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德十三年,梁帝崩殂,天下素縞。
太子梁惇即位,改元嘉定,希冀天下平定,举国安宁之意。
然嘉定帝懦弱,毫无主见,偏听奸臣之言,祸害不少忠良,不止贪腐之风,以至国事更衰。
嘉定九年,改元绍熙。
绍熙六年,梁惇暴死盛京,权宦刘正师排除异己,扶梁惇三子梁宏即位,改元庆祐。
时庆祐皇帝梁宏年不过八,权奸乱法,人心终乱,刘正师偶闻四方诸王欲以‘清君侧’为名,图谋作乱,自乱阵脚,先下手为强,施以手段,拘禁晋王、周王,并诬杀二王。
遂有四方诸王起兵勤王。
高云、南越、大燕、施浪趁势而起,攻占大梁国土。
庆祐二年,盛京被大燕攻破,刘正师自盛京城墙一跃而下,结束了自己长达十数年的权宦生涯。
后有楚王梁栋,借白衣教大势,与大燕兵马战于盛京城下,攻下盛京城。
大梁自此不存,天下烽烟亦是自此而起。
大燕踞马辽东、河北,楚王驻兵湖广、河南,吴王立南梁与西江、江南之地,秦王占关中,代王占太原,又有南越、施浪、高云、雪云国围拢中原。
于是天下渐成九国之势。
……
哀牢山,身处南疆,本也是乱地,可自施浪国趁势而起,横压六国之后,倒是平静了下来。
尤其施浪国夺取昆弥立为国都之后,蒙舍等国退为部落,已经无力争锋,自无乱事再生,虽说这些年施浪国四处四处征战,但近来也慢慢安定下来,所以哀牢山这样的地方,实在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哀牢洞天,来往之人不算一些来哀牢山拜访的人之外,只有秦韵,没有走出过第二个。
包括严白凤在内,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陆玄。
自从打峨眉取回了法门之后,陆玄便一直在哀牢山闭关,事实上这是他也没有预料的。
本来还想着入门之后,修为稳固,便抽空拜访一些朋友,做些联系,也算是谢过朋友们的关心。
甚至还有亲人,也是有时间没见了。
可是当他沉入《太上广法妙经》之内后,不知不觉便全身心沉浸在了修行之中,这门法诀似乎异常的适合他修行,内中道理总是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就忘记了时间。
这似乎是一种奇妙的状态,所以这些年来,他除了修行还是修行,最多也就是遇到了一些问题的时候,会去找严白凤请教。
本身因为当初他修行风雷一气玄光,期间有遇到过许多波折的缘故,修行方面基础是有一些落下了的,虽然境界一直在提升,本身的一些素质却没跟上。
这一回在哀牢山闭关修行,他不仅沉浸于功法的修炼,也弥补了这些不足之处。
没有什么一蹴而就的顿悟,但是十分充实。
所谓修行不记年,陆玄以前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此番在洞天之中修行,却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体会不到时间流失的感觉。
事实上虽然一直在修行,他对于自身的进境却没有太过于关注,仿佛已经不是为了修行而修行,只是想要领悟到更多的天地道理,想要更深入的了解天地循环的玄妙。
就好比世人读书,不是为了求取官位,只是想要通过读书更清晰的了解这个世界一般。
陆玄就是这样的一种心态,十分顺其自然。
当然,这里头或许也有身躯一直不见长大,仿佛禁锢住了模样的原因,以至于他没有什么时间观念。
不过他对此已经不是很在意了,换句话说,就是沉迷学习,一应外物俱不可扰我心。
