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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轮到买嫣的夜班,她跟白天的那位贾姓女子交班,点着手中的一叠脏而整齐的纸币,手如机器似的一张张飞快的过去,碰到拈不起来钱,欲把手伸进嘴里,想想肯定脏得可以又把手伸进了一旁的水杯,左右看看没人,飞的沾了点水又麻利的点起数来。没有广告的
那个脸上有数颗黑痣的贾姓女子一晃一晃的从公交车师傅那聊天过来,还没临近就大叫:“买嫣,你点完没有,我还得回去买菜给老公做饭呢。”一旁的师傅打趣到:“呦,小贾,你真是疼你老公哦,整一个贤妻良母哩。”小贾的两臀更是摇曳起来,脸上的数颗黑痣仿若一下子精神抖擞:“没办法啦,老公在大公司上班,职位重工作哪能轻松,而且他老板又喜欢派工作给他做,时常忙得饭都顾不上,我当然得照顾起他的衣食住行。”口气甚是得意,脸上如贴了金子般闪起光来。那师傅咂了咂舌:“那是,大公司就是忙,要不报纸杂志上怎么都说坐办公室的人大多都是亚健康状态,这不都是熬出来的。”小贾还欲说些什么,买嫣叫唤起来:“小贾,我点好了,你来对个数签字。”
每到一站,买嫣都往车窗外瞧了瞧,其实晚上搭公交的人不多,但公司设了这条公交线路的夜班,买嫣不雅的打了哈欠,直了直身子,头左右摇晃了一下,算是清醒下自己。
车厢里没人,司机息了一排灯,剩下一排模模糊糊的照着,似买嫣模模糊糊的眼睛。司机也可能犯困,找买嫣聊起天来。
“买嫣啊,听说,164路线的那个司机在追你哦。”
司机突然讲话,买嫣还以为有人上车,两眼在车厢里搜索,然后把司机的话过滤一下,现是在问自己,脸唰的红了,毕竟是十八岁的姑娘,旁人问到这种事,自是要矜持番。
“没,没啦,师傅,你听谁说的,我,我都没听说。”
司机许是个爽直人,哈哈笑了两声道:“刚小贾跟我聊时说的,我看八成是真,那个司机还没对象,也曾在公司放话说要娶一个做售票员的,然后回老家自己买车,老婆做售票,办个体户赚钱多。”
买嫣可能也听说过,脸更红了,手拉着放钱票的斜挎包的带子使劲的揉搓,似乎要揉出什么。车上的另一排灯打亮,车缓缓停了,车门哧的一声开了,一个男士提着黑色长方皮包上来,看了看买嫣问道:“到不到天景路?”“到。”买嫣细细答到。
他择了个靠窗位置坐下,把包放在膝盖上,身上是深色的西装,脸色净白,晕黄的灯照在他脸上镀一层玄色,是疲惫的神色,右手握成拳似乎攥着什么。买嫣走近他,脸色还因为师傅的取笑微微泛着红,她撕了一张红色两元和一张绿色一元的票根下来递到他面前:“到天景路三块。”他右手攥着一张五元的纸钞,已经皱成团,递到买嫣的手里还略带体温。买嫣把五元的纸钞展平抹齐整然后放进一叠都是五元的纸钞中,然后从齐整的纸钞里抽出两张一元的递给他,车走走停停总是晃,买嫣的手和他的手在一晃中不经意的触碰到一起,一股道不明说不清的涌流从买嫣的手到手臂,从手臂到心,从心到脑,从脑到脑皮层,整个身体都成了神经末稍,敏感而脆弱。
买嫣回到先前坐的座位上,头故意摆向窗外,窗外是一闪而过的繁华灯景。
车上有了人,司机就不太和售票员说话。司机座位的旁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任何人请勿与司机交谈。没有广告的
三个人,一前一中一后,默不开口,各自怀着心思。
司机想着,好好的有什么夜班路线,大晚上的不让人抱着老婆睡觉,现在公司也真缺德了。买嫣却在猜测那位上车不久的乘客,看似也是在大公司上班的人,质地极好的西装,精致的黑色提包。虽然现在跑业务的都是这副打扮,但他的气质绝对是个坐办公室的主管,小贾口中她丈夫那模样的人,受老板器重,职位重工作绝不轻松。而他则想着今天忙到半夜的提案不知能不能过,指不定又被老板一通狠批,然后再修改来修改去,最后还是用了原案,老板就是老板,一句话下面就鸡飞狗跳,但终也跳不出什么名堂,最后还是偃旗息鼓,维持原样。
只有车默默行驶一天来回走上百来次的路线,没有思想,也不能猜测,无知无畏。
下一站又上来四个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女孩乍乍呼呼的,上来就跳到一个靠窗座位上,嘴里嚼着口香糖,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线是白色的,特别扎眼。旁边短的男孩估计是她的男友,斯文且有礼,买票时都保持着友善的笑容,他一个人买了四个人的票。末了,还不忘对买嫣说了声谢谢,眼睛瞟到前面座位上的西装男人。买嫣嘴角扬了扬,不是笑。
