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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千载琵琶作胡语归来倚杖自叹息

    二人走出去向那老板询问,原来这儿也包办晚饭,却没什么jīng致小炒,只是一张大桌,老板伙计,加上几名住客,也不过十来人而也。

    李汝翼心道:"这般吃法,倒正是查探询问的好机会,看看肖兵,见他并无异议,笑道:"老板,那我兄弟晚上也在这里吃了。"

    忽听得一阵说笑之声,三名金兵走了进来,却正是方才那三人。

    李汝翼面sè微变,心道:"这却如何是好?"偷眼去看肖兵,见他却是面无表情,竟似是全不在意,不觉又有些好奇起来。

    那为首金兵早看见他们,笑道:"咦,你们也住这里?第十一章千载琵琶作胡语归来倚杖自叹息倒也巧了。"

    李汝翼只答应得一声,那老板眼乖,早过来介绍。

    原来这三名金兵正是投寄在午夜居,那为首的唤作乌古宗周,另两个,一个叫作雅内石,一个叫作纠石烈卫林,三人都是寻常军士。

    李汝翼心道:"这几个金兵怎地不住军营,却投宿民店?"甚是好奇,看着个机会,将那老板拉到一边相询。

    那老板听他问起,双手一摊,苦笑道:"这难道由得了我吗?"

    又道:"我也奇怪,他们竟不用每天回兵营去,只要一天三卯点到便没事了。"

    李汝翼心下更奇,他于金人军制甚熟,知道这也不违金军之规,但一向只限于远驻后方,又或闲散无事之军,就是前线戍守军队,也断然不能如此,更何况是一支去敌境不过数十里,本应是枕戈待旦,侍机进袭的jīng兵?

    再回想那三人,除那乌古宗周端正高大些,另外两人,一个骨瘦如柴,一个又矮又胖,纵不算是老弱残兵,却绝不象是什么百战jīng兵。

    越来越是头痛,完全无法猜第十一章千载琵琶作胡语归来倚杖自叹息得这支军队的真正用意,但李汝翼却已认定,无论如何,这不可能是一支等待机会,越境烧杀的奇兵。

    如果不能打听到更多情况,就只是这些,也已够了。

    虽不知那老屁虫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无论如何,这糊涂仗决不能打!

    李汝翼下定决心,看向肖兵,正想招呼,忽见他目光炯炯,看向门口,全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眼神,不觉暗暗叹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好笑。

    那自门口进来的,自然便是韩燕白了。

    那三个金兵本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的,在那里闲扯,见韩燕白进来,眼睛都是一亮,那雅内石嘿嘿笑了两声,神情甚是暧昧,看向乌古宗周,笑道:"头儿,好象是韩姑娘来了。"

    乌古宗周闷哼一声,道:"谈得好好的,却忽然被败了兴致,真是扫兴,走吧。"竟转身回房间去了。

    韩燕白看在眼里,却不以为忤,笑嘻嘻的向那纠石烈卫林道:"今天你们收的倒早啊?"

    纠石烈卫林面sè甚是尴尬,看了一眼乌古宗周,正要答话,乌古宗周早放慢脚步,冷然道:"怎么了?"

    韩燕白只一笑,挥挥手,那纠石烈卫林如释重负,快走两步,跟着去了。

    肖兵看在眼里,却也没什么动作,只鼻子里哼了一声,也自转身去了。

    李汝翼心下奇道:"他究竟是怎么了?"

    又想道:"晚饭时他三个总须得坐到一桌上,却怎么办才好?"不觉有些发愁。

    到了晚饭时分,那韩燕白一房房招呼过来,将众人喊到大厅,那里早摆开了一张大桌,连客里人手,加上住店客人,共是十个位子。

    李汝翼心下忐忑,总怕肖兵一言不合,就和那乌古宗周在饭桌上打将起来,虽是坐下,却仍是住看向肖兵,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肖兵看在眼里,心中自然明白,却只装作没看见,也不开口,也不理他,心道:"你刚才不是笑得很痛快么?便让你急一会也好。"

    这午夜居的生意不是很好,除他们两拨之外,就只有一人投宿,是个游方道士,叫作林通微,年纪已然不小,一口花白胡子,却甚可亲,总是笑眯眯的。

    李汝翼看他甚是好奇,向那老板相询,方知他是自北方而来,自称是全真一脉真传道统,看上这里是一方福地,想在这儿兴一处道观,已住了月余,访遍了全镇富户,却总是没人睬他。

