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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我愿天子回造化磨损胸中万古刀
场中形势,说时迟,那时快,走的快的辽人,已有人冲出去了。
首先冲出去的,是最幸运的。
他们不知道,等在外面的,是什么。
他们在死的时候,仍有笑容,一种"终于逃掉了"的笑容。
后面的,便没这么幸运了。
当三名辽人被自门外倒砸而回的时候,耶律忽八便已惊觉。
他转身的同时,一条黑影向他飞扑过来。他吐气,出刀,"哈"的一声,已将之劈为两段!
那是第一个逃出去的人。
一条黑影已遮住了门。
看不清面目,耶律忽八却知道,来者决非庸手!
能将不花兄弟第二十二章我愿天子回造化磨损胸中万古刀杀的无声无息的人,只怕…比自己更强!
可是,此时已无它路!
怒吼声中,耶律忽八的整个人都化成了一团黑芒,向前扑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胸怀必死之心,肩负同族之命,耶律忽八相信,便是比自己强出数筹的高手,也要躲一下,让一下!
自已纵然死在这里,也要抢开这道门!
此次带来的,已是近十年来族中最为出sè的子弟,如果当真尽丧于此,自己便死,也没脸见人!
只可惜,守在门那边的,却是一个远胜于他的人…
自黑影中伸出一只手。
一只很瘦的手。
一只右手。
拇指和食指弯着,构成了一个蟹钳。
耶律忽八的刀,已劈下!
拇指和食指,捏到了一起。
不,应该说是,想要捏到一起,却没能如愿,中间仍隔了些东西。
隔着一把长生天。
七十一斤的长生天。
如果对耶律忽八说:这世上,有一个人,只用一只手,就能钳住他全力劈出的长生天,他会怎样?
可能会第二十二章我愿天子回造化磨损胸中万古刀笑,可能会怒,也可能,只是不屑的离去,觉得没必要和疯子计较。
这些反应,都很正常。
的确,这怎是人力能及?
可是…
怎…怎可能!
耶律忽八庞大的身躯,在那一瞬间,被名为"恐惧"的情感充满。而在远方观战的苏肖等人,也全都变得面无血sè。
怎…怎可能!
那人的右手后缩,耶律忽八的身体被他带动,向前冲去。
左手也已自黑暗中伸出,虚张如网。
耶律忽八知道,当那只手印上自己胸膛的时候,也就是自己生命终结的时候。
他宁愿如此。
如果不死,他就会面对无尽的拷打,逼问,羞辱。
他宁愿死。
可是,这人是谁?!
他终于看到了。
突然之间,他不害怕了。
他已没空害怕。
惊惧,愤怒,迷茫,不忿…种种情感,已将他的胸臆填满。
"…是你!?"
苏元所站之处,离殿门堂有十余丈,却也被震得眉头微微一皱。
吼声中,那只左手,已拍上了耶律忽八的胸膛。
震天吼声嘎然而止,耶律忽八的头颅软软垂下。
他死了。
他的死,似已彻底摧毁了余下辽人的战意,他们不住哆嗦着,有几个竟已把剑掉在了地上。
没人笑他们。
那些侍卫也全都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没一个想到要上去斩尽杀绝。
这个人,是谁?
"在下来迟一步,让陛下受惊了。"
温和的语声中,那人已步入殿中。
耶律原三长叹一声,黯然闭上了双眼。
不知为何,当看清周龟年的面貌的时候,苏元和肖兵,竟都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无论做出什么事,他们也不会奇怪。
纵然,他方才所行的,已是几近神迹,远远的超出了人力…
他们都没留意花平,还有齐飞玲。
在周龟年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花平的身体,就猛的一震,死死盯住了他。
齐飞玲也一样。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便又立刻死死盯住了周龟年,就好象怕他会突然飞走一样。
周龟年仍在缓步走近。
"真没想到,只是几天不在,竟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耶律忽八…"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
发出如野兽般的低吼,花平夹手抢过身侧侍卫身中的长枪,以他能使出的最大力气,狠狠的投向周龟年!
在他出手的同时,杀楚舞成一团青光,掠向周龟年,去势狠厉,便是在刚才的血战中,齐飞玲也未曾用过这等招式!
苏元肖兵全都为着这意料之外的变故大惊失sè的时候,周龟年却似是早知必有此事,面sè不变的他,双手一起挥出。
只一击,长枪自中而裂,向两侧飞去,左侧的正阻住了正全力扑近的花平,右侧的则引发了齐飞玲的剑势。
苏元已回过神来,急掠而出,惊道:"兄弟,你…你怎么了!"
花平嘶声道:"是他,是他!"
苏元惊道:"是他?!"
周龟年已皱眉道:"你听过我的声音?"
花平嘶声道:"我…我自然听过,在药谷,药谷…"声音颤抖,竟已说不下去。
周龟年蹙眉道:"药谷?"忽地释然笑道:"原来如此。"
又叹道:"安叔父那里有座地室,我早知道,只那rì未及察看,是你们的运气。"
又道:"只是你们那rì明明离山了,却为何又折回去?"
他自想不到,他计划的第一个破绽,竟只是始于一只小小的蝴蝶…
见花平不答,他又笑道:"你想报仇,那是你的事,但我今rì却另有要事,莫要烦我。"
花平那里肯听?若不是教苏元强行拉住,早又要冲上。
完颜雍忽地咳了一声,道:"周先生,你是来杀朕的么?"
