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悠扬清远,源源不绝的从密林间传来,蓝笙的目光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透过这道悠扬的笛声,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张扬洒脱的小姑娘。
彼时,他只是蓝家旁支的庶子,身份低微,父亲厌弃,在他出生那日,姨娘便因为血崩去了。偌大的蓝府,他一人谨小慎微,从来不敢在众人面前大声说话,兄弟欺辱,下人冷眼,这些他都忍了,只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在遇上那个一身红衣,洒脱不羁的小姑娘后,他才知道一味的隐忍只会让那些欺辱他的人变本加厉。
他清晰的记得,那一年,胜京城传言离京八载的小郡主安宁郡主回京,所有人都竞相前往城门想去看看这位小郡主到底是何模样。他的兄长也不例外,只不过当时他不知出于什么想法,竟带着他也去了。可是在出了蓝府后,他看着马车越走越偏,他才知道他那兄长到底是打着什么样的盘算。
当时,寒冬腊月,冷风刺骨,风吹在脸上简直冷到了骨子里。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寒凉。
当时兄长专程将他带到了偏僻处,明目张胆的将他推进了冰湖里。
那条湖当时已然结了一层冰,兄长就那么站在岸上冷眼看着他在冰凉的湖水里折腾,他并不通水性,在那条湖里,几乎丢了他大半条命。后来,兄长许是看够了,便带着下人走了,徒留奄奄一息的他在冰窟窿里挣扎。
当时周遭安静极了,北风吹过的声音呼呼作响,刮在人身上,仿佛一把锋利的小刀,残冷不见血。
他并不甘心那般死去,手指死死的抠着冰层外垂下来的一根柳树枝桠。
可......
一切皆是徒劳。
细长的枝桠并没有坚持多久。
在他绝望的眼神中,那根柳树枝桠从中间折断,拉着他的最后一丝力气散去,他的身子迅速往湖底沉去。
那时,他心底满是不敢与愤恨。
恨这世道不公,恨父亲兄弟无情,也恨姨娘将他生下却撒手而去留下他在偌大的蓝府苦苦挣扎。
那时他便在心底暗暗决定,若是他有机会再活下去,蓝府的人他绝不会放过!
但可惜,他便是再也没机会了吧?
他缓缓地闭上双眼,可就在这时,一双细嫩白皙的小手忽然拽住他胳膊,将他整个人往湖面拉去。
再睁开眼,他看到的便是那个红衣艳艳的小姑娘,她眉目精致,肌肤雪白,大概八岁左右,梳着两个羊角包,嘟着嘴甚是可爱。
见他睁开眼,那个小姑娘颇为不满道:“小小......年纪,做什么学那戏本子里寻死觅活?你这样做你父亲母亲知道吗?他们知道该心疼了。”
父亲母亲?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他当时愣了一下,想说他从来不曾有过什么父亲母亲,他的父亲从不将他这个庶子当人看,他的母亲,不,他的姨娘,在他一出世便因血崩撒手人寰。
可看着小姑娘一脸单纯,不谙世事的模样,那般残忍的话他便再说不出口。他记得当时他只与她说,“多谢姑娘相救,姑娘大恩,在下没齿难忘,郡主若是不嫌弃的话,在下......”
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见那个原本还站在他身边冻得直打哆嗦的小姑娘忽然退后一步,一脸惊恐道:“别别别,我可不需要你以身相许!”
说到这里,那个小姑娘唇角轻轻扬起,“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见到了那个能另我一见倾心的人了。”
说罢,不等他开口,她便自顾自道:“对了,你是哪个府上的,我待会儿派人送你回去?”
“我......”
他话音刚出口,却听见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郡主!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跑到这里了?让老奴好找啊。咦?您身上怎么湿透了?”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个小姑娘竟然是离京八载的小郡主,瑛亲王府上尊贵无比的安宁郡主!
随着那句话落,一个身着褐色衣袍的人匆匆赶到了。
在看到小姑娘浑身湿透时,那人明显的眉头一皱,眼里滑过一丝心疼,紧接着便见他急急对着跟在身后跑来的下人喊道:“快!快拿了郡主的斗篷来!”
