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寒身体沉沉坠落,可与向下坠落的身体相反,强烈的求生欲望如同熊熊烈焰焚天而起。
求生欲望是人类最本源的欲望,没有之一。
面临绝境,人类的反应通常可以分为两种:
一种人干脆认命等待死亡降临,时间充裕的还会抽根烟,有一种生死看淡的洒脱。
另一种人则是暴虎冯河,决不放弃任何求生希望,他们会在绝境中爆发出所有潜能行生死一搏,靠自己撕开一条生路。
这两种反应都是人类的正常反应,是老祖宗篆刻在基因层次的生存经验。
它们来自于原始时代,人类面对猛兽,仗之保命的主要选择——装死和反扑。
这两种选择其实并无高下之分,论起存活概率来说,装死活下来的概率可能还要更高一点。
不过,真正令人类走上水蓝星生物圈巅峰的,却是暴虎冯河、向猛兽发起决死一搏的后一种人。
只有具备与猛兽正面搏杀的勇气,原始人类才拥有猎杀猛兽的可能——如果原始人类真的把猛兽当做不可抵挡的天敌,当做神来崇拜,那永远只会想着如何逃避,不会朝捕杀猛兽的方向思索。
在某些宗教中,宣扬神明高高在上不可质疑,凡是宗教信徒遵守两条基本原则:
1、神是正确的,所以神的人间代表也绝对正确。
2、如果神的人间代表不干人事,信徒们参照第一条执行。
这种思想钢印禁锢人类发展,在玄鸟大陆上带来了漫长的黑暗时代,而同样的事情,在黄钟大陆上,云天帝国的人们干得就漂亮多了。
十日临空使得大地干旱民不聊生,那我们就射落九日!
洪水滔滔形成灭世之灾,那我们就前仆后继,治理水患。
在东方的云天帝国,天大地大人亦大,天地人并称三才。
人乃三才之一,连天地的位格都不能居于人之上,何况神明?
受这种教育长大的高寒,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放弃的意志,激发了奇迹。
从高寒身体每个角落,都有生命的火花迸发而起。
这星星点点的生命火花,在一瞬间就汇聚成燎原之势,让高寒几乎燃烧起来;
接着,这惊人生命能量顺着脊柱冲入高寒的大脑,余势不歇,直接冲开头顶百汇大穴,冲出顶门,勾连到某种不可测度的神秘。
在这一瞬间,高寒的感知力提升到一个令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地步,他觉得好像有一部分精神脱离自己肉体向上飞起、化为一个冷漠的独立意志,从上方俯视着自己。
这种感觉是高寒从未有过的,仿佛自己的精神被一分为二似的。
一个自己正在半空中努力做出种种动作,要在落地前调整好落地姿态,争取那万分之一可能性。
而另一个自己则高高在上,毫无感情俯视着挣扎求存的自己。
同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种视角?
而且,在半空中努力挣扎的那个自己也就罢了,这个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自己,视觉里的景象却是高寒难以想象——这里,高寒暂时将这个突然出现的自己,称之为‘祂’。
因为高寒觉得,这个俯视着自己的分身,视角宛如神明!
祂不但可以看到自己在半空中努力调整身躯,还可以看到自己体内骨骼肌肉、血管神经,更奇妙的是,在这种视角下,祂甚至‘看’到了气流流转的痕迹、看到了分布在整个空间中无数流光纵横交错,整个世界光怪陆离。
高寒忘记自己从那本书上看到过,人眼能看到的光波是有限的。
可见光分布范围是从深红色的760nm波长,到紫色的390nm波长。
高寒现在从‘祂’视角中看到的,却绝不仅仅是可见光——说句实话,高寒甚至不知道‘祂’看到的到底是不是光。
如果放在平时看见如此奇景,高寒肯定要惊讶一番,不过现在高寒可没这个心情——他正在朝地面摔落,再不采取动作他就要摔死了。
即使有了如此神妙的视角,看到如此奇妙的世界,对高寒现在处境也没有半点帮助。
高寒在重力作用下,继续向下坠落。
就在此时,高寒陡然注意到,有一层薄薄的空气在自己体外流转,并且随着高寒挣扎调整的动作,这些空气在高寒身体周围,形成一个个微小的空气漩涡和一些杂乱无章的空气扰流。
这些依附在高寒皮肤外的空气扰流和空气漩涡,为高寒提供了微不足道的浮力,竟然抵消了一点点重力!