    肖兵心道:"全真教不只是道家正统,更是武学大宗,这人步浮身轻,显是全无武功,又没甚么道家正气,十九是个骗子。"他最憎此等人物,懒洋洋的,并不理他,李汝翼却想多问些北地之事,道长长道长短,叫得甚是亲热,将那林通微叫的眉开眼笑。

    一时间饭菜铺设上来,却只是些寻常菜蔬而已。

    这店中虽有一张大桌,却据说是办大席方用,蒙了张油布,不肯动用,只将两张方桌拼成一张长桌,众人分坐两旁。

    李汝翼和肖兵自是坐在一处,那老板和两个伙计和他们坐在一边,那三名金兵和林通微坐在对面,那韩燕白却也坐在对面。便坐在纠石烈卫林和林通微之间。她却甚是活泼,不住和两人说笑,林通微口齿便给,说笑自若,两人说的兴高彩烈,那纠石烈卫林却甚是可怜,说笑之际,不住偷眼看向乌古宗周,不大放得开。

    韩燕白早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却故意去撩他说笑,纠石烈卫林既想和她谈说,却又有些怕乌古宗周不悦,不一时间,背上竟冒出汗来,心下不觉有些抱怨,"这韩姑娘究竟有什么不好?头儿就偏是看她不顺眼?"

    肖兵虽是也甚想和韩燕白说笑几句,怎奈他自幼冷面惯了,竟是全然不知如何与人应酬谈说,几次想要强插进去,却都不知如何开口,不一会儿,背上竟也冒出汗来,却是急出来的。

    李汝翼本想开口助肖兵几句,只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忽地听到那老板和乌古宗周攀谈,问道:"…不知几位还能照顾小店多长时间?"这却正说着他最为关心之事,顿时集中jīng力,着意那边动静,一时之间,却将肖兵忘了。

    那乌古宗周却不甚高竣,把玩着一只酒杯,笑道:"戴老板,你也莫要绕弯子了,只怕是恨不得我们明天就起程滚蛋吧?"

    见那老板有些讪讪的,又笑道:"何必这样,我们也知道这是挡了人家败财路,招人讨厌,但军令在身,那也是没有法子。"

    李汝翼越听越奇,却知两人已渐说到要害之处,愈发不动声sè,低头去夹菜吃,全神贯注,去听他们说话。

    那知乌古宗周却突然笑道:"李老板,是你托戴老板的吧?有话直接问俺就好,何必绕这弯子?"

    李汝翼猛吃了一惊,强笑道:"这,这却是从何说起?"

    乌古宗周哈哈笑道:"还装什么装,俺难道是瞎子吗?"

    信手向南边指了指,道:"两位是有任而来吧?"

    李汝翼面sè微变,心道:"我等行藏竟已为他看破?"

    他二人对答,肖兵一句也未漏掉,心下微震,默察周围,却未发现有人埋伏,一发吃惊,想道:"这几人难道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又或者是那个林通微?"右手微微加力,握住酒杯,只要反脸动手,便要先下手为强,碎杯为兵,先打倒一个再说。

    乌古宗周见李汝翼脸上变sè,甚是得意,自喝了一杯酒,笑道:"如何,我没说错吧?"

    又道:"今天上我便觉得两位不象是一般商人,这样看来,俺眼力倒也不错。"

    又道:"其实这些天来,似两位般的人物,真不知有多少,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是面上不说破罢了。"

    韩燕白冷哼一声,不屑道:"故弄玄虚,好了不起吗?"

    乌古宗周冷笑一声,别过了头,也不理他,口中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肖兵耳力过人,听得明白,不觉大怒。

    他说的却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只是韩燕白这一搅,一时之间,乌古宗周却忘了和李汝翼说话,他抓紧时间,心中急转。

    他本还道乌古宗周已看破两人身份,但看他说笑几句,便自顾吃饭,显然不是如此,但他话中意思,究竟何解?

    真不知有多少?都是心知肚明?

    什么意思?

    肖兵忽地道:"乌古军爷确是好眼力,既如此,我们也就不说假话,我们实是南朝武林中人,乃受人之聘,前来察探。"

    李汝翼面sè大变,心道:"肖兄弟疯了吗?"

    那知乌古宗周一闻此言,却是满面笑容,道:"还是肖老弟痛快。"

    又向雅内石道:"如何,我早说他们不象是寻常客商吧。"

    李汝翼此刻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肖兵却不动声sè,道:"但我兄弟却也空跑了一天,一无所获,乌古军爷既是明白人,可能指点一二?"

