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李一官进门时，李旦已在正堂坐好。他眼见儿子进门，李旦当下冲到了门口来迎。这血，终究是浓于水的。
眼见老父白发苍苍，感受着李旦那股浓浓的父爱，李一官先前的那些功名利禄，恩怨情仇，瞬间被丢到了脑后。毕竟，他回来了，毕竟，父亲是爱自己的。李一官心中的委屈一拥而上，他双膝跪地，抱着李旦的大腿泣不成声。这一刻，他不是李家的继任家主，只是一个身心疲惫的孩儿。
李旦抚着爱子的肩背，也是感慨良多。这一生一死，一死一生，倒叫他如何承受？
好半晌，父子二人才止了哭泣，进屋落座。
先前，李忠除告诉李旦说李一官一切平安，其余话语一概不说，连那一项莽撞的张弘，也是守口如瓶。这让李旦对李一官仍有几分担忧之外，也对爱子这数月的经历十分好奇。现在人已经回来，很多事情自然就不需要隐瞒。李一官当下将事情的大致经过描述了一番，又一一回答了李旦所闻，好叫李旦放心。
李旦一面听，一面问，同时，他紧紧握着李一官的手，并且不时地在自己手指头上咬那么一下，生怕这眼前是一场幻梦。丧子之痛，李旦可是再也经历不起下一回了！
“啊呀！好，好！”
给李一官准备的吃食，已经端了上来，李旦轻抚着爱子的右手，道：“唉，饿了吧。快，快吃。热着吃！”
李一官笑着，看了看李旦的手，却仍是握住了他。李旦见状，恍然大悟，连忙放开，道：“为父老了，老糊涂了！呵呵！”李旦自嘲一番，转眼去看李全，却见他与李忠两人也是哭得狠了，眼泪仍没有干净。李旦因道：“阿全，罢了罢了！上回阿忠回来，你哭了一回，怎么这回又哭？应当高兴才是，哭个什么呢？晦气！越老越不中用了！”
李旦这话说得痛快，却浑然忘了方才自己的模样。他看着爱子吃完了两碗肉粥，李旦便又一把拉起李国助的右手，生怕爱子转眼不见了。李旦笑咪咪地说：“好，这回好了。为父老了，这家里的担子，早该你来担的。只是，念你年轻，也是怕你手下无人。是以，为父总还有些放心不下。你也知道，这份家业，是为父毕生的心血。
这回好了，经历了这一遭，我儿也该长进了。阿忠，还有阿福、阿弘他们，亦可担当大任。有他们帮你，为父，也好享几年清福喽！阿全，咱们这些老鬼，也该歇歇了。”
李旦这几句话看似随意，却触及了最为要紧的事情，于是，骤然撕碎了方才那股浓情蜜意。李一官心下悲哀，如他这般出身，只怕真的很难有纯粹的亲情了。先前那些已经被他抛诸脑后的念头，一瞬间全都回来。李一官终究是个成*人，有些事情，不是几丝脉脉温情便能解决的。这个世界是现实的，他李一官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
“父亲这是哪里的话。父亲正值盛年，岂当得一个‘老’字？”
李一官分明是奉承，但李旦听了却心花怒放。他口里谦虚道：“不成，老喽！老喽！”李旦说着，脸色却忽然沉了下来，道，“我儿，红毛来者不善，你可要打起十分的精神来，万万不能再有闪失。此事，你心里还要有数才好！”
李旦这些话依然饱含关怀之意着。他说话之时，仍是握着李一官的手，只是，尽管李旦的手仍是温热的，但李一官的内心，却依旧感到一丝刺骨的冰寒。
“是的！父亲教诲，孩儿谨记在心，决不让父亲失望。”
“红毛不知天高地厚，敢向我李家挑事！哼哼，前阵子，是怕我儿仍在其手，为父投鼠忌器，这才没有寻他们的晦气。哼哼，我儿既已回来，可饶不得他们了！”李旦双眉紧锁，瞬间便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他沉声道，“阿全，天光你便去给雅克①传话。限他们三月之内，交出凶手，偿我所失。不然……嘿嘿，我们一拍两散。自此之后，在这东洋之上，他红毛休想再安生一日！”
李旦的话颇有威势，但李一官却不能这么信了。他这个父亲，绝非鲁莽之人。他仔细地揣测了李旦的心思，道：“父亲。红毛固然可恶，这场子，也早晚要找回来。只是，以孩儿所见，红毛此来势大，咱们还要从长计议为好！”
“哦？想必我儿……已成竹在胸？”
这年余以来，李旦颓丧许久，此刻却似乎是焕发了青春。他精神饱满，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李一官见屋里没有外人，便谨慎地说道：“红毛此来，打的是朝廷身上的主意，欲从佛郎机故事，也占一个岛子去。他们先在大澳吃了亏，在漳、泉近海亦不得立足，这才转到了澎湖。以孩儿所见，红毛必定抱着挟持朝廷的心思。嘿，这帮蛮夷丧心病狂，占了澎湖，自以为得计。却不知，朝廷上下，正积极备战，准备发兵东征呢。
孩儿以为，红毛既一心扑在朝廷身上，咱们倒不必急了。红毛虽船坚炮利，然其远来，船寡人稀，能成什么气候？再则，如今的福建水师，亦非从前了，红毛在朝廷那里，断然是讨不了好去。咱们只要暗中准备，待红毛在朝廷那边栽个大跟头，再出手打他个万劫不复！哼，这番不叫红毛尝尝厉害，他们当真是不知马王爷长几只眼了！”
李旦见李一官侃侃而谈，先是不言，末了，却是笑了出来。他拍着额头，自责道：“你看看，老了，真是老了。方才说家里事皆给你的，我也好享几天清福，转眼又来多嘴！老了，老了！我儿莫怪。这些外面的事，我儿尽管做主便是。”
这些话李旦敢说，李一官却哪里敢应，忙道：“父亲何出此言！这李家的家业，是父亲带着诸位长辈们一手打下来的。这打东打西，还不是父亲的一句话，哪有孩儿说话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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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雅克?施佩克斯，全拼JaquesSpex，尼德兰多德列支人（Drdreht）。万历三十七年（09）东印度公司于平户设商馆，雅克为首任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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