这点浮力微不足道,假如高寒不是在这种特殊精神状态下,绝不可能发觉这点点浮力。
虽然这点浮力不顶什么用,但是这时候,哪怕一根羽毛,面临死亡的高寒也要去抓一下试试!
高寒手舞足蹈,希望尽量加大扰动空气的力度,为自己增加一分半分浮力——然而没什么用。
就在这一刻,冥冥中传来一声叹息,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高寒脑海中回响:“柔筋骨、贯气脉、驭风云——天蛇行空法!”
随着这一句话,高寒的身体不由自主动了起来,就好像他已经练习过了千百次,将这些动作化为本能。
心脏加速跳动、接着血管收缩、提高血液流动速度、皮肤毛孔开始有序的快速翕张。
全身毛孔像是活过来一样,呼吸、喷射,用微不足道的力量影响周围的空气。
肌肉如波浪涌动、从头顶到脚下、又从脚下到头顶。和皮肤毛孔配合,加强着毛孔喷射、抽取空气的速度。
虽然通过种种手段,加强了毛孔抽取、喷射空气的力量,但是以细微毛孔的力量,依然不可能像是喷气式飞机一样让高寒飞起来。
但是,这些毛孔喷吐呼吸,却硬是把依附在高寒身边一层薄薄的空气,有节奏的带动起来。
原本缠绕在高寒身边无序的空气扰流和空气漩涡,像是一个个散兵游勇,现在通过高寒奇妙操作,被整合组织起来。
再经过一系列巧妙之极的串联、组合,连锁推动,将这些空气乱流化作一片绕着高寒身躯急转的薄薄气流。
这气流贯穿他的运动服内外,让高寒身上的运动服宛如被狂风吹拂、‘啪啦啦’剧烈波动起来。
高寒仿佛在身体生出了一层无形的空气套筒,像鸟类的翅膀一样可以利用大气,大气的浮力再也不是忽略不计,而是足以救命的稻草。
不过,高寒的这层翅膀却和飞鸟羽翼结构完全不同。
高寒的空气套筒,乃是一层依附在自己皮肤表面上的空气薄膜,像是一层套子似的贴在皮肤上,绝无可能像飞鸟翅膀一样拍打。
所以,利用这层空气薄膜的方式,自然也和鸟类拍打翅膀的飞行方式截然不同。
“天蛇行空、天蛇行空——果然是天蛇行空!”
按照脑海中出现的‘天蛇行空’法门,高寒身体一曲一伸、一曲一伸,在半空中,以一种近乎龙蛇游动的古怪姿态,在空中毫无借力之处,向前游走了三四米距离。
所谓游走,并非说高寒已经突破地心引力可以飞,而是他利用空气薄膜的这点浮力,把自己垂直跌落的身体,变成头下脚上、斜斜滑翔而下。
不要小看这点角度。
如果是垂直跌落,所有冲击力全要吃在身体上,哪怕高寒机缘巧合,施展出原本不是他这个境界可以施展的‘天蛇行空’,减去了几分坠落速度,他也得摔个半死。
可有了这个滑翔而下的斜角,高寒就有机会毫发无伤!
这‘天蛇行空’原本是驾驭风云、游走天地的神通,高寒人在半空,又看到了摆脱危机的机会,有那么一瞬间,高寒觉得这种游走虚空、风生两肋的感觉不要太爽。
当然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接着,高寒就坠落地面——毕竟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天蛇行空’,还不足以支撑他真正飞行。
在落地那一刻,高寒顺势团身屈膝,通过脚尖足弓和膝关节,节节卸力缓冲,然后把双手按在地面上,整个人向前连续翻滚,把坠落的力量化作向前的惯性。
这一步极其关键,这翻滚动作一定要连贯而流畅,否则就无法将从高处坠落的力量化为翻滚向前的惯性。
高寒翻滚了两周,顺势站起身来。
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抬头望去——在桥栏边,他果然看到李恒惊喜的脸。
高寒伸手比了一个胜利手势。
李恒双手一起挑起大拇指作为回应——李恒脸上露出惊叹表情,让高寒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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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看到我像龙一样,在半空中飞行的英姿吗?”高寒迎着跑过来的李恒,大声嚷嚷。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句话如果翻译过来,就是装逼就要装给熟人看。
高寒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但完好无损,落地姿势还很酷,自然要向伙伴大肆炫耀。
“看到了,不过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李恒说道,同时退开两步。
“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要听假话。”高寒说道。