此语一出,满殿皆惊,便连花平,一时之间,竟也忘了周龟年,看向完颜雍。
周龟年摇摇头,苦笑道:"都是这小子害的。"
又道:"我本想你死的无知无觉的。"
完颜雍苦笑道:"那朕还要多谢先生盛情了?"
周龟年却甚是认真,道:"我要杀你,却不忍你难过。"
又叹道:"只是,现在看来,却是别无选择了。"
完颜雍叹道:"但朕却实是想不通,你为何要捧个完颜当哥来继位?他是什么人物,先生竟看不透么?"
周龟年微笑道:"若看不透,又怎会捧他?"
不知怎地,他的笑容中,竟透着丝丝诡秘,苏元看在眼里,不zì yóu主,心中一凛。
肖兵已涩声道:"你…你才是君问?"
他的声音中,仍有着期待与震惊,似是想要周龟年给他一个相反的答案。
周龟年抚髯笑道:"自然是我。"
他的笑容洒脱,神情从容,那有半分在意之sè?
肖兵涩声道:"怎,怎会是你…"
周龟年笑道:"你可是疑到姬兄了么?那阙词,是我央他收在身侧的。"
苏元忽地道:"请问周先生,究竟是当年梁山那家好汉之后?"
周龟年并未正面回答,只笑道:"你何不猜猜?"
又笑道:"君问二字,我已弃去多年,倒也不全是为着隐姓埋名,实也是不大喜欢。"
"这两个字,本是家祖起的,便是家父,也不喜欢。"
苏元肖兵都觉有些摸不着头绪时,朱燕忽地道:"落魄王孙…君莫问?"
周龟年看了朱燕一眼,甚是赞赏,笑道:"好聪明的女娃儿。"
又向苏元笑道:"明白了?"
苏元此时,自然也明白了。
梁山好汉中,三教皆有,九流俱备,但能自称落魄王孙的。却只有一人。
一个本应是天下之主,却只得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封号,和一个空空如也的承诺的人。
所以,他的化名才是周,对吧?
他,实是天下最有资格用这个姓的人啊…
"先生,乃是,柴家之后?"
周龟年笑道:"好,好,孺子可教!"
又向肖兵笑道:"我那rì怒斥赵宋,却实也有些私念,你莫见怪。"
肖兵苦笑道:"先生那rì已是客气了。"
的确,连天下也是夺于人手,纵然周龟年那rì骂得再狠上十倍,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如此…
完颜雍苦笑道:"梁山好汉之名,朕也听过一些。"
"朕向来只知先生出于旧rì岳家军中,却不知道,竟还是英雄之后。"
周龟年失笑道:"只一群啸聚山林的强盗而已,陛下太客气了。"
又道:"陛下,话已说得差不多了,请安心上路吧。"
那些金人侍卫不明汉人掌故,早已听的胡里胡涂,但周龟年这一句话,却一下提醒了他们。
"大胆周龟年,胆敢犯上弑君?!"
呼喝声中,数十名侍卫已围了上来。
他们的忠心与勇气,或者是值得敬佩,可是,的确,他们,就是非常的不智…
周龟年大笑道:"螳臂也敢拦车?!"
"左右我本也是岳家军的人,今rì,便再杀一次金人,好去见岳帅!"
他的神态,轻松自如;他的动作,优雅写意。
若没有咬牙切齿,围在周围的侍卫们,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正面对着数十名武林好手围攻的人。
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一步,从容不迫的,他走向完颜雍。
惨呼声不住的响着,血不住的飞溅着。
连杀耶律忽八也只用了一招,对付这群侍卫,又算得了什么?
蚁多咬死象,只是一个比喻罢了。
"闪开!"
"让我们来!"
呼喝声中,周龟年终于停下了他的脚步。
挡在他面前的,已是这一代江湖子弟中最强的六个人了,也是场中仅存的能与他对抗的人。
虽然他们的立场,原因各不相同,但此刻,他们却有着同样的目标。
阻止周龟年,不能让他杀掉金主!
这六个人中,有的被周龟年救过xìng命,有的受过他的指点,对他们而言,宁愿信任周龟年,也不愿相信身边的某些战友。还有一人,甚至本是一心刺杀金主的刺客,如果是在数月之前,他可能本该是跟在周龟年身后,挥剑杀进来的人吧?
但是,不管怎样,他们,必竟还是站在了一起,虽然他们都是汉人,但周围那些原本骄狂高傲,视汉人如同猪狗的金国侍卫们,还是不由自主,流露出了期盼的眼神。
他们彼此间,也还未完全信任,虽然说,肖兵与苏元很好的相互掩护着死角,花平将齐飞玲的要害都护在身后,刘补之也与朱燕形成了互补之势,但是…
如果真是有着完全的合作,那么,唯一能在内力上与自己一搏的刘补之,就该是站在最突出的地方才对,但很明显,不唯他自己并无这个意思,苏元与肖兵,也全然没有指望他会挡在前面。
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底,他在心中冷冷的笑着,为着自己的多事,也为着,一点自己也不能明了的雀跃。
玄天,忘情,天道,全都有了七八成的火候,再加上足可与当年丁香兰媲美的两把宝剑,另外还有一个练成了浩然正气的刘补之。
象这样的一个阵容,不知道,能不能,让自己尝到,什么叫做,败?
