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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作坊门口的三样稀奇物事已被伙计珍而重之搬进库房严密锁好。他们也都各回自家安歇,好好睡个美觉,以便明天继续早早过来赚取工银。
万籁寂静中,后院的窗上映出一个苍老的人影,胡子长长的,老态龙钟,不时响起微微的咳嗽声。良久,老人吹熄蜡烛,又响起窸窣的掀动被窝的声音。之后里面便极为安静了。监视到这里,几位东厂的番子彼此打个暗号跳下院墙,身影迅疾消失在黑夜中。
胡同外,霜寒叶一身黑衣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几道身影奔到她面前站定,低声汇报道:“看起来的确是位老人家,并没什么异常。”
“嗯,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歇息,明天继续监视,一有可疑情况立时向我汇报。”背着手慢慢朝自己家踱去,霜寒叶心头很有三分疑惑。
魏小宝不见过江,在大明境内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到现在一点线索查不到。时隔半月,又忽然冒出来一位自称是鲁班后人的老头。如今连圣上都听说了这位鲁班后人,对他那三样宝贝极有兴趣,如果不是九千岁阻拦,只怕当今圣上早就便衣出宫,亲自来过三关取《鲁班书》。要知道,这可是正中圣上的心怀啊。霜寒叶把前后联系到一起,非常怀疑这件事跟魏小宝有关。可是监视了几天又丝毫没有破绽。越想越满肚子古怪,却说不出所以然。她纳闷地低头往家走。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后院厨房边的角落里,一块铺地的青石板悄悄从里面顶了起来。一道黑影迅速纵出阴沟直奔正房。还没举手叩门,门已经从里面拉开,那道黑影微微一愣,便被拉入房中。
小宝关好房门,一把扯下下巴底下的假胡子,挺直身体悄声道:“打听得怎么样?”
鸣玉身穿黑色夜行衣,连头发都被黑头巾包裹停当,她拉着小宝闪到角落里,答道:“那位已经上钩,连霜寒叶都没起疑。只要你再多加点戏码,估计马上就来会你了。”
黑暗中小宝的双眼炯炯发亮,嘻嘻一笑:“好!老子会继续把戏码演足。”他兴奋地团团转,边转边在脸上揉搓着,大片灰泥簌簌地从脸上落下,眨眼他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他走到洗脸架前,轻松惬意地抹了把脸,拉着鸣玉坐到床沿上。
屋子里极黑,一切隐隐绰绰看不分明,鸣玉连小宝的脸都看不清,只依稀看清他的人形。虽然顺从地跟着小宝坐到床沿上,心底却有些惴惴,以为小宝是想趁机跟她亲热一番。
却听小宝凑近她低声道:“老子想起来有一点大大不妙。那三样东西的来历你清楚,其实都是中看不中吃的假东西,要想加足戏份必须要搞花样瞒天过海。这个……老子还没想出来。”小宝口里的热气全都喷到鸣玉耳朵眼里,她不禁有些发痒,同时也怪自己想的太多,脸微微红了。还好屋子里面很黑小宝也看不出她脸红。鸣玉害羞地转开头道:“这就要靠你发挥特长了。骗人的把戏可是你最擅长的。”
小宝闻言沉吟,半晌才道:“这样吧,明天你叫白小鱼他们化好装挤在人堆里,关键时刻要他们配合。老子再唱一出大戏,不愁大鱼不上钩。”他的眼珠子在黑暗中转来转去,晶光闪烁,连鸣玉都看得清清楚楚,心头顿时一宽——这说明小宝哥一定有办法!头已是不知不觉转过来,想问他又有了什么鬼主意,赶紧说明也好明天让白小鱼照办。恰好这时小宝也拿定主意凑近她的耳朵准备说话。
鸣玉这一转头,两人同时一震,两张温热潮湿的嘴唇正好碰到一起。黑暗中,两人保持着这种暧昧的姿势不动——小宝是舍不得挪开,鸣玉有些害羞却也不敢声张,怕的是隔墙有耳……
隔天日上三竿时分,伙计已把那三样宝贝招牌在门口摆设妥当。跟前几天一样,不多时又是挤满各色人等围观,啧啧称羡地指指点点。其中几位有意学手艺的年轻人连看几日,实在心痒痒,互相推了一把,其中一位大着胆子走到门槛前朝大堂里坐着的“鲁班后人”深深一揖道:“老师奇技让我们好生开眼,可是这三样宝贝我们不能拆不能摸,碰坏了便是一千两银子,这样到猴年马月才能琢磨出其中的奥妙呢?恳请老师稍微给我们演示一番,也好给我们一点提示。”
“鲁班后人”微微颔首,咳嗽声道:“老人家我早就想到这点了。你莫非有意学手艺?”
他没有马上回答年轻人的问题,反而提出另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可这问题却正中这位年轻人的下怀。他顿时激动起来,恭谨诚恳地道:“正是!小人生性不够聪明,领悟不了老师的绝学,不过给老师端茶送水还是可以的。《鲁班书》想也不敢想,只要能跟老师稍微学点门道养家糊口就已经心满意足……”
话没说完,“鲁班后人”已是出言打断:“年轻人,你看我的身板就知道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我老人家要什么端茶送水的?要的是传人啊!”他咳嗽一声,继续“语重心长”地道:“我活了一大把年纪,半截身子都在土里面,时日实在无多!这样吧,我老人家见你诚恳老实,你过来。”他招招手把年轻人叫到身边,对着他的耳朵就是一阵嘀咕。
门外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着这一幕,恨不得自己长了顺风耳,好听清老人家的话。可是声音实在太轻,根本听不到,只好朝年轻人脸上望去,希望能从他脸上色上看出几分端倪。却见那年轻人满脸狐疑。这下众人的心都高高吊了起来——到底他听到了些什么秘密?
