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地处琅琊与扶风之间。沐云天宫鼎盛时期便是由沐云天宫管着。兖州十分富庶,地势平台,是一块不可多得的宝地,也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兖州在战乱时期,曾被赵、陈、梁、楚、鲁、东平六国争夺。
自四大世家共治中原以来,兖州也没有了战乱,近三百年的发展让兖州迅速壮大,几乎可以与琅琊、扶风相提并论。
一入兖州,兖州街上好不热闹。小摊上的蒸笼散出腾腾雾气,铁板上摊着一张一张的煎饼。巷子里红红的糖葫芦被高高举在半空中,似乎老远就能闻到香气。街上买灯笼、糖饼的摊子挨在一起,摊前围了不少小孩子。
“白燃犀,这可不像有什么异样啊。”陆玉宝怀里抱了不少东西,都是兖州的特产。
一行人除了白珞与叶冥两手空空之外,其余人手里多多少少都拿了些东西。薛惑看上一把扇子。姜轻寒手里拎了不少兖州特制的药来。姜九疑手里拿了一盏兔儿灯,若不是白珞脸色越来越黑,他定还要再买一串糖葫芦才是。
白珞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并不是来封印天裂的,而是被人绑着来郊游的。
“白燃犀!走这边!我打听过了。”陆玉宝站在街对面对白珞挥了挥手。
眼见还有人心里想着正事,白珞觉得这群人也许多多少少还有点救。
白珞跟着陆玉宝左走右走,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兖州街道宽阔,但小巷子里却窄。两个人走的话得侧着身才能过。
白珞疑道:“这里?”
陆玉宝指了指前方:“就快到了。”
巷子虽小,人却不少,白珞侧着身挤过人群。若此处有天裂的话,定有隐神或者异鬼。这兖州人胆子倒是大,都不害怕的么?
直到白珞看见那小巷子里的一面绣着大大“辣”字的锦旗,才打消了白珞的所有疑虑。
陆玉宝找了一张桌子擦干净,叨叨道:“这地方看着是破了些,但你们都别嫌弃。我早就听说齐鲁之地有种叫胡辣汤的东西味道甚好。并且啊这胡辣汤里加了辣子,我估计也十分适合在蜀中卖。我一进兖州就向好几个人打听了,都说这家味道最好,错不了。”
白珞觉得这帮人根本就没救了!
薛惑摇着扇子走了进去。白珞看着薛惑顿时明白了“蓬荜生辉”的字面意思。这间破的连瓦都缺了一片的小店里,薛惑愣是走出了天池畔赴宴的步子。
他一掀自己的粉色纱衣,摇着扇子在堂中坐下。“哐当”一声,椅子塌了。
薛惑:“……”
白珞顿觉心中舒畅了许多。摔死你这装模作样的老龙妖才好呢!
叶冥嘴角噙着笑淡声道:“闻着味儿还不错。”说罢也走了进去。
几个人毕竟不是神君就是神农的少主,虽然有薛惑这样吊儿郎当没个神样的人在? 但自打进了那卖胡辣汤的小铺子? 还是引得原本人声鼎沸的小铺子都安静了下来。
那卖胡辣汤的厨子看着众人看直了眼。
陆玉宝伸出在厨子面前晃了晃:“六碗。”
“诶诶,这就来啊? 贵人稍等片刻。”厨子顿时回过神来:“贵人还可以试试我家煎饼? 也是兖州数一数二的。”
“行。”陆玉宝一双眼睛落在那咕噜噜冒着泡的汤锅里,寻思着怎么把这方子带回蜀中才好。
厨子端上六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说道:“各位贵人是从外地来的吧?”
白珞淡道:“去琅琊? 顺便来兖州玩玩。”
厨子笑道:“那各位贵人来得正是时候,过几天就是庙会了。到时候热闹得很。”
那胡辣汤上飘着一层红油? 一碗喝下去浑身暖暖的? 微微辣口的滋味到让白珞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不少。白珞问道:“兖州最近有什么事发生么?”
厨子不解:“贵人是指什么?”
这天裂异鬼就连白珞也知之甚少,想来也是形态各异,这生的事端也不尽相同。白珞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倒是姜九疑机灵一些:“就是一些不寻常的事。我们此次去琅琊是慕名去寻沐云七子的,他们行侠仗义行踪也不定。不过要是有些什么地方有不寻常的话? 当是能寻到他们的吧?”