当时那个褐衣老者,他认识,乃是瑛亲王府的管家云叔。负责掌管瑛亲王府一切大小适宜,云叔虽是一个下人,可就连他那个一向不给他好脸色的父亲都忌惮三分。因为胜京城人人皆知,瑛亲王看重云叔,从来都不曾将他当作下人。
只是那时,他心里还不曾想那般多,骨子里的胆怯一时之间挥散不去。
当时云叔吩咐完,便对着那个小姑娘劝说道:“小郡主,王爷和皇上不会怪您的,您跑什么啊?要老奴说,您打得好!长平侯府上那个臭小子向来纨绔,您这一手,那长平侯不但不会怪罪于您,还会感谢您替他教训儿子呢。”
“我才不怕父王皇叔怪罪呢,我只是觉得王府太过憋闷,不想回去而已。”小姑娘闻言不在意的嘀咕一句。
他当时只觉得那小姑娘当真胆大,竟连长平侯府上的小公子给打了,那长平侯最是护短,不得闹上瑛亲王府?但细细想来,他多虑了,眼前这小姑娘可是瑛亲王府上的小郡主,且八年未曾回京,那长平侯再怎么护短,又能如何?
果然,之后的事情到底不了了之了,且那长平侯府上的小公子伤好之后,竟然跟在那个小姑娘身后形影不离,而小姑娘似乎也并不厌烦......
他当时不知有多羡慕,若是可以,他也想那般靠近她。只是他的身份......
当时天寒地冻,小姑娘被下人簇拥着离开了,临走前,她还不忘吩咐云叔让他将他送回府。
当时他本想说不用,但后来他存了小心思,便同意了。
也因此,他那个向来不看重他的父亲,对他的态度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兄长该有的,他一样不少。
不过,他已经不稀罕了。也幸亏当时父亲的审时度势,所以他才在暗地里学会了用毒,在他学会用毒的第一时间,他那个歹毒的兄长便被他当成了试验品。
所幸,实验很成功。他那个兄长在一番痛苦后,安静的死去,没人查出死因,亦没人知道是他做的。
兄长死后,府里就剩下他一个儿子,父亲便将厚望给予在他身上。
想到这里,蓝笙冷笑一声。
也只有在剩下他一个时,父亲眼里才会有他这个儿子吧?
笛声还在继续,动物奔腾的动静已经缓下来。蓝笙眸光一冷,今日不管是何人,都休想阻止他!
只有这件事办成后,他才能出了这万兽山,才能见到他心爱的小姑娘。
所以,今夜阻他者,便只有一条路,那便是死!
这么想着,蓝笙冷冷的往笛声传来的方向看一眼,转身往山洞内走去。
可就在蓝笙刚刚转过身时,他忽然感受到了身后一阵冷意。
“何人?!”
蓝笙猛地转身,就见他三步外,一个玄衣少年便安静的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他。
“你是何人?”
蓝笙瞳孔微缩,这人是何时到的?他是怎么闯进来的?
他竟然没听到一丝动静,也就是说这个少年武功在他之上!
这么想着,蓝笙看着眼前少年的眸子里含上了一丝警惕。
却不想,玄衣少年只是看他一眼并不说话,身子一闪便朝他这边闪过来。
夜色如泼墨,黑的透彻。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天地间仿若只有那道悠远绵长的笛声在密林间缓缓流淌。
动物都安静下来,眼里的血红色渐渐褪去。
暴戾转为懵懂,所有的动物眼睛齐齐看着黎婉的方向。
黎婉缓缓从树上落下走到那群动物面前。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些本来十分暴躁的黑熊竟然朝着黎婉的方向做出一副跪拜的姿势。而随着黑熊的动作,它身后成千上万只猛兽也一瞬间齐齐做出同样的动作。
“这......”
距离黎婉百米外,宋坪之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一切,眸子里满是震惊。
他此时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以后可得与黎婉打好关系,万一他想吃熊掌了呢?