    乌古宗周并不说话,摸着手中的杯子,不住转动。

    肖兵不动声sè,夹了一口菜吃,心下却甚是忐忑。

    从这天所见所闻,加上乌古宗周刚才所讲的那些话,使他突然之间,有了一个想法。

    虽然好象很疯狂,但细细忖度之后,他至少确认了这样一个事实:纵然没有任何证据支持他的猜想,但这却是可以完美的解释的所有这一切的一个想法。

    包括顾万富的挑拨,也包括乌古宗周那些奇奇怪怪的话。

    相信自己的身手,带着"若是不对,便护着李兄杀出这里。"的想法,肖兵决定,去试探一下,看一看,自己的判断,到底对不对…

    乌古宗周并不说话,肖兵也不开口,李汝翼满怀心事,不明就里,一时之间,就只听得见韩燕白和林通微的说笑之声。

    乌古宗周忽地一拍桌子,笑道:"不知怎地,我一看见你们,便觉得很是顺眼,中午那场酒喝得更是痛快淋漓,就和你们说句实话吧,你们谁的门路也不要找了,莫花这冤枉钱了。"

    又道:"我听上面的说法,这是皇上的意思,说是世风渐渐奢糜,要重振女真朴风,以是要严禁私运丝茶入境,这个当口上,谁也不敢给你们办的。"

    又道:"若是漏过了一车货,我们当值弟兄,全是罚俸半年,军棍五十,若是明知故放,只消拿着证据,连统领在内,一律的杀无赦,你倒说说看,谁敢拿着脑袋开玩笑?"

    此言一出,肖兵顿时松了一口气,心道:"果然猜中啦!"李汝翼却是面sè数变,心下暗暗佩服:"肖兄弟好生了得,他却是怎生猜到的?"

    肖兵心道:"那几个老屁虫,果然是被阻了财路,才想要借韩公之力,将这个关口打开,好生大胆,好生可恶。"

    又想道:"此间事情已了,明rì便可回去了,只是…"他刚才全神贯注,都在乌古宗周一人身上,此刻心下轻松,不知不觉,眼光又荡向韩燕白那边。

    此时韩燕白却正和纠石烈卫林嘻闹,去抢一块豆干,争夺之间,韩燕白手快得一分,先行挟住,甚是得意,不料乐极生悲,还未送进口中,被林通微碰了一下手臂,"啊哟"一声,又将豆干掉回桌上,翻了翻白眼,甚是懊恼。

    他们五人一边,坐在四首,自右而左,依次是乌古宗周,雅内石,纠石烈卫林,韩燕白,林通微五人。

    乌古宗周见纠石烈卫林与韩燕白嬉闹,微微皱眉,神sè有些不悦,待那块豆干掉到桌上时,他双眉忽地一轩,冷道:"你不大爱吃今天的菜是么?"

    纠石烈卫林吓了一跳,道:"头儿,这…"

    乌古宗周不等他回答,已道:"这盘豆腐我看做的不错,咱们换过来,我尝一尝。"

    纠石烈卫林不敢说话,端起碗筷,和他换了,只是神sè却有些悻悻,不住偷眼去看韩燕白。

    乌古宗周刚刚在韩燕白身侧坐下,手不知怎地一滑,险险打中韩燕白,韩燕白刚刚躲开,怒道:"你干什么?"

    乌古宗周却不理她,自管吃菜。

    韩燕白见他如此,也不理他,对林通微道:"道长,咱们换个位子可好?"林通微却也有些害怕乌古宗周,道:"这,这个,"韩燕白却不等他答应,快手快脚,已将二人碗筷换过,起身移位,尤不忘狠狠的飞了乌古宗周一个白眼。

    肖兵心道:"这厮好生可恶,直是故意滋事,若不是有事在身,定要教他知道厉害。"再去看韩燕白时,忽地一震。

    他从刚才开始,便一直觉得韩燕白吃饭的样子有些不大自然,却一直说不清别扭在什么地方,现在韩燕白一坐到最左边,左手极是自在,他终于看的清楚,韩燕白却原来是个左撇子。

    肖兵不觉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她总和那老牛鼻子挨挨擦擦。"

    乌古宗周扒了几口米,道:"饱了,走吧!"三人摇摇晃晃,走了出去。韩燕白在后面笑道:"又去那里消磨啊?"纠石烈卫林回过头来,正要回答,乌古宗周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还未开口,纠石烈卫林已吓得快走几步,跟了上去,却是连头也不敢再回。

    李汝翼看着好笑,看了看肖兵,却没敢笑出来。

    肖兵看他脸sè,自然明白,却不理他,站起身来,道:"我也饱啦。"

    李汝翼和那老板东拉西扯,又聊了一会,方起身回房,本想再邀肖兵出去走走,那知进门一看,肖兵竟已将一应物品收拾成包,见李汝翼进来,淡然道:"咱们走吧。"

    李汝翼奇道:"走?去那里?"

