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更新时间:2007-06-20
清晨,温和的阳光悄悄爬上屋顶,将沉睡着的万物唤醒。
负手檐下,王中孤微闭双眼,感受着那一缕温暖慢慢爬上额头的过程,神情非常松驰,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但他就应该紧张,应该在乎,因为,昨夜,他的儿子已结束掉两年的闭关,因为,此刻,他的儿子正呆在那王家的禁地,要把他二十多年的努力破坏。
持续了十多年的父子之争,今日已将有结果出现,缠绕王家数千年的诡异预言,已必须要当家主作出决断…但,根本连现场也不出现,王中孤就只是默默的站在这里,听晨起鸟鸣,晒着初升的太阳。
“家主。”
垂手而入,是在王思千那边伺候的家人,几乎都带着困惑的神色,他们开始向王中孤一一禀报。
“今天早上,少爷起的特别早,天不亮就起来了。”
“少爷一向穿衣服都很随便的,可今天特别认真,从头巾整到鞋子,弄了很长时间。”
微微点头,王中孤开口询问:最后,王思千是否幅巾方履,打扮得严谨异常,才肯出门?
“对,而且不光这样,少爷出门的时候,竟然踱得是四方步,走得很慢,一点都不像他。”
“出门后,少爷首先去了祠堂,很认真的行了礼节。”
“然后,他到书房去了。”
若有所思,王中孤并没问王思千读什么书,只是问了书案的布置。
“几正器整么…那以后你们就省事了。”
自小不知替王思千整理过多少次乱蓬蓬的书桌,听到“省事”两字时,老家人只是苦笑,更继续向下报告。
“吃饭的时候也很奇怪,少爷最爱吃的苔干只吃了一点点,反而一向都不吃的鹿肉,却吃到快没有了。”
“嗯…那没什么。”
对儿子嗜好的改变一点都不奇怪,王中孤反而对他的吃相更感兴趣,只手托着下巴,他要那老家人将王思千吃完后的饭桌摆给他看。
直到那家人告退出去很久,王中孤仍然没动,一只手托着下巴,他静静的看着地面,在用脚划出的一个方形之内,几块石头被摆的非常工整,让人一看上去,就觉得很利索,很痛快。
(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方履,拜于家庙。退坐书室,几案必正,书籍器用必整。其饮食也,羹食有定位,匙箸有定向…将自己的一切嗜好及欲望严厉约束,以敬畏之心压迫自己的每一分潜能…但,问题是,即使整个儒门当中,也没有几个能够直正领悟这种温恭虔敬没有几个能够长久的涤洗自己的心胸,不生反复…吾儿,你真能办到吗?)
“家主,葛先生来了。”
自深思当中惊回,挥一挥手,王中孤道:“…有请。”
被延入院中的人,七尺来高,披身鹤氅,面如冠玉,三绺长须,看上去倒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唯,将其带入的王家子弟脸上却都有些别别扭扭的神色。
葛先生…他正是方圆数百里内最为著名的相士,本名葛仲,人称“铁口直断活神仙”,配八字,推吉咎,面相手相皆能,信众极著,便连王家高层当中,也有很多人视其如神,吉凶皆问,但…这里面却绝不包括王中孤在内。
一向视任何方术相士为骗子,更认为求助于这些人只是软弱的表现,王中孤从来也不会求神问卜,在子弟们看来,他竟会把这葛先生请来,实在是咄咄怪事。
进入室内的两人,用很低的声音交谈着,尽管态度上对王中孤极为尊重,但当听到他的要求时,葛仲还是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王公有召,这实在是小人的荣幸…可是,这…这岂不是在骗人?”
浅笑,拈须,王中孤神色淡适,说出的话却极为尖锐。
“骗人…那岂非正是你的本行?”