半晌“鲁班后人”声音大了起来,咳嗽一声道:“你可听明白了?其实很简单的,我老人家身体不好,不耐烦亲自动手,你就照我说的做。”
那年轻人不禁伸手猛挠头皮,很窘地讷讷道:“问题是我压根没听明白啊……”
一阵猛烈咳嗽,只见“鲁班后人”老头脸都憋得通红,这阵急咳几乎要了他的命一般。吓得年轻人急忙道:“老师莫急,我这就照办。”
他卷起袖子走到门口的马车前,跳上车辕拉起搭在木马上的缰绳,对着身前栩栩如生的木马摆出一副驾车姿势,嘴里疑惑地喝了两声:“驾!驾!”话虽说出口,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这木头雕刻的马会走,声音不但极轻而且满不自信。
旁边围观的人顿时大声起哄,有人极响地叫道:“小爷莫非连赶车都不会?还是不相信鲁老爷的奇技?我说你怎么这么没胆子啊!”
“是啊!自己都不信还想跟鲁老爷学手艺,真是自打嘴巴!”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更起劲了,纷纷催促年轻人赶车。那年轻人本是金陵人氏,颇有些熟人在人堆里,被乡里乡亲这么一闹,脸涨得通红,大喝一声:“驾!”
话音刚落,那木马忽然微微动了,所有人一声惊呼,齐齐倒抽一口冷气,惊得目瞪口呆。年轻人自己都大惊——难道就这样它就会走了?索性眼睛一闭连声喝着:“驾驾!”
只听得得连声,那木马竟然真的起步朝前走去,在石板地上踏出整齐的蹄音,顿时满场惊呼声不绝于耳。
众目睽睽之下,木马拉着马车连走十丈远之后肚子里传出一阵机栝大响,便静止不动了。
只听鲁老爷有气无力地叫道:“机栝尽了,把马车推回来吧!唉,身子不好,不然老人家我绝对可以做的更好,让它跑得更远啊!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说着说着,老人家的头渐渐垂了下去,接着便响起微微的鼾声。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神技啊!传说中的木牛流马!那位年轻人再无怀疑,把马车推到门前冲到门里便要磕头拜师,刚想嚷嚷,却见“老师”已经睡着了。不敢惊动,朝身后围观人众坐了个噤声手势,自己悄悄跪在门槛前。他这一开头,许多年轻人按捺不住,赶紧有样学样地跪在门槛外,准备等老师醒来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恳求老师收下自己当徒弟。
几名伙计适时走出,悄声道:“各位轻些!鲁老爷年纪大了瞌睡多,待我们关好门任他睡,睡醒了老爷自有吩咐的。”说完关好大门昂首挺胸守护在门口三样招牌宝贝身边,一副骄傲自得的神气模样。
人群后,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已是看了多时,见正是大好机会,不顾身边几位尖嗓子陪侍的低声劝阻,分开人群走到三样宝贝前,伸手便去摸那头木马,嘴里喃喃有词:“实在不信,检查……”
旁边的伙计急了,张开双臂挡住他,嘴里高叫:“别搞坏了,搞坏就是一千两银子!”
“哼!你别担心,只要这是真的木头马,一万两银子朕……真的都不算什么!”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挽起袖子就摸,在场所有人注目于他,就连跪在门槛后的那些想学手艺的年轻人都回过头来,暗自咋舌这人好大的气派,鲁班后人的手艺也敢质疑!
苍白带着明显青筋的手慢慢摸上木马的身体,所有人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那只手。这手上下摸了好一阵才收回,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已是双眼发直:“真的是木头做的,绝对是真的流马!”
就在这时,大门咿呀一声打开,鲁老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出现在门后,冲那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招招手道:“那位年轻人请进来。我老人家有话问你。”
“是!”年轻人激动地走上前,身后几条胳膊同时拽住了他,低声劝道:“小心有诡计!”
“放开!你们都呆在外面不许进来,如果能得到《鲁班书》,便是不当皇……老爷我也愿意!”他双眼发直,毫不犹豫地甩开从人的胳膊便迈进大门。
众人啧啧称羡中,厚实的大门重新关严了。
“没戏看喽!这老人家身体衰得马上就要断气,估计找到传人啦!散了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好事情轮不到咱们这些穷人啊!”几位闲汉吆喝着扭头便走。
便衣太监们听到这话松口气,大厅里没外人,伙计都在门外,就算主子单独走了进去,难道还会对付不了一个快死的老头?他们互相对望了一眼,决定守在门口,还是不要冲进去打扰主子生平最大的乐趣和爱好,不然他得不到《鲁班书》,一怒之下自己的人头便会落地。
人群渐渐散去。混在其中的东厂番子们互相使个眼色立刻朝外疾走——得赶紧去向霜寒叶报告这个重大消息。到底皇上还是忍不住来了! ========== + fw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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