    肖兵道:"自然是回去复命啊,你忘了吗?"

    李汝翼不觉笑道:"这急什么?再呆几天也不迟,你还没和韩姑娘说上话呢?"

    肖兵站起身来,踱到桌边,信手剔了剔灯芯,也不看李汝翼,道:"那没什么。"

    李汝翼奇道:"你怎么了?"

    肖兵目注灯火,道:"肖某只是个江湖浪子,还无力成家,也没心成家。"

    不等李汝翼开口,又道:"咱们此来,是为着延缓韩公出兵。那老屁虫一定看得出来,这几rì只怕一直在韩公耳边大灌迷汤,若不及时回去,你我误令事小,这玉和军无辜涂炭,却太冤枉。"

    这句话却正说中李汝翼心事,肃然道:"肖兄说的是。"当下出门,去牵马退房。

    老板奇道:"怎么好好的,说走就走?"李汝翼不愿多与纠缠,笑道:"我们忽然想起来还有急事,要赶回去。"又道:"原说是住三天,钱已付过,不用找了,以后再来,还住你这。"

    那老板一闻"不用找了"四字,顿时眉开眼笑,快手快脚,结了账目,又急急吩咐伙计牵马,只怕他突然反悔,心道:"只要将你送出门外,便是后悔,也总不好意思再来要了吧?"

    两人趁夜出城向南,值守金兵见两人身无它物,只盘问了几句,也未多做留难。

    李汝翼心道:"若真是有心攻战,那有这般设岗法子?他们非为侵掠而来,一看可知。"

    两人各怀心事,又急于返程,与路并不说话,默默驾缰,走了约一支香时辰,回过头去,已是看不见玉和军了。

    肖兵耳尖,听到路边草丛隐有异声,心下冷笑道:"那来的小毛贼,是你们前世未修吧。"他此刻心情不好,却又无处可发,这一下正中下怀,打定主意,要教这些人吃吃苦头。

    蹭蹭几声轻响,路边草丛里蹿出几个人来,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肖兵心下一愣,这"干什么的"四字,乃是官兵的口头禅,肖兵北来南往,早听的多了,却从未听剪道之人说过。

    李汝翼这时也已看的明白,惊道:"你们是汝州的官兵啊?为何在此?是谁带的兵?"

    那几人还回答,肖兵已震道:"汝州的官兵?!"李汝翼这时也已反应过来,面sè大变。

    那几名官兵却有些恼怒,为首的大声道:"你家杨爷问你话呢?你们是那儿人,干什么的!"

    李汝翼怒道:"放肆!连我都不认得了吗?带兵的是谁?是毕将军还是姜将军?"

    那几名兵士被他话语震住,小声道:"这个,咱们几个有眼不识泰山,确实不认得大爷。"

    见李汝翼并不理他,忙又道:"带兵的是郭将军。"

    李汝翼心下有些发愁,想道:"怎么是他,这倒有些麻烦。"却不肯带着脸上,只道:"知道了,我正要找他,带我去见他。"

    一个姓刘的士兵带着两人向路边下去,肖兵趁机向李汝翼相询,原来这郭将军叫郭辉,也是韩侂胄手边一员猛将,只是有些贪功,李汝翼曾拿过他一次虚报军功,自那以后,两人关系便一直不好。

    李汝翼皱起眉头,苦笑道:"若是小毕又或姜凯,我大可让他们缓缓行军,等我再去寻韩公回令,但既然是他,只怕,唉…"

    正说着间,已有人喝道:"站住,干什么的?!"那小兵还未开口,李汝翼已朗声道:"是郭兄么,李汝翼求见。"

    哈哈笑声中,一条大汉圈马过来,笑道:"怎么是李兄,真是巧。"

    又道:"李兄不是去玉和军打探消息了吗?怎么突然深夜到此,可是被人看破,逃出来的?"

    他语中带刺,李汝翼自然明白,却也只好装做没听出来,一拱手,道:"郭兄说笑了。"

    又道:"郭兄可是去取玉和军的么?"

    郭辉笑道:"正是。"

    李汝翼变sè道:"万万不可!"

    又道:"韩公不是着我先去打探的吗?为何不等回报便要兴兵?"

