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依琳倒下了。
模糊的意识中,她的脑海闪现出了一副画面。
兽牙山脉……
一汪小湖。
每天晚上,星光都会撒在湖面上。
两个人,坐在湖边,话很少,却能感受到彼此心的呼吸……
有一次。
湖水也像现在这样炸开。
他却在身边。
于是,自己很安全,因为他会保护自己,哪怕那时候自己在骗他,还隐瞒着身份。
咔!
脚下晶莹的地面裂开了。
一个男人挡在了自己身前,双手握着一把狭长如血的刀,狠命劈下!
刀气好凌厉,却丝毫没有伤害到自己,反而,那股让自己呼吸不过来的压力在渐渐消失……依琳挣扎着坐起,睁开眼睛……
熟悉的背影,熟悉的黑,就像深邃的夜空。
只是,那时候这头好长,现在却变短,倔强的像刀。
地面整个裂开,在那个男人强悍的力量下,然后,刀气直直冲向河面,斩向了那腾起数百米高的巨浪!
噗!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斩断。
红色的血薄喷而出,铺天盖地的洒向河面。
河水不再美丽,因为那晶莹被染红。
巨浪倒下了,一个巨大的蛇头重重砸向河面,然后沉没。
……
“晶蛇曼陀罗?”
一片宽阔的草原上,一个大约一百七十多公分的男子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平原的另一边。男子棕色的头,脸有点圆,看上去很年轻,单眼皮。草原很大,男子站在上面就像一粒小黑点。
“这是哪里。”一个干涸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白的枯瘦男子走了过来,晶莹的草在他脚下不断枯萎。
“我曾经住过的地方,风之彩草原,那时候,每天都会有七彩的风从这里刮过,带来漫天缤纷的落英。”男子的身材很壮实,胸挺得很直。
“我不想听这个。”枯瘦男子站住了,脚下一朵着彩光的小花才刚刚开就凋谢了。
“他永远都是一个表情吗?”壮实男子深吸了口气,“王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更像是从远古走来的恶灵,只存在于无法预知的秘仪中……”他望着枯瘦男子那张苍白的脸——俊美到了有些妩媚,却没有生气。
这个壮实男子,正是雪特,而白的枯瘦男子,是斯汀。在惢漠的的那场战斗中,他们最先进入了轮回门,来到应许密境。
“你说,什么晶蛇曼陀罗。”斯汀问。
“守护密境入口的晶神兽。”雪特眼神有点飘忽,“没想到,它还存在着。”
“哦,才进来时的那条晶河。”斯汀不再多问,径直朝前走去,“快点,还有多久才到尽头。”
“快了,这里是密境的中间。”雪特跟上了斯汀的脚步,“在这个地方,由于特殊的力量存在,是不能飞的,更不能用传送魔法。”
“所以很讨厌。”斯汀的脚步有些僵硬,“这种奇怪的力量,它们在抗拒着我……”斯汀周身散出了缕缕惨白的气息,“不,应该是……”斯汀的身影渐行渐远,以至于他接下来的那句话雪特都没听见。
“是什么?”雪特跟上了斯汀的脚步,静静走在他身后,眼神却带着几分希冀,“晶蛇曼陀罗的气息也消失了,也许从那个遥远到有些模糊的时候开始,它就不应该存在,活着还是死去,答案的模样究竟如何,到了那里就知道了,一切终会结束,等着我,泉儿……”
……
气流,狂乱,如空,如迷。
依琳几乎睁不开眼睛,当那巨大的晶蛇曼陀罗倒下之时,这片天地似乎波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被解开了。
乱乱的丝垂落,安静如天涯。他,近在咫尺。宽阔的背挡在面前,静静的。
依琳的心不禁乱了,就像四周凌乱纷纷的一切,那晶莹碎落满身,掉在回忆的洞里,唤起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良久,晶河不再波涛汹涌,淡淡的如水银般的流着,朝着那远方迷幻的景致。
“你还好吧。”撒加回头望着依琳,眼神依旧,像宁静的夜空失去了星光,深邃到了心的深处,若有似无的忧伤缠绕。
依琳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点头。
“忆,第几次见了?”撒加嘴角弯出一道弧线,“现在的你,还要对我说,你是在神界流浪吗,或者,你要说,这里封禁的能量不足以将你的神格化为乌有?”
