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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手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无主游魂一般自语。
暮春没有回答,以雕塑式的姿态握剑沉默着,只有火把烧得噼啪作响。过了很久,他才说:“我要喝酒去,你来不来?”
我呆住,这个时候他要去喝酒,难道是为了庆祝吗,他真的下手了?我无法理喻他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心态,是兔死狐悲还是放下一块大石的轻松释然?
“我真傻,明明知道你不是我的曜,还……”或许是因心生冷意,我竟喃喃出声。
暮春不耐烦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问你,来,还是不来?”
“长风怀瑾到底是不是你下的手,在我面前你也不敢承认吗?”
暮春不再开口,也再也没看我一眼,撇下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独自在幽暗的园中,冰凉的地上坐了半天,待有了些许力气站起身,便一路神思恍惚手脚冰冷地回到兰园。
丫鬟几个都没敢歇,望眼欲穿地等着来人,见只有我一个回了,忙殷勤地问暮春有没有什么危险,怎么还没回来。我疲惫地挥挥手:“你们府上今晚出了些事儿,想必无人能顾及到咱们了,春公子也很可能不会回来,所以你们几个还是自行去歇了吧,今夜没人需要你们侍候,走吧,快走,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
“可是,阑公子,万一有刺客来怎么办……”袢儿犹疑着不肯离去,眼珠四处乱转,却被我粗暴地斥止了:“烦不烦啊你,都跟你说了,快些滚,爷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放心,这阵子刺客不会来了。”
袢儿低下头,不再抗辩,屈身拜别:“阑公子有需要大声喊袢儿就是,反正奴婢们的下房离的也不远,小鬟就此告退”随即示意另外三个同她一起退了下去。
其实我也不能肯定刺客逃走没有,但袢儿说到刺客,让我不得不正视,我以及暮春和那个偷袭者是同一类人,除了掩藏与暴露行踪,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没了人影的兰园顿时寂静冷清下来,我本来确实在心情烦闷下想一个人冷静一阵,可当真人都走没了的时候,我对着诺大一个园子,和空了的毫无人气的厢房,又觉得分外孤单与凄切。
好像还是昨日,自己本有一个好好的家,在城市的每一夜亮起温暖的灯光,怎么就沦落到今天的地步,怪林皎皎,怪曜,还是我自己?换了今天,假若我和曜于现实里还有一丝可挽回的余地,我一定放弃前嫌,重新开始,可老天没给我机会,剩下葛霖仙带来的选择,不仅无奈,还更令人看不到希望。
零零碎碎的片段里,快乐总是短暂的,或许无论自己跟曜还是同暮春,总有性格上的冲突,导致了分歧中欲罢不能的纠缠,我的固执与倔强在今夜,显然再次也令暮春弃我而去,费老劲地穿越了千余年,怨偶还是怨偶,霉星还是永远高照。
就这样在屋前的茶椅上坐了小半夜,已经困意朦胧的时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床褥下还有一叠神秘女人的信,虽然心里惊了一下,但转而想,反正信的内容自己已经看过,即使被丫鬟搜走,也不紧要了。
不过还是回房锁了屋门,撩开帐帘一看,被褥原样乱铺着,另在床絮中摸索了一番,终于找到所藏之物,还好,十二封信一封未失,我查了一遍,重新将其夹入了床絮中,老把它带在身上不方便不说,也是很容易丢的,而且此刻已实在太困,还是解衣睡上一觉,再考虑怎么处理这些信吧。
也许真的是太累了,我睡得比死猪还沉,头重的要命,像顶了个千斤巨石,不仅是头重,身子也是烂泥一般,想翻身换个姿势睡,竟挣扯了好长时间也挣扯不动,最后呼吸同样憋闷起来,沉重得自己都疑心会就此给闷死,可仍是动弹不得,仿佛永远也醒不过来似的睡下去。
正在求醒不得的困顿中,差点没累虚脱时,忽然有柔润的水滴落在我的脸上,这水滴让我如久旱逢露,一下熨帖无比,沉重与压抑顿时没有那么令人窒息了,我欣喜地想着,再多一点,再多一点水吧,让我彻底地浸润在水的柔抱中。
可是,梦里哪里来的水,不,不对,我一直在自己跟自己苦苦挣扎,根本就没有梦到什么场景,又从何方来的天外飞水呢。