    郭辉微笑道:"哦,李兄竟也怕了金狗?"

    忽又正sè道:"李兄究竟打探到了什么,不妨明言,郭某并非不知兵事之人。不会莽然行事。"

    李汝翼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遂将今rì所探一一说出。

    郭辉听得极是用心,不住点头,时不时还插口询问几句。

    李汝翼开始讲叙时,郭辉已传下将令,教大军暂停。李汝翼讲得甚快,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讲完,道:"李某所见,都已在此,请郭兄主张。"

    郭辉右手顶住腮帮,左手食中两不住在桌上敲打,想了一会,笑道:"依李兄所见,玉和军中,最多有几十个金兵,也不是什么jīng兵,只是为着缉私而来?"

    李汝翼点头道:"正是。"

    郭辉并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

    肖兵看他笑意,只觉得背上一阵恶寒,极不舒服,猛地想起一事,心下一惊,正想开口郭辉已大声道:"来人哪!"

    两名军令官应声而入,郭辉看了看李汝翼,咧嘴一笑,忽地道:"起兵!"

    李汝翼惊道:"郭兄,你?"肖兵心下叹道:"此人果然也只是个无耻小人。"

    郭辉笑道:"多谢李兄辛苦打探情报,明rì我必在韩公前重重保你一本。"

    忽又对那军令官道:"你记一下。"

    "李兄探得紧要军情,玉和军上所驻实为金人jīng兵,现今已有千余,尚有后援在路,郭某所部,虽只两千,然国事在身,不敢自爱,军令既接,不能无功,前程不知,玉碎而已!"

    见那军令官记了,道:"派一个灵活些的,送与韩公。"

    又偏过头来,向李汝翼笑道:"李兄一向好手笔,俺这几句话可还过得去么?"

    李汝翼怒道:"你,你…"已是气的说不下去。

    肖兵心中杀意大盛,但一想到李汝翼,却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要知他不过江湖浪子,挥手便走,李汝翼却追随韩侂胄多年,肖兵若杀了郭辉,他将何以自处?

    忽地想起韩燕白来,心中大骇,看看李汝翼,向郭辉拱手道:"将军处置得当,小人佩服,请准小人同去立功。"

    又向李汝翼道:"李兄不是早想除了玉和军上金兵么?这正是同去立功的机会了。"

    李汝翼不知他用意,急道:"你…"郭辉却已笑道:"报国杀敌,郭某那能相拦?"又向李汝翼道:"李兄同去吧!"

    要知郭辉也怕李汝翼现在赶去向韩侂胄告状,肖兵之言,正合他意,心道:"咱们同去,回头我也保你一份功劳,你若再告我,你却也跑不了,这统兵主将是我,无论怎样说,这头功总是我的。"

    李汝翼还未反应过来,被肖兵踩了一脚,心下忽地明白,也笑道:"既如此,就有劳郭兄,带挈李某立功了。"

    两人出得帐外,肖兵还未开口,李汝翼已道:"我明白。"

    又道:"其实他们都是汉人,按说我军不会多所侵扰,只是,唉…"

    肖兵知他难过,却也没什么话好安慰,拍了拍他肩膀,自去寻马了。

    李汝翼长叹一声,跟着他去了。

    玉和军中,不过数十金兵而已,兼都全无防备,那想到忽有数千宋兵,以雷霆之势袭来?一触之下,当即溃不成军,或杀或降,只几个眼快些,先行逃入城中,但郭辉大军早将四处路口扼住,还不是如同瓮中之鳖?

    到得天亮时。宋军入城,挨家挨户查抄过来,其间自不免顺手牵羊,讨些便宜。要知郭辉早放下话来,这些百姓见王师来此,竟不知牛酒出仰,逆袭金兵,可见大义已忘,急需开导,自己便以身做则,教镇上几家大户各献了若干"拥军捐",道是充做军用,主帅既已做下事来,这些个兵士岂有不亦步亦趋的?

    午夜居却没受什么sāo扰,战事方起,肖兵便已和李汝翼急驰入城,守在店门,往来宋军,见李汝翼在此,都不敢为难,那老板知道两人竟是宋方大员,又见几拨宋兵都被挡了过去,真是对李汝翼千恩万谢,李汝翼却是有心,笑道:"你莫谢我,都是我这兄弟的功劳。"老板自是又有一番感恩戴德说话。

    肖兵忽然想起那乌古宗周来,向韩燕白问道:"不是有三个金兵住在店里吗?那儿去了?"