依琳还是没法接话……
撒加身上白光闪过,一件朴素的黑袍穿在身上,袖子卷起,袖口和衣角已经有些破损,看上去像是经历了许多,就像穿着它的那个男人。
“保持沉默,还是继续往前走。”撒加伸出手。
依琳望着那粗糙的掌纹,心乱到了极点,但她却什么想法也没有,脑子一片空白。霸道的味道,明明那个男人呼吸沉稳到几乎感觉不到,可依琳还是体味到他身上散出来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张狂——压抑着,就像被囚禁的野兽在猛撞着牢笼。
依琳的心跳得很厉害,都快要蹦出胸口了,她只得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撒加的手上。然后,她被拉了起来,力量还是霸道的很,可却透着温柔。
“可以放开了吗?”依琳红着脸道。在惢漠中,她一直用逸风教给她的幻化之术保持着忆的模样,目的就是害怕再次遇上撒加,可刚进入应许密境,就遇上了这样奇怪的事情,差点送了命,还好撒加及时出现,并且救了自己。
该遇上的还是会遇上,就算逃避,也会不期的相逢……依琳望着那张沧桑了许多的脸,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撒加没有多问,松开了手,转身朝着晶河走去。
依琳跟着他,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撒加的背影,他穿在身上的那件束腰黑袍很眼熟……那是当年在奥菲拉尔大陆的圣塔中,依琳自己做出的一种样式,虽然那时手很笨,连绣花都不会,但她就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所以,这件黑袍才这样朴素,这样简单,也只有那条银质腰带上雕刻的花纹可以点缀一下。
“不是同一件了。”依琳轻叹了一声,“他只记得衣服的样子,却忘了衣服只是件衣服,该记住的,是做衣服的人的心。”
“算了吧。”依琳目光轻轻动了动,“衣还是衣,人却不是了,失去意义的东西,没了就没了吧,就像那条项链一样……”想到这里,依琳在脖子上摸了摸,望着四周,“这里很危险,还是跟着他安全一点,而且他也一定会……”
依琳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保护我的……”
依琳蹙眉,臻轻摇,她想起了撒加说过的话:“不管怎样,我一定会保护你。”物是容易,人非却难,物是人非,又何必重来?
两个人就这样走着,沿着晶河边,景色美得动人,无数光影无数流彩从晶莹的河水上闪过,那光晕浪漫得无以复加。
没有并肩,一前一后,没有说话,谁也不问谁的目的,就是单纯的走,时间无声从他们身边流过,就像那晶河亘古而来的感伤。
岁月无声啊,这玩意,原来真的让人变化,也让人害怕。
……
血迹,斑斑点点的留在晶莹的石板上。
一只手伸了出来,那好看的食指在血迹上轻轻沾了一下。
“很独特的气息。”男子将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多完美的一张脸啊,男子的模样,仿佛就是这宇宙中最美的神话,就是世间将所有美好顷刻凝结的艺术。
“应许密境的守护者啊,晶蛇曼陀罗,藏在晶河底那伤人的毒刺啊,你又化为那刹那的美了么?”
金色的长如同迷雾中浅唱的诗,摇摆着勾人的情怀,荡漾在那湛蓝的眼眸中……
“刹那……”
男子眼中闪动着光华,那凝神伫立的样子让人遐想万千。
蓦地,他手中出现了炫目的金光!
然后,一块华丽的金色令牌从他手中飞出,漂浮在他面前。
“秩序令……”男子美到极致的手指轻轻从金色令牌镂刻的纹路中抚摸而过,“如果不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将你送予我,我能进的来吗?应许密境,这远古的失落之地,就算是只想目睹你的容颜,都要神魂俱灭么?”