有黎婉这样逆天的存在,她玉笛一吹,那些熊掌还不是乖乖送到他面前?
想着,宋坪之舔了舔嘴角。
笛声还在继续,黎婉抽出一只手,轻轻在距离她最近的一只黑熊头上拍了拍,那只黑熊乖巧的在她掌心里蹭了蹭,紧接着像是得到了什么感应一般,一转身便窜进了林子深处再也瞧不见身影。
随着这只黑熊离去,不少猛兽也朝着黎婉的方向看一眼,而后一扭身窜进了林子里。
不过一瞬间的时间,林子里的猛兽散了个干干净净。
“郡主......咳......”
见所有猛兽散去,云夫人这才捂着胸口虚弱的从树上跳下走到黎婉身边。
“物归原主。”
听到云夫人的声音,黎婉转身拿出一粒丹药递给云夫人,而后掌心摊开,手里安静的躺着一只细小的玉笛。
云夫人见此默默摇了摇头,又轻轻咳了一声道:“郡主,师父曾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我遇见能够掌控万兽的人,便将这只玉笛赠予她,你拿着吧,从此它属于你了。”
黎婉闻言摇摇头,拉起云夫人的手,将玉笛塞在她手里轻轻道:“既然是你师父留给你的遗物,你自当好好存着,不该赠予我这个外人。”
“可是师父遗愿,再者,这玉笛留在我手上也没什么用处,倒是浪费了。”无论黎婉怎么劝说,云夫人都坚决不肯收,最后竟是跪了下来。
见此,黎婉默了一瞬,才道:“既如此,那便放在我这里,若是有朝一日你改了主意,便从我这里拿回去。”
“好。”云夫人轻轻应了,而后才从地上站起来,看着黎婉欲言又止。
“还有何疑问?”见云夫人一脸犹豫,黎婉挑了挑眉。
云夫人闻言脸上神色更加犹豫,许久才轻轻道:“郡主,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何事?”
黎婉将玉笛收好,这才听云夫人道:“安魂曲晦涩繁杂,郡主是从何处习得的?”
这话一出,黎婉怔了一下,待她反应过来才道:“方才你不是已经吹过两遍了吗?”
“什么?”
云夫人闻言睁大了眸子,“郡主是说我吹了两遍,您遍记下来了?”
云夫人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当初她学了那么久,师父便说她是极有天赋的,可现在安宁郡主就只听她吹了两遍?
两遍便会了?而且,很显然,安宁郡主吹的曲子比她吹出来的效果更佳。
那群猛兽不仅褪去暴戾,而且还对她俯首称臣?且心甘情愿。
这......这岂是一个寻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这......
云夫人有些没办法接受。
“怎么了?”黎婉眨眨眼,有些不解的看一眼云夫人,“有什么问题吗?这首曲子挺好听,很容易便记下了呀。”
云夫人:“......”
躲在树上的宋坪之:“......”
您倒是看看云夫人的表情呀,您已经将人打击成什么样子了,难道您看不见吗?
躲在树上的宋坪之暗暗翻了个白眼。
“没......没问题,我......我只是好奇罢了,郡主果真聪颖,我等难及郡主。”云夫人平复了下心情,缓缓回了一句。
“嗯。”黎婉点点头,“走罢,回去,天色已然不早,你回去后好好休息,给你的丹药有助于你身子恢复。”
“多谢郡主。”
云夫人跟在黎婉身后亦步亦趋。
黎婉走出几步,脚步忽然一顿,而后看向宋坪之待着的那棵大树道:“怎么?戏还没看够?打算住在万兽山了?若是嫌孤单的话,要不要我再帮你召唤几只黑熊出来陪陪你?”
宋坪之一动不动,这小丫头向来机灵,她定然实在诓他,他隐藏的这般隐秘,她怎么可能发现他?
宋坪之心里暗自嘀咕着,连表情都未曾变动一分。
黎婉见此抿抿唇,忽然,只见她将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听见林间一阵响动。
见此,宋坪之神色微变,急忙从树上跳下来,“别别别,我下来还不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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