厨子细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沐云七子的盛名我也听过? 不过他们都是降妖驱魔除邪祟的大侠,若不是大事件当不会来吧?我们兖州啊,人杰地灵哪里会有什么邪祟?”
厨子说着话,门外又来了两位食客。厨子客气道:“各位贵人您们慢用。”说罢赶紧迎客去了。
薛惑桃花眼微微上挑,一双金色的瞳仁微眯着:“九疑倒似对沐云七子挺熟悉的。”
“那当然!”姜九疑颇有些自得:“我生平所愿就是像他们那样行侠仗义。我虽才下昆仑不久? 但路上便听得他们的声明。虽然只是一届凡人,还是有令人仰慕之处。”
“哦?”薛惑淡淡一笑:“那可惜了? 你若是没有跟白燃犀去玄阴池直接进了玉泉镇,倒是能与他们七人见上一面? 的确是颇有侠客风范。”
“啊?他们原在的啊?”姜九疑颇有些惋惜。
几人喝完胡辣汤,也起身准备继续在兖州寻寻。白珞心中嘀咕? 这百草图上的确显示天裂之处就在兖州? 难道这百草图也出了错?
正准备离去之时? 巷子的另一端传来一声吆喝:“让一让,让一让!”。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伴着吆喝声传了过来。
巷子里的人顿时让到了一旁去。狭窄的巷子里,靠着边的人恨不能贴在墙上。
一辆板车从小铺子外拉了过去,众人纷纷掩住口鼻侧过头去。浓烈的血腥味自巷子外飘进小铺子里,连胡辣汤的香气都被血腥味压了过去。
板车上拉了一具尸体,用一张草席盖着,自那草席中落出一只满是污垢的手臂上。那人的手臂上沾了血,指甲里满是污垢,除了血腥气还散着一股恶臭。但偏偏他露出的脚踝上绑了根崭新的红绳,一点污渍也没沾上。红绳上挂了一个铃铛,与渡魂铃有些相像。
厨子嫌恶地挥了挥手,叹了口气道:“这都是这个月第三起了,这让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我这百年的老招牌都要被臭没了。”
白珞看了陆玉宝一眼,陆玉宝会意走上前去:“掌柜的,这是怎么回事?”
这尸体一拉过去,铺子里刚来的两个食客还未喝完胡辣汤就走了。厨子收着碗苦笑道:“贵人您说笑了,我就一卖胡辣汤的,哪儿当得起这一声掌柜?”
厨子将碗扔进桶里,向着巷子深处指了指:“这墙后面是衙门,衙门的侧门就开在这巷子里。原本啊,这条巷子就进出一下囚车,不少爱看热闹的还会在极恶之人问斩当日来我这喝完胡辣汤。”厨子又指了指巷子另一头:“往那边出去就是西市了,断头台在那边。可是这三个月来不知怎么回事,那些死囚在上断头台前就死了。今儿都数不清是第几个了。”
陆玉宝不解:“方才拉出去那人盖着席子呢,你怎知是死囚?”
厨子见自己反正没生意了,干脆坐下来给陆玉宝倒了一碗茶水细说:“贵人方才见着那人脚上的红绳了吗?那红绳上的铃铛叫渡魂铃。那是我们兖州老祖宗传下的习惯,问斩之人或者战死之人都要绑上这铃铛。”
兖州是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以来一旦起兵便死伤无数。曾经战乱最惨烈的两次,妘烟离便来过兖州渡魂。这渡魂铃的样子必然是当初战场上还活着的人瞧见了,便描了下来沿用至今。
厨子饮了口茶水继续说道:“这渡魂铃会在问斩前一夜给死囚戴上。反正都是要死的,提前戴上这渡魂铃也可寄托些念想。不过这三个月都说这渡魂铃被下了咒了,戴上渡魂铃的死囚还没问斩呢,就死了。都是被挖了心去的。”
陆玉宝一哂:“掌柜的,看你说得那么瘆人。方才问你有没有怪事你还说没有呢!”
厨子卖着关子说道:“是没有啊,破案了啊。”
“破案了?”陆玉宝不解地看着厨子。
“你等等啊。”厨子站起来走到他那煮着胡辣汤的炤台角落里翻了翻,从角落里翻出一张画像来:“看就是这人干的。”
陆玉宝接过画像,这画像说不出哪不对,总之是一张极其普通的脸,普通到让人记不住。那画像上的人甚至连一出能让人一脸认出的特征都没有。
陆玉宝问道:“这人抓住了吗?”