理智不停的在告诉他,在这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他们配合上的漏洞,冲过他们的防守,击杀金主后,将众多伏线发动,然后,就象过去二十年间一样,躲回暗处,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谋画一一成真。
这,才是最好的着法呀…
抬起头,他看向完颜雍。
虽是面临生死之境,完颜雍却仍是闭目静坐,气度从容高贵,就如正在朝会上会见群臣一般。
这六人挡在自己身前丈余之处,而过得他们身后,不过十步,便是完颜雍了。
一声带着好奇,如叹息般的询问,回响在殿中。
"你,为什么不怕?"
他负着手,看着完颜雍,不知为什么,并没有攻过去杀他,却问了他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不怕?"
听到周龟年的问话,完颜雍方睁开眼睛,看了看周龟年,又闭上眼睛,道:"生能无愧,死便无惧。"
周龟年哈哈大笑,道:"好个生能无愧!这话真是那个杀兄夺位的完颜雍说得吗?说得好生响亮啊!"
完颜雍坦然道:"朕乃是北地群臣所拥,海陵王兄乃为乱军所杀,杀兄云云,朕愧不敢当。"
又道:"海陵王兄恃才自用,荒yín无道,又强启战端,多造生死,朕登基二十年来,天下太平,民生富足,绝对强过王兄所治,这一节上,朕问心无愧。"
周龟年大笑道:"好,好个问心无愧!"
"你之所言,确是不虚。"
"看在这天下太平四个字上,周某今rì,便再送你一个机会!"
"你们六人,若胜得了我,我今rì便饶他不死!"
六人不知他用意,都有些个不知如何是好,完颜雍却微微一笑,竟是自行割下一条锦带,将自己左手缚在椅子扶手上。
他缚得甚轻,只是轻轻绕了一圈,却已表明了他的态度与心意。
无论如何,我都会在这里,一直等着最后的结果…
周龟年叹道:"龟年佩服。"
完颜雍淡然笑道:"朕受命于天,所谓天心唯仁,不该乐见生灵涂炭。"
周龟年哈哈大笑,声震屋顶,所积灰尘都被震落,苏肖等人凝神戒备,不敢动弹,齐飞玲朱燕却终是女儿心xìng,眉头微皱,侧身让开。
周龟年看向花平,笑道:"你要阻我,自是为着报仇,飞玲也一样。"
又看向苏元,道:"你却是为何?"
苏元坦然道:"在下无知,但只觉得,若先生要杀皇上,只是为着换个完颜当哥之类的人,未必是天下之福。"
周龟年笑道:"哦?是么,"便不再说话,目光已扫向肖兵。
肖兵深深呼吸一口,才道:"若是先生,便要肖兵相助也无不可。"
"但此刻,你是君问。"
周龟年苦笑道:"这小子自然是把药谷中那些话都学给你们听了。"
又道:"也好,你既为天道传人,便当如此。"
又看向刘补之,道:"你呢,是为什么?"
刘补之笑道:"我想当武林盟主。"
"先生虽能助我,却总不如国家之力。"
周龟年失笑道:"你倒也实在啊。"
刘补之笑道:"面对先生这等人物,补之怎敢说谎?"
周龟年微微点了点头,又向朱燕道:"你哪?"
朱燕笑道:"这些事本与我无关,但他既然要出手,我也只好出手。"
周龟年有些意外,看看刘补之,摇摇头,苦笑道:"你倒是好福气。"
忽地一声长啸,环视诸人,道:"天道本是宋皇武学,忘情扬威江湖已近百年,玄天亦是横震一方,玉女宫的剑法,王家的内功,也全都驰名江湖。"
"你们所练的武功,无不大有来头,周某所习,却只是些啸聚山林,见不得光的强盗所传,究竟孰强孰弱,周某很想知道啊。"
"都出手吧!"
最先动的,是两柄剑。
一yīn一阳,一刚一柔,一如百转柔肠,相思绵绵,一似开山刚斧,来势汹汹。
自幼便在一起长大,练剑,两人的架势根基,全然无二,所差者,只是一颗剑心的两种领悟而已。当她们终能忘却外务,全力合作时,心意渐渐相通,一路剑招,两般使法,合作的天衣无缝,剑光闪闪,就似织出了一张天网,罩向了周龟年。
无论剑心剑招,都寻不出任何破绽,面对这样的一招,周龟年纵强,也只能以力破会,再无它法。
只要能逼到他用蛮力破招,便是刘补之出手的时候了!
他便再强,刘补之的浩然正气,也该能接的下一招。
在肖兵的眼中,这世上决无没有破绽的招式,只要能让他停一下,肖兵就能找到他的破绽。
只要找到了,苏元的刀和花平的拳,就一定能让肖兵有机会攻进那个破绽!
这本是二女的如意算盘,可是,周龟年却只是一笑。
只一笑。
不知怎地,他竟已渗入剑网当中,那森森剑意,竟全然伤不到他!
剑既无功,两人的要害已是全无防护的,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糟,糟了!
眼见朱燕遇险,刘补之也再沉不住气,低吼一声,急扑而出,而那一边,花平人虽未至,却早有两道风刃疾旋而至。
左手扬起,只一拳,正击在刘补之的掌上,已将浩然正气提至顶峰的刘补之,竟被他一拳阻住!