能看到他的状态的,只有严白凤和秦韵,二人一个是他的师姐,一个是他的老师,所知所历都比他多,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情况,知道这是好事,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所以这些年哀牢洞天来来往往,也不乏来找陆玄的人,不过都被拦下,没叫人去搅扰陆玄修行。
……
“云霞炼砂,已得蒸鼎之势,内丹可成。”
洞天秀峰之上,陆玄高坐云巅。
要说背有依靠,修行就是顺利。
如是散修旁门之辈,即便入了餐霞之境,或许也还要愁恼何处寻得合适的云砂淬炼云霞,但身为哀牢山弟子,陆玄就没有这等烦恼了。
尤其严白凤门下,仅他与秦韵二人,洞天资源尽由他师姐弟二人享用。
陆玄沉于修行,根本就没有为云霞淬砂而担忧过,也不虚四处寻找灵机妙地,获取云砂,以至于他虽然一直在参悟功法,却顺顺利利的将一身云霞真气淬炼到了极致。
此前他偶有惊醒,于是去见了师尊严白凤,严白凤便有了上头的那一句话。
言外之意,陆玄如今境界,已经可以着手步入内丹境界了。
事实上这速度也有些出乎严白凤的预料,至少秦韵尚且都还不到这时候,只能归咎与陆玄的缘法遭遇,以及所悟玄功的奇妙。
只差一步,陆玄便可踏入真正蜕凡的还丹之境。
此境之后,人体混元入一,已是真正有了几分神仙之体的意思了。
届时法力可敌飞剑,肉身利器轻易难伤,已非凡类。
不过这一步也是需要机缘的,显然陆玄的机缘并不在哀牢山中。
之所以独自驾驭云光立与云巅之上,则是回望以往,静思未来,好做打算。
如今自玄功之中抽离神思,掐指一算,离他回到哀牢山过去了刚好又是一个二十年,故旧亲朋不知情况如何,也需拜访,此外严白凤教他随着心意而去,说是结丹之人自有机缘感应,念动之下,也就有了决定。
“老师,弟子打算好了,欲先回乡一趟。”
陆玄琢磨清楚,便去拜见了严白凤。
严白凤道:“你自去便是,以你如今境界,与天地自有联系,你自金书之中悟出的玄功,本就玄妙非常,也自有你的缘法,此去有劫也有机缘,只看你自家取舍。如是不成,却也无妨,回哀牢山来,洞天之中,贫道座下,总有你一处栖身之地。”
陆玄闻言,心中感动,再拜。
正要拜别师父,去寻师姐告别,不料严白凤忽然出声道:“有人来瞧你了,你且先去见了朋友,再下山不迟。”
朋友?
陆玄微微一愣,不过也没多想,他朋友不少,会来哀牢山拜访也是正常。
出了仙府,不多时迎面便有一道云光迎来,仔细一看,不是灵蛟儿又是何人?
……
“陆老道,你可算是出关了。”
灵蛟儿有几分惊讶,似是没有料到能在洞天之中见到陆玄,不过很快便化为喜意,直道:“前番来哀牢山寻你,秦真人只说你在闭关,本以为少说还有几十个年头才能再见你面,不想此番终是见了你。”
陆玄略有几分疑惑,不知他这是何意,正要询问,就见灵蛟儿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杆皂纛大旗,大旗约有丈许来长,玄金灵木作杆,旗面玄黑,不见纹路,普普通通,不过随风飘摇,颇有几分霸气。
“当年我便说过,要还你一件厉害的宝贝,这些年我寻回了自家的一些法物,求了掌教真人,借着你那九嶷鼎,祭炼出了这一杆皂纛旗,我前身乃是水属,此旗法物亦是与之相关,旗杆本是虬龙灵木,幡面乃是玄蚕玉丝,此宝经由九嶷鼎中祭炼,有诸般妙用,磨一磨,法器飞剑消去法力;磨两磨,修士云光也得打落;磨三磨,连人带宝都要化作黄水,你如能将它祭炼到深处,三山五岳也可磨得,乾坤日月俱可消隐,乃是一等一的神通宝物。”
灵蛟儿摇着旗幡,得意非常:“如何,我还你这宝贝,可算不算厉害?”
只听灵蛟儿形容,此宝端得厉害非凡,他龟蛇剑更是难以相比,怕是只有九嶷鼎胜过一筹,而入灵蛟儿所说,此番祭炼深处,能影响乾坤日月,便是相比九嶷鼎也不差多少了,如何算不得厉害?
只是厉害归厉害,陆玄却不好收,当年落云峡中,他不过失了一口碧云簪,算不得如何厉害,说来更是得自徐烟霞,本就非他之物,如今灵蛟儿却要以这皂纛旗还报,如何能收?