那个女孩耐不住寂寞,转过身攀着座位靠对后面的长女孩子说:“今天跳舞时被一个人摸了屁股,真是讨厌。”长女孩还未做声,那斯文男孩却激动的开口,手脚扬了扬:“你怎么先前不跟我说,我和蒋林去揍他一顿,敢欺负我女朋友。”那女孩子撇撇嘴道:“就你,就你这身板还有这脾性,揍人?笑话死人还差不多。”斯文男孩被女友揄揶了一顿,脸色阴了阴。女孩不理他尽顾着和后面的女友聊天,从舞技聊到化妆,从化妆聊到衣服,从衣服聊到配饰,从配饰聊到下一站到了。没人上下车,车只是缓了缓就向前开去。
买嫣又开始犯困,刚倒班,总是不能适应。
来做售票员前,买嫣刚高中毕业,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在穷山里一贫如洗的家又眼巴巴的瞅着她能寄些钱回去给弟弟上学,她可是带着全家的希望出来的,在那个山里认为是高学历的她出来后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远不如自己想的,应该说当初想的不过是把山里的情况放高一百倍来估量,可实际远远不止。
一位好心的老乡好不容易给她弄到这份售票员的工作,最初的买嫣是看到车就会犯晕的主,如今硬是挺过来了,信念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就像买嫣每日念叨的:弟,姐一定要挣钱给你念书,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咱家的弟还念大学哩;妈,我一定攒钱给你买一件棉袄,你穿在身上的那件在夏天穿也嫌冷呢;爸,您放心,我一定争气,赚了钱给您买一头牛,用它来犁田,再也不用您背着犁镐当牛使了。所以严重晕车的买嫣不晕车了,小贾笑说这是个奇迹,她本来是叫她小妹来做售票员,可人家愣是晕车干不了这事。
想着,便到了天景路,她报了地名,略有些哑的嗓音在夜间更容易让人入睡。
“天景路到了,到天景路的下车。”
他提起包,弯着身子,脸差点要贴上玻璃,两眼努力的朝着车窗外看了看,像在确定什么似的然后再下车。
买嫣目送着他下车,突然觉得有一股涌流也随着下车了,如魅魉般不可捕捉。
那两男两女再过了几站也吵吵闹闹的下了车,可能那斯文男孩还在生那女孩的气,长女孩窝在身边一直环住自己的男孩怀里看着女友照旧指责斯文男孩,一行人,真年轻,是城市的新生血液。
车到终点站停上十分钟,司机十分犯困,仰卧在驾驶座位上闭着眼假寐。买嫣下了车走出站台使劲吸了吸夜空的新鲜空气,看着陆续暗下去的灯光,觉得寂寞。虽然她不懂得寂寞这个词,但是她会环紧自己的双臂,如落单的雁,用翅膀包裹住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也可以使自己温暖。
凌晨六点交班,小贾精力充沛的点着钞票,右手的食指时不时放到口中,舌头舔着,然后翻钱的度倍增。
买嫣在一旁等着她点好,对完数签完字就可以回公司宿舍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了。
好不容易点完钱的小贾嘴不停歇:“好像夜班的生意越来越差耶,不知道为什么还设夜班。”
买嫣笑了笑,只觉小贾脸上的黑痣比她脸上的表情还丰富。
渐渐习惯夜班的买嫣不再打哈欠,统共上半个月的夜班,生物钟转换的也快。
依旧是差不多的那个时辰,他依旧站在站台上,站台上的日光灯照得他惨白,远没有上车后的柔和。
买嫣很早就开始盯着他,当她知道某个时辰快要到某个站台时,她就一直盯着窗外,脖颈微微探出,露出细白的一节,脸也要贴上玻璃了,她就这么看着他从远到近,从一个模糊的影像到逐渐清晰真实。她甚至期待夜班的来临,期待某个时辰的来临,她像偷情的人,等待同样来偷情的人儿,两个人开始的语言与动作。而她和他的是眼神,她递给他要买票了的眼神,还有手指微微碰撞到一起的暗流,那时买票递钱递票时不经意的触摸,是这辆车提供的机会,总会不挈时机的创造了这种机会让他们碰撞到一起。
眼神,触摸,无不是情人之间的交流。
他察觉了车厢里那一抹明灭不定的眼神是来自坐在远处的她身上,他每每上车,在买票时总能感觉得到周围那不寻常的气息,他以为自己在深夜坐车,太过敏感罢了。提案真如自己所预言的,没有通过,且一压再压,一改再改,都差不多折腾一个星期了,可怜的自己还困在一个小小提案中。