右手的袍袖一挥一拧,一道旋风急扑而出,只听得"扑","扑"两声轻响,花平所发风刃便已被破去无踪!
他还在笑。
笑着,说着话。
"你既然已知道我是柴家之后,为何还会用风刃来攻击我?"
"家父人称'小旋风',你不知道么?"
此时,他离二女的距离,只有半步。
惊呼声中,双剑旋回,削向他的腰间。可是,周龟年,竟又突然不见了。
"当rì姬二宫主曾称道过这身法。她也确实是有些眼力,其实,这便是戴叔父当年驰名天下的'神行甲马法'。"
笑说着,他竟已又回到三尺以外,刚好落在二女剑锋所及范围之外。
他的手中,把玩着什么东西,二女都觉得有些眼熟。
那是两粒珠子。
勃然变sè,不约而同的,二女摸向自己的头顶,立刻,手上的触感,就给了她们答案。
那正是她们别在头上的珠子。
不唯是她们,便是苏元肖兵,也都为之骇然:一起长大,一起练剑,情同手足,更各自在情剑和慧剑的路上走出了一方天地,齐飞玲与朱燕的联剑,实已可说是当今江湖上最为犀利的攻击,周龟年若能强行破去,倒也不奇,可是,为何,他竟能轻轻松松,穿行剑网之中,视若无物?
这剑中仍有重大缺陷?!
可是,在那里?
肖兵一直默然不语。忽地道:"齐姑娘,你换一把剑试试。"
花平微微一愣,齐飞玲和朱燕已同时若有所悟,齐声道:"原来如此!"
周龟年微微颔首,叹道:"果然聪明。"
又道:"杀楚本是世间神兵,朱燕所用的却只是寻常宝剑,虽是不错,但与杀楚,却是不能做比。"
"联剑之法,不唯要功力相近,剑势相若,心意相通,便是手中利剑,也不宜相差太多。你二人刚才未能明白此节道理,配合之间,自然而然,便有机隙。"
"只不过,"他忽又一笑,满是嘲弄之意,"仓卒之间,怕你们也找不到一把能和杀楚相配的剑,而若你二人都用寻常宝剑的话,你们以为伤得着我么?"
说着话,他右手忽地一弹,一直在手中把玩的两粒珠子如箭飞shè,只听"玎。""玎"两声,朱燕未及反应,只觉手中一震,那把宝剑,竟已被击成三段!
周龟年微笑道:"去了一个啦。"
他这句话却非自大,朱燕齐飞玲和花平刘补之都不同,一身武功,半数都在剑上,似这般手中无剑。确是没多大能为。
忽听完颜雍道:"仓卒之间,要寻一把能和杀楚比美的宝剑,确实没有,但若只是要一把周先生打不断的剑,倒也不难。"
周龟年笑道:"哦?陛下一直好文轻武,原来竟还暗藏神器在身,周某确是没有想到。"
完颜雍失笑道:"神器不敢当,只是,周先生却绝对打不断它。"
他又向苏元笑道:"那个箱子,你给开了吧。"
他所指的,是一个暗暗的长木箱,甚不起眼,苏元方才便已见到,只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听他这般说,便走过去,依言打开,见里面卧着一把无鞘铁剑,黑黝黝的,他提了一下,只觉甚是沉重
周龟年却也并未阻他,就只负着手,站在那里,看着他。
他的平静,在苏元把那铁剑自盒中提起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把剑,你从那里找来的?!"
怒吼声响,朱燕齐飞玲功力弱些,竟被震得耳朵有些轰轰作响,却又都有些奇怪:周龟年的反应,自然不是害怕,这把剑究竟有何来头,竟能让他如此激动?
完颜雍叹道:"你认出来了?"
"其实,朕一直在找这把剑,半月之间,才由东平谋克忽尔多寻到献上,朕本想在北归之前将此剑赐你,却没想…唉…"一声长叹,却极是痛惜,难过之意,溢于言表。
周龟年也不觉黯然,拱手道:"教陛下费心了。"
方向几人道:"你们,来吧。"
朱燕此时已将那剑接到手中,她见这剑甚是锋利,寒意逼人,确是一把好剑,但周龟年为何为对这把剑如何在意,却终是不明。
周龟年见她迷惑,苦笑道:"你们这些小辈自然识不得了,但若是四十年前,只消见到这把剑,随便怎样了得的英雄好汉,也都会俯首贴耳,甘为驱使。"
又叹道:"真没想到,周某这辈子,竟还能亲眼见到这把剑…"
"此剑原名金雕,是岳帅佩剑,当rì也不知杀了多少金人汉贼,只没想到,风水轮流,有朝一rì,这剑竟会被来用护着金国皇帝!"
朱燕听的这剑来历,饶是她一向胆大,也不觉凛然,要知岳飞jīng忠报国,含冤而亡,余德不散,虽是不得平反,却常供于天下百姓心口之间,玉女宫虽是女子门派,也一般无二,朱燕自幼便听人说岳飞事情,一向十分倾慕,却那想到,有朝一rì,自己竟会拿上他的佩剑与人动手?而一想到竟还是为了保护金人皇帝而战,更是心下苦笑,只觉除造化弄人外,再无它话可解。
周龟年看了几人一会,叹道:"自刚才一招,你们也该知道,无论那一个单独对我,都走不过三合,莫再试探了,还是一起上吧!"