“咳咳。”
干笑着,葛仲连连抹着油光光的额头,想了一会,才组织好思路。
“骗子…我的确是。尽管很多愚夫愚妇把我当作什么活神仙,但实实在在说,我只是一个混饭吃的骗子。”
“愚夫愚妇…”
一哂,王中孤道:“你倒是直率的很。”
葛仲微显得意之色,笑道:“看人说话,原是我们这行的看家本事,当王公这样人的面,便只合说直话才好…”王中孤也不理他,只道:“你想要多少?”
再度犹豫,葛仲慢慢道:“王公误会了…这,这真得不关钱的事,这种事…有违我们祖训。”
终于失笑出声,王中孤咳道:“好,好,说的真好…不仅盗亦有道,原来骗亦有道…王某今天倒真是开长了见识了…那,那祖训是什么,王某可能知道?”
笑着,态度中满含轻蔑,王中孤的表现应该也算正常,因为,对一个骗子,一个依靠出卖自己尊严来换取较好生存条件的骗子,原也不必给他更多,可是,当他这样做的时候,葛仲,一个应该视金钱重过任何东西,一个自己也承认自己只是骗子的人,却出现了怒意。
“王公…如果没有你的默许,我就不能在这里风光上十来年,如果你愿意,随时也可将我的一切毁尽…可是,这却不等于你可以侮辱我,不等于你可以这样肆意侮辱一个历史还要悠久过你们王家的古老宗派。”
嘎然而止,笑声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的眼光。
“历史还要悠久过我们王家…老家伙,你倒一直都令我看走眼了。”
“千门葛家…神棍葛家…是么?”
当葛仲收起掉那种溺媚的笑时,当他缓缓挺直了自己的腰时,王中孤,反而开始用更加尊重的神色看向他。
“那么,我想,我真得是错了…而葛先生,若果你不能满意的话,我更可以向你道谦,一个出自人王的认真道谦。”
当面对天子也能够昂然站立的王中孤会主动低头时,任何人都不能再继续矜持下去,而一个…一个基本上可以算是“卖艺者”的人,当然更加不会。
用非常惶恐的态度拜倒至地,葛仲露出苦涩的神情,无奈,却也终于显着屈服。
“人王有托…晚辈又有何可说,这件事…我会做,我会按照人王的希望,做到我能做到的最好,但,晚辈还是希望知道,知道一些人王也许不愿让晚辈知道的东西。”
“…不,也没什么不可以让人知道的,左右,我相信你会守秘。”
讪讪的笑着,葛仲表示说这是当然,身为一个专业级的骗子,如果会忍受不了守密的寂寞,那他早已经身败名裂。
“我…我是为了我的儿子,为了他一生的幸福。”
“尽管是人王,尽管是王家之主,但…有些事情,我却不可能有你这样的说服力,一个专业级的骗子才可能有的说服力。”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需要你去说服他们,从八字的角度出发,从面相和手相的角度出发也好,用任何方法都好,只要你能证明…你能在他们是否应该结合的事情上证明我的观点,你就会得到一生也享受不尽的财富,和得到孝水人王的感激,得到我的承诺,一个我一定会兑现的承诺。”
微微动容,葛仲竟然在因王思千的说话而“感动”,一种根本也不该出现在“骗子”身上的感情,竟会在意外中溢现。
“做着这样的付出…是为了你的儿子,为了他一生的幸福吗,人王?”
看到人王点头,葛仲,竟然也出现了一点涩然的笑。
“儿子…我没有…虽然我睡过很多女人,但根本不相信感情,我始终也没有要后代,我希望把我挣到的一切,在我还活着时挥霍殆尽,谁也不要留…因为我谁也不信。”
“那,也许也对。”
微微点头,王中孤似乎是在同意葛仲的看法,但听到这,葛仲却笑的更加苦涩。
“那也许也对,的确,也许只是一个孽子,一个不孝子,一个会将父亲辛苦挣下的一切都踢荡无余的十恶不赦的儿子…但为何,人王,当你这样说着的时候,我,我却宁可蒙受这样的晚年,也希望有一个儿子了?”