厨子摇摇头:“没有啊。”
陆玉宝了然,若是能凭这张通缉令抓住犯人那才真是见鬼了。
官府的通缉令不要求画得与犯人一模一样却一定要突出特点。比如犯人脸上有颗痦子,那就一定要把那痦子画对地方,画得大些,通缉令上还会配上些文字,彰显其特点。例如若是要通缉薛惑的话,定会写上金瞳,爱着粉衫,甚骚。这样才好在茫茫人海中认出来。
可这通缉令除了脸部特征不明显,连该有的文字都没有。
陆玉宝不解道:“既然人都没抓住,你们怎知就是这人杀了那些死囚?”
厨子道:“这可是我们知府大人亲自看到后画下的画像。”
陆玉宝算是知道了,这厨子的胡辣汤全城称赞除了他那胡辣汤的秘方,定还有这厨子的一张嘴了。事情经由他一讲,定是扑朔迷离扣人心弦。
厨子见陆玉宝不信赶紧说道:“贵人,我们知府大人定是不会看错的。这三个月来,知府大人每定斩一个死囚之后,问斩头夜定会带了衙役一同去大牢守着。不过这人厉害得很,抓了好几次都没抓住。”
陆玉宝更疑惑了:“那衙役们看见的人都是这样?这抓了几次,这人真就一点特征也没有?”
厨子摇头道:“那人身上功夫好得很,衙役们就看见一个背影。太快了,抓不住!我听来喝汤的衙役们说起过,那人飞檐走壁的速度快得很。一出衙门围墙更是没了影。每次他们倒回去的时候,死囚的心就已经没了。厉害着呢!”
陆玉宝沉吟道:“这么说,三个月来也只有你们知府大人看见过犯人的脸。”
厨子:“那犯人如此厉害,我们知府大人能见着已经是顶顶厉害了。”
陆玉宝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怀疑过你们知府大人吗?”
那厨子一怔,方才还和颜悦色的脸顿时拉耸了下去:“你说这些人难道是我们知府大人杀的?”那厨子是个急脾气,一句话不对竟要把陆玉宝等人轰出去。
陆玉宝赶紧说道:“我说的是你们知府大人可能也没看清是不是?”
厨子将信将疑地看着陆玉宝:“你说的这意思?”
陆玉宝从善如流道:“当然当然,都是些定了罪问了斩的死囚,何必多此一举呢?”
厨子这才算是放下了疑心,但他似又还不放心一般看了看陆玉宝强调道:“我们知府大人是顶好顶好的大善人!”
陆玉宝看着厨子因为激动在手里挥来挥去的锅铲点头道:“当然,当然,你说的都对。”
随后白珞等人走了出去拐过巷子口便见到了厨子口中的大善人知府。
那知府大人看上去眉目清秀书生模样,个子虽高,但总有种营养不良的感觉。他站在府衙前,挽着衣袖,他的衣袖上打着补丁有些破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个白面饼递给路过的乞丐们。
一袋子白面饼很快便分完了。他身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收好袋子苦着脸道:“大人你也不留两块,衙门里只剩下些谷糠了。”
知府大人低声一笑:“无妨的,再过些天就有份例的米面送来,我们饿几天不妨事。这些人许久没吃过米面了,今日又是地藏菩萨的生辰,当然要让他们先吃上的。”
那小厮身上的衣服也满是补丁,除了干净些看上去也没比那些乞丐好到哪去。
小厮有些委屈,可又不敢让知府大人看出来,只能半噙着泪。
知府大人看着小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张白面大饼来:“提前给你留了一块。”
小厮一看见白面大饼肚子便咕噜噜的一阵乱叫,他拿过白面大饼正欲一口咬下又蓦地顿了顿将大饼一分为二,递给了知府大人大的一半:“大人,我知道你自己也没吃的,你别糊弄我。”
“好。”知府大人接过那半张饼。正欲回府衙得时候,知府大人又看见一只小黄狗蹲在自己脚边巴巴地看着自己。
知府大人温和地笑了笑,撕了一块饼给它:“你也饿了吧?”
小厮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大人,它饿什么啊!你看它肥得!估计平时比你吃得还好呢!”
陆玉宝见白珞站在巷子口看着那知府不说话问道:“你也觉得这知府大人不像恶人?”
“不。”白珞淡道:“我觉得那只狗有点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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