这么一想,身子抽*动了一下,天,能动了,我大喜过望,从梦魇中清醒不少,哎?怎么有股刺鼻的酒味,还有……我竭力避过几乎能把人熏晕的冲天酒气,头塞进了温热的什么里,还拱了拱,嗅到酒气掩盖下,一股特别的熟悉的男人体味,暮春?是暮春!他在我身边!心跳骤然加剧,在确认中我彻底清醒。
是的,他就在我身边,我的脑袋还扎在他的怀里,刚才我梦魇里不觉得是梦,可现在我在他怀中却反而让人觉得是梦。他回来了,什么时候回的,怎么进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还理我,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再次被他拥在怀中,失而复得的转化,难道不比梦更似梦么。
我不敢动,生怕一动,会再次梦醒,即使不是梦,也怕惊到暮春。那么水滴一定是暮春弄上的了,为什么,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要么满不在乎漫不经心,要么就冷静理性的超出常人,区区一个长风怀瑾,还不至令他倍感伤心,这是他的职业,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要的,就是人死己活。
然而一滴更大的水珠落入我的发间,从头发缝里濡湿了一片,暮春的手,紧跟着去抚摸那片湿漉的发丝,试图擦干它,“对不起”他喃喃道,我一震,差点又冲动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看究竟。
因为他说的是那么清晰,根本不似一个醉酒的人。
“对不起,你不是阿阑对不对,你这么善良,一定不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可你是谁呢,怎么变成阿阑的,为什么又熟悉,又让我感到陌生?对不起,我知道你很伤心,为我,或者说也为我们的身份,这叫我怎么面对呢,除了这么痛苦的抱着你,我能做什么,你告诉我,我能坐什么?”暮春将我拥得更紧一些,像是对我又像是在对自己说着。
“我曾经答应过你,以后回到云烟城,就把阿阑和我们过往的一切都讲给你听,对不起,我说谎了,因为其实有很多深埋在内心里的事,我根本就说不出口。有时候,我对阿阑是这么的嫉妒和羡慕,为什么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萸儿心里却只有一个阑哥哥,你知道吗,萸儿的性格很像你,会用她的倔强来恼人,会哄得人团团转,也会可爱的令人心动和心痛,最要命的是,你们都同样只能藏在我暮春曜楚最难以启齿的隐痛里,萸儿不喜欢我,也从来没喜欢过我,你呢,喜欢我,却拥有和阿阑一样的容貌;你知道吗,阿阑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只有在杀人的时候他才是最快乐的,可那样的时间很短暂,杀完人后,他又会更孤独更不快乐,我一直都把他当亲弟弟待。可是你,你却能在我心中引起异样的情爱,这很奇妙,也让我难以置信,我不想狠心,不想你难过,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之间不可以的,怎么可以呢”,暮春把他的脸埋进我的发束中,极轻微的抽泣着。
我忍着阵阵酸楚,咬呀佯作不知,原来他果真喜欢那个茱萸,其实自己是有预料的,不是常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如今得到了证实而已,不过暮春,我还是要谢谢你能说出这番话,至少我知道了,在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我不是阿阑,我也不是男人,暮春,除了身子以外,我是个地道的女人,未来若干年后,将会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啊。我不求还能和现在的你共结连理,只要像这样厮守一生就好,可连这,也是奢望了。
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眼泪很快就要掉出,拆穿我的装睡,然而一旦拆穿,恐怕以后就再难听到暮春吐露真言了,我假装不舒服要翻身,趁势用衣袖飞快地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可我没想到,就是这翻身的动作,却带来了另一个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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