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鱼直接在江致远背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后背多了三个青紫色大圆圈,是昨天周奶奶给她拔火罐留下的痕迹。
大家都以为她中暑了,迷迷糊糊地又被灌进去两瓶藿香正气水,早起嘴里那股又辣又呛的味道还没散。
身体倒是恢复了,不过这个精神力鱼鱼也打算以后不到要命的时候绝对不用了,透支的感觉太难受了!差点没再死一回!
所以她现在有意识地训练自己,把脑子里的开关关得紧紧的,绝对不再乱看,别人怎么样关她什么事,她就想舒舒服服地过自己的日子,谁的事都不操心。
早饭周奶奶做了绿豆饼、丝瓜汤、拌苦瓜和角瓜炒黄瓜片,整个儿一个夏季降火食谱荟萃!
鱼鱼现在这个破身体吃不了几口肉,可她不吃也爱看着解馋啊,整一桌子绿油油苦兮兮的菜,没吃嘴里就开始冒苦水了。
她特别没节操地把眼睛往徐美娟他们的饭桌上飘,他们那至少每人还有半个咸鸭蛋呢!
周奶奶一筷子敲她脑门上,“跟你们老周家人一样没良心!要回去就赶紧滚蛋!我还省粮食了!”
这才跟她一桌子吃饭几天,就惦记着回那边了!没良心!
鱼鱼捂着脑门笑,哎了一声就往徐美娟他们那桌子跑,周奶奶气得拿筷子的手都抖了!
周奶奶和徐美娟、周爱红、周爱华眼睁睁看着她跑到人家那桌,捞了两瓣咸鸭蛋又跑回来了!
“奶,吃吧!”鱼鱼把咸鸭蛋分给老太太一瓣,自己那瓣蛋黄都抠出来抹绿豆饼上,心里有点想念自己做的秘制蛋黄酱。
夏天清早天还没那么热,大杂院里大部分人都在自家小厨房门口摆个小桌子吃早饭,跟周奶奶关系好的刘大妈调侃鱼鱼:“桂花啊,你这孙子没白疼,有好东西知道先孝敬奶奶了!”
周奶奶闺名张桂花,多年的邻居奶奶们都叫她名字。她很嫌弃地白了鱼鱼一眼,嘴角却有点笑纹:“我等着他孝敬?不气我就不错了!”
这确实是鱼鱼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拿徐美娟的东西来孝敬周奶奶,老太太咸蛋黄挖了好几次才挖出来,心里其实很不平静。
鱼鱼笑嘻嘻地低头吃饭,对徐美娟那一桌子的三个人视而不见。
这些天她天天跟周奶奶一起吃饭,只要出门就把门窗锁好,睡觉也把门插好,一点机会都不给他们,几个人还真就拿她没办法。
归根到底,也是因为徐美娟这母女三人受制于人,是靠周奶奶和周鱼鱼生活的。
徐美娟没正式工作,去街道办的小厂子里领点手工活回来做,拼了全力一个月也就能拿三四十块钱,也就够饿不着的程度,连肉都别想吃一顿。
而且她也没拼全力干过活,每个月也就挣十块八块钱,剩下的靠周奶奶接济。
老太太从他们回到彭城就这么定的,徐美娟在家好好带孩子,她每个月给她生活费。她吃着住着周奶奶的,当然得听周奶奶的话。
周爱红今年二十一,在商场当售货员,这工作放十年前是个人人羡慕的岗位,可放现在就太普通了,工资不多受气不少,但她初中都没毕业,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工作了。
鱼鱼用她超强的八卦收集能力知道,周爱红他们商场的柜台要承包给职工,有点想法的都在想办法,周爱红也想承包一个卖窗帘布料的柜台,可是承包费按年交,一年三千五,她没钱,这些天正想办法呢。
她刚工作两年,工资七十五块五,加上妇女卫生费两块,到手七十七块五,每月交给徐美娟四十块伙食费,剩下的钱也就够她买洗发水、珍珠霜、美白粉和口红眉笔的,最多还能去逛个公园再买个冰棍,连买件新衣服都得努力攒钱。
让她拿出三千五百块来承包柜台那肯定不可能,徐美娟手里应该有一点积蓄,毕竟这些年没少搜刮周鱼鱼的钱,可她肯定不可能拿出来给周爱红。
所以,鱼鱼分析周爱红最后还是得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来。这几天的迹象已经很明显了,又一次都没来找鱼鱼的麻烦,私下里一直偷瞄她,应该是在找机会跟她要钱,或者是让她跟周奶奶要钱。
至于周爱华,鱼鱼上辈子就知道这位表姐是个人精。徐美娟四个女儿,老大老二嫁得早,跟娘家没有太多牵扯,周爱红没文化,后来商场改制她就给别人打工,一辈子除了说话刻薄脑子蠢就没给周小瑜留下过什么印象。
而周爱华是周家唯一一个过得不错的女儿,高中毕业她没考上大学,上了个中专学护理。这个时候大学生中专生都是国家包分配工作,她被分配到一家街道卫生所当护士,后来跟卫生所的一位医生好上了,那位医生离婚跟她结婚,又过了几年,夫妻俩自己开了个私人诊所。
后面的事周小瑜就不知道了,她对徐美娟家的事不感兴趣,徐美凤靠着她养老,弟弟妹妹也靠着她的钱生活,她性格又强势,不爱听的谁都不敢在她面前说。
不过不用说也能猜到,周爱华过得那么好,徐美娟和二婚丈夫带着离了婚的周爱红和孩子还是一直在城中村租个小单间住,她根本就没帮过娘家。
但是现在周爱红羽翼未丰,还是得依靠鱼鱼的,她下学期上高三了,以后的学费生活费还都得指望鱼鱼的工资呢。
鱼鱼觉得真正的周鱼鱼就像一只从小就被驯化了的小象,明明已经长大,明明那根拴住她的木桩它一脚就能踢断,可从小深埋的恐惧困住了她,让她到死都没能挣脱出来。
在鱼鱼看来,徐美娟这三人连对手都算不上,最多就是三只苍蝇,嗡嗡得烦人,却一点威胁性都没有,他们要是识趣点别来烦人,她也就是帮表姐讨个公道,让他们比前世过得再惨点而已。
要是他们敢打别的主意,直接一苍蝇拍下去!