他这句话极是狂傲,但听在苏元等人耳中,却也无话可说。
花平心道:"近战不利,不妨远袭。"看看苏元,两人一起踏出。
周龟年忽地笑道:"你两个的功夫,都需得开阔才好,此地已临龙门,此时明月照空,咱们何不出去打?"
苏元肖兵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些狐疑,想道:"你难道不怕这里的金人逃去城中报信?若数千铁骑来此,你终是血肉之躯,如何抵挡?"
却见周龟年又已向完颜雍笑道:"还望陛下成全。"
完颜雍苦笑一声,道:"我们回来之前,谁也不得出殿。"却是对着殿中侍卫说的。
又道:"君令如山,驷马难追,你们若真有忠君之念。便莫要陷我于无信。"
又道:"谁若擅离,便是自寻死罪。"方解了那根带子,缓缓起身,笑道:"周先生,请吧。"
周龟年长叹一声,道:"请。"当先转身,自出去了。
苏元肖兵等人互相看看,跟在后面鱼贯而出,刘补之走在最后,看了看完颜雍,yù去扶他,却被他挥手笑止。走了几步,忽又折回去,提了耶律原三,方才跟来。
尚余的七八名辽人方才本想趁乱逃生,却都已被他一一点倒了。
周龟年当先走出,直行了里余,方站住脚步,笑道:"这儿倒也不错,你们说那?"
这地方肖兵等人白天还来过,乃是下临河岸的一处地方,方圆百余步,极是开阔。此时已是深夜,甚为寂静,河水撞击两岸的声音,白rì还不觉得,此刻听来,却极是洪亮。
刘补之大喝一声,将浩然正气凝到十二成,当先扑出。
杀楚,金雕,玄天,天道,忘情。没一个敢于落后,各各拿出最强手段,一涌而上。
这足可影响天下命运的一战,终于开始。
"哗啷啷啷!"清脆的响声中,一把金刀自空中直落而下,插在离手不远的地方,一伸手就能拿到。
苏元没有伸手。
不光是他,齐飞玲和朱燕的剑,都已落在地上,都落在身侧,可是,她们都没有伸手去拿。
都落在主人身侧,都刚好没伤到人,这,也不是偶然的吧?
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人啊!
肖兵,花平,刘补之。
他们中随便那一个,都可以单枪匹马的挑去一个门派,当今江湖七大宗门中,能和他们平手相抗的长老,每门最多也只能有两三个。
可是,他们全都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他们都没受伤,可是,这不是因为他们自己的实力,而是因为对手根本就不想伤到他们。这一点,他们自己也很清楚。
也正是因此,在他们的心中,耻辱感还要大过挫败感。
世有神人如此,习武?简直是一个笑话啊…
周龟年静静的看着他们,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很清很冷,有几分落寞的感觉。
"本以为,你们会更强一些的啊…"
这叹息听在他们的耳中,只觉得更加的无地自容,可是,又能怎样?
以一敌六,自限去无数有利条件,放过了无数各个击破的机会,纵然如此,他仍以最为堂堂正正的方式,将六人击败。
败得,完全无话可说。
接下来的…
"陛下,如还有未了之念,尽可托于龟年,必尽心竭力为之。"
他的态度,仍是恭敬而有礼,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有什么痛恨憎恶之情。
可是,马上,他就要将对方动手杀去了啊…
不合理,完全的不合理啊!
完颜雍看着周龟年,周龟年也看着他。两个人的神sè,都很奇怪,一个是惋惜,一个却是淡然。
"…朕,只有一事不解。"
"为何?"
"报仇。"
"就只为着,朕是金人,所以,你要杀我,给岳飞报仇?"
"那么,为什么,等到现在?"
这一句话,也正是苏元等人耿耿于怀的。
与金主朝夕相伴,他若当真想要下手,当真是不知多少机会,可是,他却一等二十年,费了多少苦心,才来下手,而且,更大费周折,弄出一个完颜当哥,竟是要改立朝纲。
为什么?
"相识二十年,陛下,仍是这般看不起人吗?"
嘴角泛着微微的笑,周龟年的声音,就象天上的浮云一样,悠然,却又无奈。
"无能而据沃土,有违天道,金方兴而宋已衰,金宋间的大战,本就不可避免。"
"更何况,岳帅之死,也不关你们的事。"
"我要杀你,是为了向别人报仇。"
完颜雍叹道:"赵构?"
周龟年眼中寒光一闪,嘶声道:"自然是他。"
"他怕岳帅成功,迎回二帝,自己无地自容,于是默许秦桧杀将求和,事成后,却只丢出个秦桧来受人唾骂,天下那有这般好事!"
苏元听在耳中,不觉失声道:"但以你之力,无论杀谁,都只是举手之劳,为何,为何…"
周龟年冷笑道:"一死了之?他怎配?"
"他怕丢掉他的江山,我就非要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安乐临安被金人铁骑变成一片废墟!"
"我要他失去一切,却不能死!"
"宋亡之后,他也不会死。我会一直护着他,养着他,我不死,他也别想死!"
嘶吼声中,周龟年本来温和宁静的面容,竟也变得狰狞起来,齐飞玲竟看的低低一声惊呼,又低下头去。
周龟年静了一下。没一个人说话,似是被他的疯狂和大胆所慑,就连风,也忽地小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
所以,他才要设法让那个海陵王的儿子上台,是吗?