这一个星期以来,车上除了他再也没有固定乘客,每个晚上都是三三两两几个人,买嫣先前的确如小贾一样的埋怨公司为什么还要开设夜班路线,基本这条路线没有多少夜班乘客。现在,她期望夜班可以一直这样下去,车上有他,还有她。司机等同于这部车的零件,可以忽略了。何时起开始留心他的呢,从一开始还是每个晚上愈演愈烈的期待?在接近某个时辰某个站台时,她总能幻想到电视剧里那些离奇男女相识的过程,那样曲折那样离奇那样轰烈。十八且未找过任何男友的女孩是允许有这种不切实际的相识相爱相许的过程的。
买嫣到这座繁华的城市也有一年多了,心思慢慢放开,思想已经放飞,她其实早就听到164路线的司机想追她,只是她觉得自己还可以遇到比那个司机好上千百倍的人儿,所以不屑一顾。人啊,思想进步了心就会慢慢萎缩在一个自认为很宽广却是很狭小的眼儿里,拔都不拔不出来。
他依旧是穿着烫得整齐经线直直的深色西装,膝盖上的皮包泛着淡光,他修长骨节明显的手指偶尔在皮包上摩挲一下,偶尔买嫣瞥到,心都会突突的跳动几下,那手仿若要摩挲到自己身上,紧张,激动,渴望。
他又感觉到那抹眼神停留在自己身上,细细的,如情人蜻蜓点水般的吻,他不由自主的摩挲起皮包,想象抚摸情人的肌肤。他几次想接过那抹跳动的眼神,却又不能,他低着头遮掩自己狭隘的心思。何时起,他注意起了夜班车上不起眼的售票员了呢,是从那有些暗哑的嗓音报站的时候还是递车票时那不经意的碰撞?总是会有交集点,才能交会吧。她开始报站了,天景路在夜色中静谧,远远不会料到这对男女对‘天景路’这三个字的咀恨与默哀,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凌晨,小贾神秘兮兮的拉过买嫣,“嫣子啊,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买嫣脸一红,像有什么被看穿似的不自在。“小贾,我年纪还小啦。”小贾一乍呼说:“什么还小,都十八了,我十八岁时,那时我老公就在追着我花前月下哩。”买嫣怀疑她说的真实性,低着头不语。
“就这样说定了,明天我带他过来,不要太惊讶哦。”小贾觉得此事定能成,她对买嫣是知根知底的,包括她的家庭境况家庭人口,甚至她来月事是几号。看来那双媒人皮鞋是穿定了。
买嫣倒想不到小贾能有什么好人儿可以介绍给她,她是她老公都不愿意带着上街的人。买嫣看到小贾口中的老公搂着妖媚女子逛街那亲热劲儿,在为小贾的付出不值时又为她老公叹息。买嫣是个伶俐的人,所以学事情快,这城市的生存法则她领略得也差不多,所以她能与西装男人**,可惜是车上,不是床上。她,也只不过也是被人家老公可以搂着上街的女人吧。哪个更可悲些,她倒是迷惑且看不通透了。
果然小贾认识的人有限,她要介绍给买嫣的人就是164路线的那个司机,憨憨的模样,手足无措,笑起来带着质朴,如山里开的野菊花。买嫣对他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没感觉,她其实以前挺喜欢野菊花那微苦的香味儿,可惜认识玫瑰百合后,她更喜欢后者。
半个月后,公司突如其来的下达命令,夜班停开。
今天是当值的最后一晚夜班路线,最高兴的应该要数买嫣,可是小贾却看到她眼中的落寂,深深的刺疼了捧在手中的玫瑰,那是164路线的司机买来着送给她的,他说,城里人谈恋爱都兴这样。买嫣其实应该思考的是她答应与他处对象了吗?但她在思考另一件事情,取消夜班那就意味着,她与他,再也不会有交会了吧。更谈不上眼神与眼神,手尖与手尖。
这一晚她在车上心神不宁,总是报错车站,哑哑且无力的声音让可怜的司机认为她已经病入膏肓,而她确已经病了,一场场不明所以的,让她成疾。
期待的时辰,期待的站台,却没有期待的人出现。他比她早退出游戏。他的老板还是要了原先的提案。
买嫣看着宿舍阳台上那瓶失去丰润香泽的玫瑰,口里似乎念了句:美丽的东西,必然要死的,而且还很短暂。
那个164路线的司机告诉买嫣,如果她和他结婚了就回老家,自己办个体户,我来开车,你依旧做售票员。
买嫣问,你能和我一起供我弟上大学,帮我妈妈买棉袄,帮我爸爸买头牛吗?
那司机一拍胸脯,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些事都包着我身上。
买嫣沉思说,还是野菊花好,香气长远,又不易凋谢。
司机不明所以,手抓着脑袋,脸上的表情惶惑。也许,这句话他这辈子都想不明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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