不过现在鱼鱼没心情管他们,今天有更重要的事做,周小瑜停灵七天,今天要入土为安了。
殡仪馆那边的墓地墓碑已经安排好了,鱼鱼跟周奶奶借了五百块钱,加上周小瑜自己攒的那七百多块,准备给她办个豪华葬礼。
不但买了风水最好的墓地、定做了个最豪华的墓碑,还包了个小厅举行告别仪式,周围摆得都是鲜花,殡仪馆提供的塑料花和纸花她一朵都不让放。
周奶奶嫌她铺张浪费,鱼鱼告诉她:“以后我也给你这么办葬礼,比小瑜的还隆重,包个大厅,摆满鲜花,让所有人都看着,风风光光送你走!再买个大墓地,刻个大墓碑,给你和爷爷合葬。”
周奶奶就什么都不说了,又给她补了一百块钱。
周小瑜的葬礼其实没几个人参加,她这些年除了看孩子做家务就是上班、摆摊赚钱,连交朋友的机会都没有,前世的几个好朋友都是自己独立出去之后交的,现在送她走的竟然只有几个家里人和大杂院的邻居们了。
家里人又在忙着为了房子吵架,没多少心思管葬礼的事,鱼鱼就全权接手,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事给安排了。
徐美凤想反对,她倒不是对葬礼不满意,她是想难为鱼鱼为徐美娟出气,可鱼鱼就问她一句话:“我安排我付钱,你不同意就听你的,你出钱?”
徐美凤就哑火了。
早上八点半,殡仪馆的车来了,鱼鱼也没管别人,自己捧着周小瑜的骨灰盒上车。
捧骨灰盒这个事儿按理说不应该鱼鱼来做,周小瑜就是没孩子还有亲弟弟呢,那可是她从出生就照顾大的,长姐如母一点水分都不带掺的。
可俩弟弟马小刚和马小锐今天一早就被马家老太太给提早撵走上学去了,早饭都没让在家吃,破天荒地一人给了五毛钱让在外边吃,就怕周鱼鱼提出让他俩刚给捧骨灰盒。
周小瑜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孙海城,是徐美凤头婚生的,去年进厂工作了才搬出去,以前在家也都是周小瑜给洗衣服做饭伺候了他十多年。
孙海成从周小瑜去世以后就来看过一次,带了一沓最常见的黄表纸,就再没露过面了。今天他也没来,据说厂里要赶生产任务加班。
鱼鱼对此没什么感觉,前世今生她的葬礼都不希望兄弟姐妹参加,他们不来她清清静静的更舒心。
告别仪式很简单,参加的人只有十几个,小厅门外也只有八个花圈——江致远和张大鹏一人送了四个。
装着周小瑜骨灰的小盒子很快入土了,墓碑也立了起来,等鱼鱼从墓碑前回神的时候人都走干净了,只剩下她和江致远、张大鹏三个人。
墓碑上的贴的不是照片,是一张工笔肖像画,鱼鱼出钱,江致远请他们学校的美术老师给画的。
因为选遗像的时候鱼鱼才发现,周小瑜三岁之后就再没照过照片了。
父亲去世,奶奶体弱一直住在疗养院,三岁以后周小瑜就跟着徐美凤改嫁,再没人想过要给她拍一张成长过程中的留念照了。
马家去年拍的全家福都没有带周小瑜,因为她姓周。
最后没有办法,只能请人照着鱼鱼的样子画一张小瑜的肖像当遗照。画像出来熟悉小瑜的人才发现,她跟鱼鱼长得真的特别像。
两人都隔代遗传了外祖母的美貌,白皮肤瑞凤眼,嘴巴鼻子小巧可爱,还有一个特别俏皮的小翘下巴。
张大鹏看着墓碑上的遗像画哭得像个傻子,“哥,小瑜连张照片都没有,我怕我以后忘了小瑜。”
鱼鱼没搭理他,忘了挺好,不忘记一辈子那才叫糟心。
她拿出小酒壶对着墓碑你一杯我一杯地干杯,再见,周小瑜。再见,周鱼鱼。
江致远蹲在墓碑边烧了快俩小时的纸钱了,从葬礼开始他就没停过手。
张大鹏比他还夸张,他甚至定了一堆纸糊的房子、家电和衣服,看墓地的老头用小推车推了两车才给运完。
俩人比赛似的在那烧纸,鱼鱼被呛得眼睛通红,庆幸前世自己死了没让他俩知道,也没墓地让他俩祸害,要不真是死都死不消停!
张大鹏还在那跟江致远商量:“以后清明和七月十五咱俩一起来,你这金元宝哪买的?看着挺真的。”
江致远:“我自己叠的,回去我教你。你给小瑜烧三轮车干嘛?她到那边不用摆摊挣钱了。”
张大鹏:“对,不烧这个!以后我给她烧钱花,不用再出摊了!”
鱼鱼:真后悔整块墓地,以后总这么烟熏火燎地谁受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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