之所以不愿再等,自然是因为那一句"永不兴兵"了…
苏元默默的盘算着,虽然已什么都不能做,可是,他的大脑,仍不由自主的计算和思索着。
"但是,这样一来,会死多少百姓,你想过没有?!"
说这话的,自是花平,他的脸,已因愤怒和激动而涨的通红。
他的话换来的,只是周龟年的狂笑。
"百姓,那是什么东西?!"
"你所说的,是那些在我们岳家军拼死拼活的时候,躲在江南,过太平rì子的人吗?"
"你所说的,是那些当岳帅蒙冤,rì月无光的时候,仍在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人吗?"
"你所说的,是那些老实听话,交钱纳粮,让秦桧去修他的宰相府,让赵构去写他的歪词的人吗?"
"这些人,何曾关心过我会怎样,我又何苦要管他们会怎样!"
"强者生,弱者亡,无拳无勇,无智无力的人,反正也只会助纣为孽,便死掉,又怎样!"
"为了给岳帅报仇,我连长辈亲友也都杀了,别的,我更不在乎!"
这个人,已疯了…
可是,该怪谁呢?
苏元不知道,他虽很聪明,可是,面对这样的问题,他却无法回答。
他忽然觉得很累,很想睡一觉。
不如,什么都不管了,随它去吧…
完颜雍却仍极是冷静,问道:"但此刻完颜当哥已死了,你便是杀了我,又一定能让大金出兵吗?"
周龟年大笑道:"陛下,金人贵族有多自大,多糊涂,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
"想要出兵的,何止一个两个,只是为你压制,不能得志而已。"
"更何况。"
"今天在场的有谁,他们总会知道。"
"我们几个都是汉人,肖兵更是赵宋宗室,只此一条,无论继位的是谁,若不出兵为陛下报仇,这天子之位,他能坐得稳吗?"
这个人,确实是算无遗策啊…
黯然的叹息着,苏元闭上了眼睛。
他虽已知道会有何事发生,却不忍看。
他的力气已渐渐恢复,他知道,其它人一定也一样。
周龟年本就未点他们的穴道
可是,他们就只是瘫坐在地上,没一个动的。
他们怎还有脸出手?
而且,纵然出手,又有何用?
他们,就都这样,呆呆的坐着,躺着,站着,睁睁的看着周龟年一步,一步走向完颜雍。
他们都知道,当周龟年走到完颜雍跟前的时候,金宋间的血战,便又将掀起。
他们已似可看到,无数农夫变成杀人凶手,无数老弱在血泊中哭泣,无数田地覆满森森白骨,无数房屋化作缕缕黑烟。
只要他走到完颜雍面前,这一切,便会发生。
可是,他们都没有动。
他们的力气,已渐渐恢复,他们的信心,却已近崩坏。
完…了啊…
无声的长叹着,苏元和肖兵都黯然闭上眼睛,齐飞玲肩头抽动,捂着脸,竟已哭了出来。
完颜雍叹道:"周先生,似你这等人物,若是生为金人,那该多好。"说罢,闭上眼睛,再不开口。
周龟年的嘴角,为着完颜雍的说话抽动了一下,却未答话,只是缓缓的走着。
他走的很慢,每一步,都似是要带动千斤巨石一般辛苦。
可是,路再长,步再慢,也总有走完的时候…
当周龟年将要走到完颜雍身前的时候,远方忽地传来了一阵拍打的声音。
声音很轻,却令周龟年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他的脸上,竟隐隐有着期待之sè。
过了一会,看的渐渐清楚,却只是,一只鸟儿,正很努力的扇动着翅膀,向这边飞过来。
只是一只鸟儿。
周龟年长叹一声,别回头来,笑道:"陛下,请上路…"却被完颜雍的脸sè止住。
完颜雍的脸上,竟然现出了喜sè。
为什么?
这时,那只鸟似也认出了完颜雍,扑扑的飞了过来,收起双翅,停在了完颜雍的肩上,很是神气的样子。
它的脚上,系着一只小铜管。
它是一只信鸽。
完颜雍取下铜管,自中磕出一个纸卷,正要展开,忽又抬起头来,看向周龟年。
周龟年哑然失笑,比了一个手势,并不说话。
完颜雍微微一笑,展了纸卷,细细读了一遍,复又握进手中,脸sè若有所思。
周龟年笑道:"不知陛下又得了什么喜讯?"
完颜雍笑道:"与我无足喜,与君适足悲。"
此语一出,苏元心中顿时大奇,不明此句何义,看肖兵时,见他也是一脸迷惑。
周龟年也奇道:"陛下之语,当真高深莫测,可能说明白些?"
完颜雍微笑道:"三rì之前,赵构宴游之际,忽感风疾,当夜便崩于康泉宫,宋人报丧使已上路了。"
他的语气虽是轻描淡写,这个消息却无异于一个惊天炸雷,苏元大吃一惊,一跃而起,失声道:"你说什么?!"
可是,他却没听到自己的话。
和他同时开口,声音却胜出他十倍不止,周龟年正怒吼道:"你说什么?!"
完颜雍淡然道:"我说赵构死了。"
周龟年怒道:"胡…胡说!"
"他怎能死,他怎在这时死!"