    韩燕白早吓得面无血sè,听他问起,牙齿"咯咯咯"的打个不停,道:"没,没,没看见,大约出去了吧。"

    肖兵心下微微失望,想道:"可惜了,未能亲手将那厮教训一番。"

    李汝翼却甚会凑趣,笑道:"韩姑娘,待会要不要我们将那乌古宗周找来,让你亲手教训一番?"

    韩燕白尖叫一声,抱着头,惊道:"不,不要,你,你莫吓我。"

    肖兵心道:"看她平时那样,万难想到竟也吓成这个样子,到底还是女人。"见她仍是心神不属,面白齿颤,道:"韩姑娘,你去躺下歇歇吧。"自到院子里去了。

    他在门口转了几圈,见已无宋兵进来,终是挂念韩燕白,又回身进来。正要进厅时,忽地一凛,站住脚步,看向右边。

    右侧有一扇小门,久已不用,门栓上早已锈迹班班,但肖兵刚才不经意之间,却有一丝闪光,映入他眼中。

    铁锈重重,怎会有反光?除非,有人在最近开过这扇门!

    是谁?

    肖兵心下生疑,走了过去,细细察看,果见几个足迹,延向后面,还隐隐有些血点,落在地上。

    肖兵沿着足迹,不动声sè,悄悄寻向后面,那足迹只走的几步,便就消失,显是被人扫过,但这怎难的倒肖兵?只看的片刻,便找出端睨,心道:"原来是躲在杂房里了。"

    这间小房倚墙而建,里面堆的都是杂物,平时若是无事,便十天八天也没人过去,只是此刻锁上浮灰也已不见,肖兵冷笑一声,心道:"是这儿了?"

    又想道:"是谁竟与金狗勾结?难道是那林老道?"

    肖兵为人甚是把细,不yù直接闯入,默运玄功,静察里面动静,果听的三人呼吸之声,虽是全力压抑,却仍能听出至少已有两人受伤。

    肖兵听里面呼吸之声都甚粗重,知道并无好手在内,再不犹豫,双手在门上一拍,格的一声,已将门震开。

    里面藏的三人不防有变,全都跳了起来,将腰间钢刀拔出,指向门口,肖兵却那将他们放在眼里,冷哼一声,慢慢踱了进来,环视一圈,道:"你们是要自尽,还是要我动手?"

    这三人正是乌古宗周,雅内石和纠石烈卫林。

    只见雅内石右肩上裹了块白布,纠石烈卫林的左手吊在颈中,包得甚粗,鲜血还在不住渗出,只乌古宗周好些,身上不见什么伤口,神情却也甚是憔悴。

    肖兵正要动手,忽听的脚步声响起,直向这边过来,肖兵心道:"来的正好,倒省了我的事。"

    这个所在甚是冷清,少有人至,在这个节骨眼上会有人过来,十有仈激ǔ,便是与金兵勾结之人了。

    肖兵最恨汉激ān,尤在憎恶金人之上,心想:"这厮自来送死,便成全了他。"

    他听脚步之声不重,显不是林通微,却多半是那伙计了。

    脚步声来到门口,便就停住,跟着一声尖叫响起,却是个女子声音。

    肖兵脸sè大变,心道:"她怎么正巧过来?"回过身来,果然是韩燕白,面sè惨白,手指着肖兵,颤声道:"你,你…"

    肖兵心道:"她不知我武功高低,还怕我会不如这几条金狗。"道:"韩姑娘,你放心,他们不是我对手。"也不回头,身形急退,已冲到乌古宗周身前,乌古宗周手中刀还未及劈下,早被他撞进怀中,只觉手上一轻,钢刀已被夺下,跟着胸腹间一股大力涌至,竟是站立不住,"轰"的一声,被重重震到墙上。

    雅内石和纠石烈卫林怒喝声中,一起扑上,但他们实力与肖兵委实相去远,只一招便双双被点了穴道,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肖兵回过身来,捏着刀尖,将刀柄递于韩燕白,道:"韩姑娘,你可要自己砍他几刀,出出这口恶气?"

    那知韩燕白竟尖叫一声,从肖兵身侧冲过,紧紧抱住乌古宗周,颤声道:"宗周,你没事么?"

    这一声"宗周"真不异睛天一个霹雳,将肖兵打的僵立当场,浑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乡。却见乌古宗周竟是满面怒容,一把将韩燕白推开,骂道:"贱人,你发花痴吗?俺就算是死了,也不会看上你这等人!"

