己活不了多久,不想拖累我。”宋离月没看赵修,只顾盯着自己那红色鹿皮小靴上的雪看,“赵修,你对你家王爷忠心,有件事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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