怒吼声中,他竟似已不能自持,晃了一晃,几乎摔倒在地上。
完颜雍的眼中,也不zì yóu主,闪过一丝怜悯之意,却仍是淡然道:"我说,赵构死了。"
又道:"信不信由你。"
赵构死了?!
他竟死了?!
自方才的惊怒中回复过来,周龟年站稳身子,死死盯着完颜雍,一字字道:"你骗我?!"
完颜雍肃容道:"君无戏言。"
又伸出右手,道:"你若不信,只管自己看。"
周龟年身不由已,踏前一步,伸手去接,眼看两手便要触到时,却又突然凝住,看向完颜雍。
他的目光,直钉入完颜雍的双瞳中,完颜雍却仍是一脸从容不迫的神气,右手就伸在那里,动也不动。
周龟年长叹一声,收回手来,道:"我信你。"
完颜雍面无表情,右手缓缓垂回身侧。
周龟年转回头来,看向苏元。
他脸上那股暴虐之气,不知何时,竟又散去。
他的脸上,竟又泛出了笑容。
"赵构,死了…"
"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苏元措不及防,失声道:"这,这…"
他实是没有想到,周龟年竟会突然向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却怎么回答才好?
周龟年笑道:"我若现在取下金主首级,往投南朝,必定立时名动天下,都说我是个大英雄,大好汉,对么?"
他的笑容,竟似有些鬼气。
"原来,要做英雄,这么简单吗?"
"岳帅,也只不过号称英雄而已吧?"
当苏元发现道周龟年的问题并不是向着场中任何一个人发出的时候,周龟年已渐渐走近崖边了。
"好美的水啊…"
孤冷的明月下,两岸如束,黄河水如一匹巨大的黑缎一般,悄无声息的,翻腾着,低吼着。
风,渐又刮起了。
"玲儿。"
齐飞玲却未想到他竟会突然和自己说话,愣了一愣,方道:"嗯?"
周龟年叹道:"飞儿…他入土了吧?"
齐飞玲被他一语勾起伤心事,只答应了一声"是",便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儿扑扑梭梭的落了下来。
周龟年叹道:"我…对不起他啊…"
"还有安叔父,老岳,小齐…他们,都是我杀的。"
"我对不起他们啊…"
没一个人答应,也没一个明白,他为何,会忽然变得这般忧伤。
"赵构,赵构,你竟然先我而去了…"
"四十年来,我一直就为你而活,你也对得起我,一直结结实实的活了四十年。"
"可是,直到了今天,我四十年的努力眼看就可收获的时候,你却看不到了。"
"你,竟然先我而去了…"
"好无趣啊…"
喃喃的语声中,他的面上写满了悲伤,若不是几人知道前因后果,只怕还要以为他和赵构是极好的朋友兄弟。
"爹,宋伯伯,岳帅…"
"累你们久等了啊…"
长叹声中,他忽地似有所悟,回过头来,盯着完颜雍,笑道:"陛下,今天下午,城中是不是送了五十只鸽儿来试?"
完颜雍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一问,微微一滞,才道:"不错。"面sè竟有些歉咎。
周龟年微微一笑,道:"多谢。"
又道:"黄河…是要过山东的,对吧?"
"过山东,就会流过梁山泊…"
喃喃声中,周龟年忽然纵身一跃,投进了滚滚黄河当中!
苏元肖兵大吃一惊,急抢到崖边,只见浊浪翻滚,无数大大小小的旋涡扭在一片,相互纠缠着,向下流呼啸而去,却那还有周龟年的影子?!
几人都未想到他竟会在已掌控一切时突然自尽,都呆在那里,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最先恢复过来的,是肖兵。
猛然抬起头来,盯着完颜雍,肖兵森然道:"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完颜雍面sè不变,淡然道:"那句话?"
肖兵冷道:"把铜管给我看看!"
完颜雍叹道:"你既然已明白了,又何必看?"
肖兵嘶声道:"你骗了他,你骗了他!赵构根本未死!"
完颜雍长叹一声,未再答话。
苏元此时也已恍然,心道:"原来如此,那句话原来是这意思。"
他所想的,却是今天下午,完颜当哥生变之前,耶律原三的那句话。
"…陛下只管放心,这一批都是千挑万选而得,虽有一两只走失,两三天里,必能自寻回来…"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苏元当时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回想起,却突然明白。
这一只鸽子,原来只是昨rì下午走失的。自然,也就不可能,带来什么紧要消息。
原来,如此…
周先生,死得好冤啊…
此时,肖兵已嘶声道:"你为何如此!?你不是不怕死的吗?!"
完颜雍轻叹一声,忽道:"你以为我骗过他了?"
"你以为他为何谢我?"
"他问我鸽子之事,你以为是为什么?"
三个问题连环而出,肖兵也被问得一滞,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说什么好。
"嗒…嗒…"清亮的马蹄声自远方响起,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听在这几个刚刚还在舍命苦斗的人耳中,竟是分外的心悸。
蹄声渐近,显是向着这边过来了。
苏元神sè微变,看向耶律原三,心道:"难道他还有后着?"却见他也是神sè好奇,显也不知来者何人。
只见一匹骏马,载了个骑士,快马加鞭,直向这边过来了。
刘补之看了看朱燕,两人手按剑柄,退向完颜雍身边。
要知无论来者何意,是敌是友,只要护着完颜雍,便无后顾之忧。
来者既然只有一人,以此时六人之力,并无多少担心,几人心中,都转的是同一个念头,"强似周龟年/周先生/柴君问的,天下之大,总不成再有第二个了吧?"