“你身上怎么这么臭?——我靠,你这是在半空中吓的拉在裤子里了吗?”李恒捂着鼻子,尽量保持距离。
“滚,你才拉到裤子里了——我就问你,我刚才的姿势帅不帅?”这话可不是高寒想听的。
“你刚才就像个蛆一样拱来拱去——龙要是像你这样飞的话,绝对成不了玄黄文明的图腾——洒家平生不打诳语。”
李恒嘿嘿笑着,一边说,一边朝后退。
“我靠,你他么的肯定是嫉妒我。”高寒摩拳擦掌向前走去。
“别别别,离我远点,你身上实在太臭了。”李恒步步后退。
“不可能!”高寒揪起胸前的衣服闻了闻:“呃,好像真够臭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伐毛洗髓?”高寒不以身上的臭味为耻,反而得意洋洋。
“离我远点!”李恒步步后退。
“咱哥俩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臭味肯定也得分你一半!”高寒狞笑着朝前走去。
“这个就不用了——我靠,臭死了,你特么赶紧放手!”李恒刚刚转身,还没跑出两米,就惨叫着被高寒一把抓住。
高寒在小学时,身体还不如李恒,可是自从上了中学以后,高寒就像是被吹起来的气球一般壮起来,如今身体素质已经远远领先小伙伴。
高寒不顾李恒的反对,奋力把李恒的脑袋夹在肋下,让他分享一下自己身上浓郁的气息——好兄弟有难同当,臭气说分你一半就分你一半。
“咳咳咳,我靠,真他么的臭啊——对了高寒,你不等等你那女孩下来道谢?你可是拼命才救了她。”好不容易从高寒腋下挣扎出来,李恒连忙转移高寒的注意力。
“切,我救人是因为我想救人,不是为了人家的感激。”高寒说着。
再说现在一身臭气,实在有损自己的光辉形象。
那女孩长得难看也就罢了,如果真是美女,见了自己臭气熏天的样子,就算原本想‘以身相许’,也得立刻变成‘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所以高寒把头一扬,大步离开,深藏身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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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在桥面上,母亲李青紧紧抱着险死还生的女儿浑身颤抖,心中恐惧久久无法平息,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李青是海星城顾家的媳妇,她的丈夫是顾家长子顾明臣,夫妻二人只有一个女儿。
作为顾家这一代的长子,顾明臣生性淡泊,并不是顾家的族长。
顾家这一代直系共有三子,长子顾明臣,次子顾明佐,幼子顾明使——顾家的族长是顾明臣的弟弟顾明佐。
顾明臣是国内有名的顶级医学专家,在某种层面上,整个顾家都未必比得上顾明臣一个人重要,所以,顾明臣虽然不是族长,但在顾家的地位非常特殊。
顾明臣今年已经六十有三,他早年醉心医学,到四十七岁才结婚。
李青比顾明臣小了十六岁,而顾婷婷则是李青二十九岁生下的独生女儿,今年十七岁。
作为顾明臣在中年尾巴上,才得一女的顾婷婷,向来被顾家像小公主一般捧着。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婷婷从小事事顺心,不太经得起挫折,被母亲一番责骂,想不开直接跳了桥。
这样的责骂如果放在高寒身上,那是不疼不痒,清风拂面。
高寒怕挨揍,不怕被骂。
女儿安全了,李青的后怕却怎么也止不住。
今天如果女儿跳桥自尽,先不说丈夫顾明臣会何等伤心,单单是自己也受不了——这可是她养了十七年的独生女儿,虽然越长大越不听话,但大体上还是乖巧的。
一条狗养了十七年都有感情,何况是亲生女儿?
紧紧把女儿抱在怀里,李青才发觉,不仅仅是自己在颤抖,怀里的女儿也在浑身发抖。
“婷婷乖,婷婷乖,没事了没事了,妈妈不逼你去学琴了,考不上大学也没什么,顾家还养不起一个女儿吗?到时候妈妈给你找个好丈夫,反正女孩子家学得好不如嫁的好,我们不学琴就是了——”
李青决定向女儿妥协——这孩子说两句就要自杀,这也太吓人了。
等回头,让她爸爸去收拾她,反正李青决定自己要改唱白脸了,让老顾去唱红脸。
家里本来就该是严父慈母的分工,这只是让老顾负起自己原本责任来。
都怪老顾,他这些年老在女儿面前做好人,却让自己来当坏人。
老娘以后要当慈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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