    若是昨rì,肖兵见这等事情,早已将乌古宗周一刀两断,但是此刻,他的眼已不瞎,耳也已不聋…

    乌古宗周口中喝骂,面上神情却再掩饰不住,看着韩燕白,满面悲苦难舍之情,便是瞎子,也看得出不对。

    他骂的虽毒,却并未摔打,只是将韩燕白轻轻推开,一推一摔之间的这等分际,肖兵又岂会看不出来?

    原来,你喜欢的是他吗?

    肖兵的双手软软垂下,只觉全身无力,只是,一想到,韩燕白喜欢得竟会是这个全无长处的金兵,他的怒火,不觉又熊熊燃起。

    韩燕白却一直在盯着他的脸,他面sè刚变,韩燕白早扑了过来,抱着他的腿,哭道:"求求你,放了他吧,他,他不是坏人,他从没杀过人…求求你了…"

    乌古宗周怒道:"小白,你住口。"却是再不掩饰。

    肖兵长叹一声,将韩燕白轻轻推开,走到乌古宗周身前,看了他一会,又是一声长叹,将他穴道解了,又将雅内石和纠石烈卫林的穴道也都解了。

    三人没想到他竟这般行事,都愣在那里,一时之间,竟也忘了道谢。

    韩燕白喜极而泣,扑过来跪在肖兵面前,不住磕头,撞的咚咚作响,颤声道:"谢谢,谢谢你…"

    肖兵那里肯受她的礼,早闪在一旁,信手将他扶起,却又觉的不妥,顺手又将她送进乌古宗周怀里。

    乌古宗周看着肖兵,沉声道:"多谢。"

    肖兵冷然道:"你莫谢我,我也用不着你谢我,我只是看在韩姑娘面上。"

    忽又道:"韩姑娘,肖某还有一事相询。"

    韩燕白抹去泪痕,笑道;"你说吧。"

    她这一下梨花带雨,显的笑容更是明媚,肖兵看的心中一荡,却随即想到,自己,已没有资格,来点批这笑容了。顿时心中又是一痛。

    但是,无论如何,也要问明白,那家伙究竟好在什么地方…

    韩燕白似是对这问题甚感意外,愣了愣,才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宗周他一向心细,能体谅到我,注意到我吧。"

    肖兵奇道:"什么意思?"

    韩燕白掠掠头发,笑道:"比如说,在我不方便的时候,别人都不在意,只有宗周能知道为我换了个位子。"

    他这句话一说,肖兵心中立时浮出昨rì吃饭时的景象。

    原来,他竟是有意为之?

    自己就是输在这些小地方,是吗?

    无声的在心中叹息着,肖兵正想换了话题,忽然想到了一件一直令他耿耿于怀的事。

    "可是,他一直在人前人后,说你的坏话,你不知道吗?"

    很奇妙的,当肖兵问出这句话时,最先有反应的,竟然不是韩燕白,而是乌古宗周。

    虽然他很快的将脸低下,但眼尖的肖兵,仍然能够看到,他的脸,在那一刹那,变的通红。

    韩燕白甜笑道:"你问这个?你可能不明白,但我明白。"

    她看向乌古宗周,眼光变的柔和,将他的头揽在怀里,乌古宗周含胡不清的嘟哝了一声,却未挣开。

    "他喜欢我,从一看到我就喜欢我,我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了。"

    "可他胆子太小,人又笨,不敢来追我。"

    乌古宗周听到这句话,似是甚为不满,挣了一下,韩燕白笑着打了他几下,才不再动弹。

    "他又怕他的弟兄来追我,所以人前人后,说我坏话,我都知道,但我明白,所以我不生气。"

    "所以说,可能我该谢谢你们才对,直到昨天夜里,他带着他两个兄弟,一身血的逃进来,才真正敢向我说出来。因为,他觉得,再不说出来,他就没机会说了…"

    方才的动静不小,韩燕白说话时,老板,林通微和李汝翼都已过来,一个个听的目瞪口呆。韩燕白自管说话,就似全没看见他们一般。

    肖兵默然良久,方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对李汝翼道:"李兄,请借一步说话。"

    李汝翼和他绕过墙角,走到后门,正要开口,肖兵已道:"李兄,你能救他们么?"

    李汝翼惊道:"你说什么?"

    肖兵道:"我要救他们。"

    李汝翼道:"可是…"还未说完,肖兵已截道:"我不能让韩姑娘伤心。"

    李汝翼长叹一声,再不说话,点了点头。

    肖兵道:"谢谢。"语音极是低沉,忽又惨笑道:"想不到我肖兵竟会有要救金人的一天!"