男子轻轻蹲下,捧起晶河水,抛洒出去,水银般的晶莹飞舞起来,就像那白色的樱树花,漫天落下时,那凄艳的轨迹,便是它生命陨落前的唱诗。
秩序令在空中绕了一圈后,缓缓飞向了男子,男子手掌一翻,将其盖住,然后金色的光芒从他指间泄出,化为一丝丝的气息,没入他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金光消失了,男子收起了秩序令,深深吸了口气后,自语道:“我的父亲啊,掌握宇宙至高秩序的男人,你不觉得悲哀吗,哪怕你站在秩序之巅,你的血脉依旧要靠秩序令中从远古留下的力量才能安然无恙的站在这失落的密境中。”
原来如此,这男子正是炫奂,而他手中的秩序令,是他的父亲神皇席瑟给他的。而只有秩序令中蕴含的气息才可以让炫奂进入应许密境,以至于不被密境中用于封禁的奇怪力量弄得魂飞魄散。
秩序令,从远古开始就不断吸取宇宙至高法则“秩序”的气息,所以,它其中的灵力,便可以和密境中的力量相抗衡。
炫奂转过头,望着撒加二人消失的方向,眉间轻轻颤动着,“主宰六道的男人,你终于还是来了,似乎久了一点,让我等了好久。”
然后,炫奂迈开脚步,跟着撒加的方向而去。
……
夜了。
也许是夜,也许不是,反正,在这片充斥五光十色,晶莹纷纷的天地中,也会天黑,这里如蓝水晶一样的天,也会变成那落寞的黑……
黑幕中挂满了荧光构成的光带,缓缓流动在天际,将夜空点缀的美轮美奂。
没有星,也无月,但依旧美得让人瞠目结舌。
一片荧光闪烁的森林,树的枝桠出柔和的光,缠绕在一起,树下是淡黄色的草,同样着光,还有一些很美的花镶嵌在其中,就像一块大的黄水晶上,被技艺群的工匠打上了无数宝石的碎屑。
“想休息吗?”撒加回头。
依琳吓了一跳,一路上,从晶河到这片树林,两个人一直都很安静,不要说说话了,就连呼吸几乎都感受不到。
“嗯。”依琳点点头。
唰,一道气劲从撒加掌中出,将一块凹凸不平的岩石削去一半,那碎落的着荧光的石屑,就像萤火虫一样。
依琳没有多问,安静的走到岩石边,然后同样安静的坐下。
撒加走到一棵树下,靠着树干坐下,血刀插在他身旁,淡淡的嫣红从刀身上出来,为这光影迷幻的地方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
“你看着我干嘛?”依琳终于说话了,因为她对面那棵树下的男人,眼神没有一刻离开过自己。
“哦,对不起。”撒加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地面上是一朵六瓣的小花,淡蓝淡蓝的,似乎才开放不久。
然后,两人又不说话了,依琳斜倚在石面上,粗矮的身材加上破旧的麻布裙,以及她那张有些难看的脸,完全没有一点吸引力,可是,她依然可以感受到,撒加时不时仍然要看向自己,那目光有些复杂,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找寻。
石面很平整,掌心触摸到上面,依琳不禁有些心乱。
“他……”依琳的眼神悄悄落在了撒加身上。那张脸变了许多,不像最初相遇时那般俊美,多了风霜,多了沧桑,胡渣淡淡的,让这个男人的气质更加深沉,当然,还有右脸上的那道旧伤疤……
目光相遇了。
依琳忙不迭的转头,可她的余光仍然看到了,撒加眼眸中闪过了一道光芒。
“为什么……”撒加喃喃的道。
“什么为什么?”依琳没有再看撒加。
“你和一个人好像。”撒加抬起头,眼中分明有一种被强行压制住的温度。
“是吗?她也像我这样难看?”依琳笑了一下。
“不,她很美,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撒加道。
依琳心中一颤,可面上依旧挂着笑:“那就是你胡说了,不然就是这里太美,让你也产生了幻觉。”
“我说的是眼睛。”撒加盯着依琳。
“那就更不可能了,呵呵。”依琳只觉撒加的目光盯得自己脸上生疼。
“真的很像,那种神情……”撒加不自觉的摸着右脸上的伤疤,整个人顿时透出一种深藏许久的伤感。
依琳的心不觉有点酸酸的,可还是咬了咬牙,强笑道:“神似罢了,你不用多想。”
撒加没有回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血刀,刀身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让那种红也多了残缺。他陷入了回忆,那神色让人的心隐隐作痛。
安静了好一会,依琳实在受不了这种沉默,于是开口道:“你说的那个人……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粗哑的声音传入耳朵,撒加浑身一震,蓦地,他清醒了一些,依琳的声音比天籁还要动人,而这个叫“忆”的女子,除了神情偶尔相似之外,其实天差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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