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黎婉点名,负责京城内外事宜的京兆尹宋坪之无法再低头装鹌鹑,他抬头对着同僚们尴尬笑笑,从黎婉身后走出来。
说起庆安伯独子单俊之死,这过程其实很简单。
单俊乃胜京城第一花楼梦春楼的常客,每每华灯初上之时,便是他出府“觅食”之际。
昨夜亦是如此,夜幕初至,他就带着小厮出了门。
从庆安伯府前往梦春楼必经之路是一条叫做禹浅巷的小巷子,昨夜戌时,他被人发现死在禹浅巷的巷子口,其死状可怖,双目瞪圆,身上鞭痕遍布,最为致命的伤口是死者胸口上的刀伤。
因死者是庆安伯独子,因此昨夜一听到属下禀报,宋坪之就第一时间带人赶到了现场。
可令宋坪之没想到的是,庆安伯竟然比他去的更早,在他到时,庆安伯一把拉着他领口,恶狠狠道让他们务必抓到凶手给他儿子偿命!
他当时虽然被庆安伯此举闹得心头有些不快,可一想到庆安伯之女乃宫中风头正盛的梅贵妃,便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亲自带人查起来。
可若是让他知道这件事和瑛亲王之女安宁郡主,胜京城最让人头疼的小魔王有关,打死他都不会亲自插手这个案子。
因为他们当时在单俊手中发现了一方素帕,那方素帕上绣着一朵并蒂莲,并蒂莲旁绣着禄之两个字,且在小巷中的墙角处,有一只小巧的脚印。
胜京城内,人人皆知,瑛亲王之女安宁郡主心悦礼部尚书之子穆晟,而穆晟,字便是禄之。
并且,胜京城内,也只有安宁郡主一人常年软鞭在身,所以他们在发现这些后,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安宁郡主黎婉,但这件事情仅仅猜测不足为信,具体还得再查。
可当时庆安伯就在现场盯着他们查,那条手帕刚被发现,庆安伯就怒气冲冲的抢过那方素帕离开了。
也是后来,他才得知庆安伯昨夜竟怒气冲冲的带着人夜闯瑛亲王府,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咳。”宋坪之对着刑部侍郎郭庆之和刑部尚书董仲说完他们的发现后,干咳着看了一眼站在堂下面色不变的庆安伯,又看了一眼微眯着眼坐在大堂左侧的那抹红色身影。心道庆安伯这只老狐狸,平日里虽仗着梅贵妃和六皇子趾高气扬,但从没有被人揪住过大的错处,怎么这次会犯下这等大错?
不过也好,也是时候该让他长些教训了,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也就罢了,可夜闯亲王府这样的事儿都能干出来,庆安伯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不过......
昨夜所查,各项证据都指向安宁郡主......
平日里,安宁郡主性格洒脱,豪放不羁,嫉恶如仇,平日里最是见不得那些纨绔子弟逛花楼,莫非真是安宁郡主动手了结了庆安伯独子单俊?
宋坪之想到这里又甩了甩脑袋,京兆尹这差事可真是不好做,前些日子城外流寇之事尚未了结,前日张太医告老还乡死在城外,昨晚又遇上庆安伯独子单俊身死,这一桩桩一件件,拎出来一件都让他头大不已,更何况还是数件堆在一起。
也幸好,安宁郡主今日一早直接告诉他这件事不必他插手,让他配合将昨晚所查据实以告即可,也算是为他减轻了些负担。
“那......不知那方素帕现在在何处?”
宋坪之缓缓舒口气,就听刑部尚书董仲坐在大堂中央开了口。
实际上,这种事情,根本不是由刑部尚书来审理,但是安宁郡主千金之躯,想一出是一出,他们也只能配合。
董仲犹豫着问完,见黎婉靠在椅子上打着盹儿又睡过去了,又将目光落在庆安伯身上。
堂下,庆安伯听到董仲提及素帕,蜡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喜色。到现在这种地步,他的所有希望就全寄托在这方素帕之上了。
只要证明自己的儿子单俊就是安宁郡主所杀,那一切就不一样了!就算他昨夜夜闯瑛亲王府,那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丧子之痛,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想到这里,庆安伯对庆安伯夫人暗暗点点头,庆安伯夫人将手里的素帕递了出去。
董仲皱眉看着手上的素帕,素帕上果真如京兆尹宋坪之所说,一朵并蒂莲,旁边禄之两个字颇为显眼。
“这......”董仲犹豫着看黎婉一眼,却见这位小祖宗眯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因此,他只能看着庆安伯小声问道:“伯爷不妨说说,仅凭一方素帕,如何能证明这便是安宁郡主所有?又如何证明单俊乃安宁郡主所杀?”
见董仲刻意压低了声音,庆安伯犹豫了一瞬,也压着声音道:“想必董大人也知道太史令安家小女儿的事儿吧?经此事,京城内哪家闺秀还敢表现出一丝一毫仰慕穆公子的意思?况且,这方素帕老夫昨晚仔细看过了,用的面料乃是前些日子南边进贡的素锦,能用上素锦的人,想必也不多吧?”
“大人理应知道,这素锦一共四匹,一匹给了太后,一匹给了皇后,一匹给了梅贵妃,剩下的一匹就送进了瑛亲王府。老夫有幸,曾在梅贵妃那里见过一眼,因此记得。董大人若是不信,可细看那素帕所用料子。”
董仲闻言与郭庆之对视一眼,低头将那素帕拿到眼前细细看了看,果然,如庆安伯所言,这帕子所用面料,竟真的是素锦!
而且,这上面的绣的并蒂莲也......真的是惨不忍睹,胜京城闺秀们女红针织样样出众,但能将并蒂莲绣成这样子的,怕也只有安宁郡主一人吧?
董仲拿着手里的素帕,简直像是揣着一块烫手山芋。虽然后黎皇室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若他今天真的给安宁郡主定了罪,只怕他这辈子这官场生涯就到头了。
沉沉的叹口气,董仲无奈的看了眼刑部侍郎郭庆之,在其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神色。
罢了,先调查吧,只凭这些推测,根本无从考证,万一是有人栽赃嫁祸......
想到这里,董仲蓦地抬头,眼睛直直盯着庆安伯,是啊,万一是栽赃嫁祸呢?
可是......庆安伯死了一个独子就是为了栽赃安宁郡主?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了吧?
如果不是庆安伯,那......
董仲尚未想清楚,就听见外面有人通报,“轩宁公主到!纶世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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