    李汝翼见他这样,心下也自恻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好。

    肖兵出了一会神,道:"回去罢,莫教他们等急了…"忽地面sè大变,道:"什么声音!?"话音未落,人早飞驰过去。

    李汝翼跟着过来,一眼看清场中局势,顿时面sè大变。

    数十名手持长枪的宋兵正将各人逼住,一名顶盔曳甲的武将见李汝翼过来,笑道:"李兄,你也太不小心了吧?怎地金狗就在眼下都不知道?白白送了俺一个大功。"

    原来郭辉心胸偏狭,对当年之事一直念念不忘,总想找个机会报复李汝翼,听说他护着午夜居,便带了几十个军士上门,原只是想查抄一番,给他个没脸,那想到竟当真藏有金兵?

    郭辉此时,心下狂喜,自盘算到:"这次的事,他们都是见证,回去在大人面前狠告他一状,要叫他身败名坏,才出得了我当年的恶气。"

    肖兵冷笑一声,忽地喝道:"不要再装了!"

    又戟指李汝翼,怒道:"姓李的,枉我把你当作兄弟,你竟然卖我!"

    李汝翼全身一震,正想解释,正对上肖兵的双眼,顿时明白过来。

    我信你,但现在,只有这样,不然,你也完了…

    多谢…

    李汝翼收拾心神,喝道:"呸!你通敌卖国,人人得而诛之!"

    肖兵冷笑一声,忽地迫近,一掌打在李汝翼胸口,他顿时飞出数步,重重摔在地上,口中鲜血涌出,显是伤得极重。

    肖兵呸了一口,方回过头来,对郭辉道:"郭将军,我想带几个人出城,行么?"

    郭辉被他如鬼如魅般的身手所惑,一时尚未回过神来,吓了一跳:"什么?啊,啊,当然可以,少侠请便。"

    他见肖兵方才一招已将李汝翼重创,他自知于李汝翼身手相若,虽有几十个士兵相助,但也派不上多大用处,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必硬抗?肚里自思忖道:"只消你一出了这间房子,我数千人马,便打不过你,也累死了你。"

    那知肖兵忽道:"只是,肖某不大识得道路,能烦将军再给个向导么?"

    郭辉笑道:"当然可以。"正想吩咐个聪明些的士兵,肖兵忽道:"多谢将军盛情!"身形一晃,竟已冲到面前。

    郭辉大吃一惊,右手挥起,刀未出鞘,便被肖兵拿住手腕,强行按回鞘中,只觉手上剧痛,几乎叫出声来。

    肖兵扣住郭辉脉门,扫了众士兵一眼,傲然道:"牵马,备车!"那些士兵方犹豫一下,肖兵手上加劲,郭辉已是痛的几乎晕了过去,一叠声的骂道:"混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不一时间,已是车马齐备,肖兵见各人都已上车,方扣着郭辉登上马车,见李汝翼已被救起,冷道:"姓李的!你给我记住了,要想活命,最好还是学郭将军听话,今天看在郭将军面上,饶你不死,下次若落到我手里,决放不过你!"

    郭辉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这一次大出其丑,更为挟做人质,回去之后,莫说是咬李汝翼一口,光是如何将自己洗清,便要大费脑筋了。

    李汝翼做功却也甚好,捂着胸口不住咳嗽。肖兵看看他,会意一闪,马车绝尘而去。

    李汝翼眼看马车远去,心下暗叹,他本看肖兵不是俗品,想要代韩侂胄招揽于他,那想到竟是yīn差阳错,搞出这等事来,反将他逼向金境?想起顾万富来,更是切齿痛恨。

    过了约半个时辰,郭辉一身土泥,自北边爬了回来。

    原来肖兵一出城外,到看不见宋军时,便将他自车上摔下,本来也不过数里之地,肖兵却点了他两腿穴道,道是十二个时辰后自解。肖兵所用手法甚怪,又下力极重,他费尽力气也未能自行解开,这段路上又是方经战火,并无行商,没奈何之下,他只得以手代足,爬了回来。

    李汝翼心下暗笑,却不带在脸上,心道:"肖兄弟好辣的手段。",口中却道:"郭将军奋勇追敌,至为宵小所算,这一笔军功,回去是一定要重重的向韩公报上的。"

    这玉和军地势无险,又无城墙,本就不利驻军,金兵既灭,目的便已达到,两人统兵徐徐退回。等到洛阳金人接到消息,派兵前来,已是第三rì上了,连半个宋军也未见着,却只苦了玉和军上百姓,又是一番牛酒纳银,以示忠君爱国之意。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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