“此宝的确厉害,世间罕有,不过我却不能收它,蛟儿还是拿回去吧。”
陆玄道。
“既然厉害,如何不收?可是瞧我不起?”
灵蛟儿挑眉,大为不满,道:“你若当我还是朋友,便好生收下,若是不收,便是瞧我灵蛟儿不起,日后再也当不得这朋友了。”
言罢,未等陆玄说些什么,只将皂纛旗插在地上,回身便驾云光而走,只留一言:“你若不收,便将这旗幡送到峨眉去,如是送了,日后便莫要再说是我灵蛟儿的朋友了!”
听得这话,陆玄愣了许久,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灵宝旗幡,一时无言。
摇头略作苦笑,才上前拿了起来。
灵蛟儿话已至此,他如何还好真个还了去?
他深知蛟儿脾性,言出必行,宝物虽然厉害,到底不比朋友来的真切。
“罢了,日后再还报便是。”
陆玄只能如此作想。
转而打量起了手中的皂纛旗来,此旗乍一看普普通通,没有半点出奇之处,不过拿在手中,颇有分量,便是以陆玄如今法力,都觉有些沉重,可见此旗不凡。
法力渡入其中,略微感应,更能领会几分妙用,果真如同蛟儿所言,妙用非常。
只是动用此旗幡消耗的法力想必也是不少。
研究半晌,陆玄还是将皂纛旗收了起来,去找秦韵提了提离山之事,随后将那皂纛旗粗粗祭炼,便离开了哀牢山。
……
下山之后,陆玄才有时间流失的直观感受。
尤其南疆一番见闻,得知如今施浪国建都昆弥,早非当年的南疆小国,天下九国同立,乱作一团的时候,更是恍如隔世。
想到世间动乱,亲朋故旧情况还不知如何,陆玄也有了几分担心,不敢在路上继续耽搁,但驾驭了剑光,便往西江而去。
以他如今速度,西江便是千里之遥,全速赶路,也不过一日功夫。
朝发昆弥,日暮之时,已经到了九江。
一眼望去,九江还算清净,只是水路船只比起当年他在浔阳之时不知多了多少,来来往往,密密麻麻,船上运的多是粮草兵器,想是送去前线用于交战的。
由此也能看出如今局势的紧迫程度。
不做犹豫,陆玄直接朝着浔阳而去。
未多时,已经入了浔阳城内。
比起水路的热闹,城内就空旷了许多,做生意的也少了,人流是肉眼可见的没有了往日的密集。
尤其是青壮,基本看不到多少,能够看到的,多事老弱妇孺,以及些许孩童。
想来也是战事的影响。
想到此前在南疆了解到得一些信息,西江之地在南梁治下,本身便繁华,还算较为安泰,如今尚且是这么一个模样,还不知其他的地方到底成了什么样子,一时不免叹气。
正想着找船回江头村去,却有一名老妇人前来搭讪:“小娃娃,怎不见你长辈,如今可不必以往,你若是一个人,还是少出来玩耍,别被坏人捉了去。”
这附近的五六岁孩童老妇人都是认识的,如今这时节,家中长辈都不许孩子离远了去玩耍,老妇人见陆玄出现此地,还以为他是走失了,心怀善念之下,这才上前搭话。
陆玄参悟太上广法妙经,悟得不少天地道理,境界已自不同,凡人所思所想,不说全然看透,细微之处,观察之下,轻易便能有所得,但见老妇人关切,心中明白,于是道:“多谢老夫人关切,小子只是一时想事情去了,未曾注意脚下之路,走到了这里,正要回家去。”
老道也好,童子也罢,陆玄心中早无挂碍。
“你这孩子看着倒是聪明,想来家中长辈应该担心了,既然如此,便早些回家去吧,莫要叫长辈着急。”
老妇人蹲下,拍了拍陆玄的肩膀,说道。
陆玄点了点头,随即忽的在蹲着的老妇人头上拂了拂,对着疑惑看来的老妇人说道:“老夫人头上有一片枯叶。”
“乖孩子!”
老妇人闻言笑了笑。
随后看着陆玄远去了,才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且不说陆玄如何,只说老妇人办完了事情,回到家之后,意外发现自己的身子仿佛年轻了几岁,却又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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