眼见来人面目已依稀清楚,苏元忽地"咦"了一声,道:"怎地是他?好快的耳目啊。"迎上前去,朗声道:"迷忽统领,城中有事么?"
那人正是大金御前侍卫副统领,迷忽迭。
他见苏元招呼,笑道:"小苏,陛下在么?我有急事禀报。"
几人至此方知他确不是为着此事而来,心中都是大奇,心道:"究竟是什么急事,竟要这般赶来,就不能等到回去再说?"
要知完颜雍乃是为着散心消遣而来,自然早有号令,不得随意前来滋扰,这迷忽迭能干到这等位份,决非莽夫,竟连片刻也等不得,飞马赶来,那自不是小事,肖兵心念电转,早想道:"怎么了,难道竟是大宋起兵北伐了?那他为何又全无紧张之意?"
看完颜雍时,他面sè却也有些迷茫,道:"什么事,要这么急?"竟已有些不悦。
迷忽迭何等jīng明?早听在耳中,心下暗惊,想道:"陛下心情怎地竟似不悦?"又想道:"但这事是陛下再三交待,一有消息,立时急报,也怪不得我啊。"又看见耶律原三,心下更是大惊,心道:"他怎么啦?"
他只顾着胡思乱想,完颜雍已有些不耐烦,道:"到底怎么啦?"语气已重。
迷忽迭猛一惊,忙顿首道:"回陛下,那人已死了。"
完颜雍呆了一呆,道:"没头没脑的,你说什么…"猛地面sè一变,道:"他竟死了?!"
迷忽迭不敢抬头,道:"正是,一刻之前,密报传至,道是前rì之事,宋人报丧使已上路了。"
完颜雍呆了一会,忽地大笑起来,笑声极是古怪,竟听不出他是喜是悲。
苏元心道:"报丧使?难道竟是他?又那有这般巧的?"额上不觉竟已沁出汗来,偷眼看向肖兵,却见他面sè也甚古怪,死死盯着完颜雍。
完颜雍笑了一会,渐渐沉静下来,看向诸人,沉声道:"好教几位得知,你们的太上皇赵构,久病不冶,两rì之前,已归天了。"
花平胸中一震,失声道:"你说什么?!"
完颜看向他,一字字道:"我说,赵构已死了,两rì前便死了。"
他顿了顿,又道:"既能呈到我手中,这消息绝对无误。"
齐飞玲朱燕全都大惊失sè,为着这意料之外的消息而有些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苏元只觉胸中涌起一种极是古怪的感觉,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
肖兵面sè灰败,盯着周龟年落水处,双手不住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颜雍看看他们,脸上微有怜悯之意,却只向迷忽迭道:"走吧,回城了。"
刘补之向完颜雍道:"微臣送陛下回去吧。"
完颜雍微微颔首,再不说话,迷忽迭早识机将马让出,躬身让他上马。
刘补之向朱燕笑道:"等着我,待我成为北地武林第一人时,一定给你个风风光光的提亲。"
朱燕却笑道:"那你可得抓紧了,我若先成了南朝武林盟主,第一件事就是派人来寻你提亲。"
刘补之哈哈大笑,见完颜雍已打马前行,便去提耶律原三,却见他不知何时,竟已咬舌自尽了,他犹豫了一下,将耶律原三丢下,跟上完颜雍去了,不一时间,已是走得看不见了。
朱燕凝目看着他身影远去,单薄的身躯立在凛冽风中,头发衣袖都被吹得不住飞舞,她却恍若不觉,两眼只是盯着刘补之的背影。
齐飞玲暗叹了一口气,心道:"他两人这一别,却不知要等多久了。"
要知武林盟主是何等位份,那是说当就能当上的?他两人虽都武功高强,聪明过人,三年五载之内,却也未必能有些头绪。
齐飞玲见朱燕被吹得有些微微颤抖,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却未说话。
朱燕微微一震,想要挣开,齐飞玲手上加力,并不放开,朱燕偏过头来,看了看她,轻声一叹,全身都放松下来,再不说话,只是凝神远望。
苏元努力收拾起心绪,走到肖兵身侧,拍拍他肩头,道:"兄弟,这事就算完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肖兵长叹一声,甚是迷茫,摇了摇头,仍是盯着周龟年落水的地方。
花平心里也甚不是滋味,想道:"他刚才若要杀我们,那只是举手之劳,但他却没有,不该算是坏人。可他又杀了岳前辈和飞玲的父亲,逼死了师父,他,他,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他心下乱作一团,苦苦求索,不知不觉,竟已说出口来。苏元看看他,苦笑道:"好人还是坏人?你便去问周先生自己,怕是他也没法答你吧?"
一时间,几人都不知说什么才好,静了下来,只有从河上掠来的劲风,尖啸着,盘旋着,不住的吹着。
此时已是午夜,一轮明月亮晃晃的挂在天上,照得星星都不大清楚了,冰冷的玉辉洒下来,不分死人活人,金人宋人,都沐浴在了这无边清光当中,远远望去,眉眼面目,那里分得清楚?
(全书花平苏元等人事迹,在拙作《秋水长空》中续有记述)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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