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夜空中，一牙残月，渐渐向海面沉下。此时，东方仍是混沌一片，这却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刻。
海面上，除了远方的两盏灯火，再也不见其他。李一官借着夜色，缀在红毛船后，与前方的红毛船，相距不过数里。船上，除了压舱之物，粮食、淡水以及那几门红夷炮，李一官已经抛掉了船上所有货物，轻装前进。同时，李一官为了隐蔽，还熄灭了船上的所有灯火。但便在此时，李一官突然有种不详之感。
红毛北来，已逾一载。他们游弋外海，四处作恶，福建水师虽多次清剿，却除了最近俞咨皋的一战，余者皆无功而返。由此，便可知那红毛，绝非无智之徒。既然如此，眼前的这条红毛船，又岂能如此容易上当？李一官忽觉自己亟需反思。若红毛船已看穿了自己的把戏，又当如何！若红毛看穿了自己的意图，李一官可以肯定，换作自己，那是绝不会再跳帮抢劫。他要么扭头离开，要么借用火器之利，直接将敌船击沉！
想到这个念头，李一官的眼皮便不由自主地跳了两跳！他迅速爬上了主桅的望斗，向上面的瞭手问道：“如何？”
此时在望斗上当值的，却是杨经。他哪里明白李一官的心思，只摇头说道：“红毛未有异动。”
问得此言，李一官反倒愈发不能安心。之前一战，他是沾了运气，但好运岂能总在自己一边？这一夜，似乎太顺利了些。李一官仔细在海上搜索一趟，却见海上除了不时泛起的波涛以及两点忽明忽暗的船灯之外，再无其他。
如此平静，处处透着诡异之气，叫李一官愈发觉着蹊跷。这便要天光，红毛怎的还不动手？李一官心存疑虑，奈何一时间，他也想不通此中的关节。若红毛已经察觉，那便该立刻点亮桅灯，向李忠示警。可是，若红毛并未察觉，如此这般，便是前功尽弃了！
眼前之事，似乎有些棘手，不过，李一官并未耽误许久。他两眼呆呆地看了看前方的灯光，几乎只是顿了片刻，便大声喊道：“快！点亮桅灯！”
……
“后面在搞什么？”
陈勋正在招呼队伍吃饭，却见红毛船后，忽然又亮起了一盏灯火，他颇觉纳闷，便随口问了一句。李忠闻言，便也回头去望，见状却是猛抽了一口凉气，大喝道：“上炮位！”
夜间航行，船只间乃依靠灯火相互交通，以避免海上相撞。李一官便是有心利用此点，灭了船灯，从红毛船身后偷袭。奈何红毛也是海上厮杀的行家里手，难道不会反其道而行之，来个金蝉脱壳？李一官便是突然想到此节，才连忙暴露自己，给李忠示警。
若最后仍不免与红毛血拼一场，李一官宁愿同李忠并肩作战，而非让李忠独自面对。
李一官与李忠相交十余载，若说他们心有灵犀，或者并不恰当。但是，他们之间，确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或者是相互信任，在他们之间，许多事情，已不需言语，只要随意一个举动，便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所以，李一官的船灯刚刚点亮，李忠便意识到了危险的存在。
说时迟，那时快！李一官的船灯刚刚放亮，李忠的左后方，便冲起两道火光。随即，两声沉闷的炮声，便再次撕破了夜空的宁静。
邦特库是海上老手，他与英国人、法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交手无算，又在福建沿海闹了个天翻地覆，其能如此落入李一官的彀中？夜幕之下，他虽看不清身后的情形，却并不影响他看破李一官的伎俩。其实，直至此时，邦特库尚且不知，他所面对的，便是几乎曾在他手上丧命的李一官。不过，仅凭入夜前的那次交火，邦特库便看出来，他的敌人绝非鼠辈。
见敌人果然已经欺身上来，李忠自知坐船行动迟缓，李一官也不如红毛船敏捷。如此，他若孤军向前，只能限于被动。于是，李忠当下灭了船灯，调转船舵，向着李一官的方向开了过去。李一官后面见到李忠的船灯熄灭，情知他们已有所准备，便也立刻熄灭了船灯，再度隐藏在黑夜之下。
片刻之前，邦特库见身后亮起船灯，便知自己的意图已被人看穿。此时，他与前方李忠相距不过里许，他便立刻下令船首炮开火，可惜未能命中。此刻，前后两条盏船灯虽熄，但邦特库不急，因为东方即将放亮。果然，不一刻的光景，东方便泛起了鱼白，使得西面的李忠无所遁形，再度暴露在邦特库的面前。
此时，邦特库却仍处在夜色的掩护下。邦特库看到前方的船只调转了方向，正与自己相向而来，便知对方欲与后面来船汇合。昨日一战，邦特库深知对手并非泛泛之辈，所欠者，不过船炮逊色而已。何况敌人毕竟有两船，若汇合一处，自己绝难取胜。看到李忠调头向后冲来，邦特库岂能让他轻易如愿？
邦特库仗着船快灵活，又占了地利，他也立刻右转，竟从李忠的右前方压了上去。他们两船原本相距已不足里，此时又是相向而行，只片刻工夫，便碰在了一处。好在李忠估计天要放光，已将队伍唤醒备战，又得到了李一官的示警，这才没有叫红毛偷袭得逞。否则，在这一眨眼的功夫，有如和来及准备战守之具？
确如李一官所料，邦特库此时已经放弃了劫船的想法。他意识到，想要顺利夺船已经不能，他已抱定决心，要将这两船全部击沉。因此，邦特库直接命令火炮装填了实心弹，意在迅速解决李忠，然后，再去解决后面的李一官。
为了尽量减轻对方火力的损害，邦特库便将两船保持在二三十丈的间距。便在两船相会的瞬间，双方的炮声几乎同时响起。两船之间，瞬时炮子横飞，硝烟弥漫。
“砰！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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