面无表情,王中孤显然没有因葛仲的说话而感动。
“动听的说辞…嘿,我更似乎在其中感觉到了某些‘真情’的流露,但,骗子,到最后,你却不会白白的做这件事情,你仍然会向我要一个你认为的‘高价’…对么?”
一笑,葛仲举起手,指向书房内挂着的条幅。
“嗯,虽然我是依靠笨人们才能有今天这样惬意的生活,但我还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那么,人王,我就说明白吧,我想要这幅字…这幅,应该是人王亲笔的字。”
瞳孔微微收缩,但到最后,王中孤只是扬起他的左手。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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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地,站在咒墙外面,王思千两手伸出,按在那目不可见,却真实存在着的咒墙上。
“无名,这是我能做的最大努力…如果失败,请不要怪我。”
“…没关系。”
浅浅躬身,无名表现的极为得体…得体到,已让站在一边的李伦开始感到很不舒服。
睽违两年之后终于回来…那应该是一件好事,但,闭关两年,虽然使王思千空前强大,却也使他改变,一种,李伦并没法立刻接受的改变。
冷静,从容,极有礼貌,一点儿也不生气,这样的王思千,似乎就应该是一个更被喜欢的存在,但,当面对着这样的他,李伦,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以及陌生。
…而且,还不仅仅是王思千,当面对着这样的他时,无名竟然似乎也在改变,表现出更多的礼貌,更多的从容,表现得如此彬彬有礼…当然,这样的他,同时也就让李伦感到更多的冰冷和隔膜。
(小千…小无…)
极为难受,却又说不出自己到底难受在什么地方,李伦只觉得,眼前这两个自己最熟悉的男人,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让自己完全不能了解,让自己再没法接近,没法去掌握到他们的所想与所思。
(难道说,要让自己变强…就一定要这样改变吗…小千…你,是不是已经长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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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于仁义而仁义隆,道于礼乐而礼乐务,静诚相通,乾乾不息…”
口中喃喃,王思千双目微闭,两手平伸,轻轻的压住在咒墙上,神色从容而虔敬,似乎正在主持什么祭祀告天的大典一样。那是一种很可以让人信任的神情,一种“一切已经尽在掌握”的神情,但…从容之下,却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两年的静修,王思千知道自己已经空前强大,数起数落之后,第八级中阶的力量已出现在他身上,固然他自己仍觉得还可以将这力量操作的更加精准,但当王中孤不使用更强力量就不能将他击败时,这似乎已可以让他满意。
(内三诀…那真是无比神奇的东西,这才是“道”,超乎于“术”之上的“道”…)
几乎不合情理的强大,王思千就知道那原因:对“人欲”的领悟,使王思千可以将自己的潜力不断挖掘,推向深入,当他认真试着去将自己的欲望一一切断,让自己与天地同心的时候,他就能一再完成一些不可能的事情,而同时,他也很清楚,这样的强应该只是开始,内三诀的真正威力,自己根本还未曾得睹,而若果真能够走到那个地方,今天的所谓强,更将只像是一个笑话。
(所以…所以祖先们才说,将“内三诀”完全领悟的过程,也就是人成为神的过程…那个地方…我真得能够走到吗?)
始终也对自己极有信心,可在这个问题上,王思千并不乐观,不仅仅是因为整个天下已太久没有关于神域的记载,更因为,他知道,自己目前所得的收获,仍然是依靠了那位祖先的笔记,换言之,自己仍然是在它人的掌上作舞。
而这,就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当自己所领悟的一切都是来自前人所遗时,自己…却又凭什么去做到前人所无力完成的事情了?
(嗯嗯,不能这么没志气…时代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也许他下咒的功夫比老爹强,也许人欲再加上化功诀会有连锁反应…反正,不能没动手就先自己把自己吓倒啊。)
压制掉自己心中的担忧,王思千深深呼吸,将自己的状态调节到最佳,而同时,他更愕然发现,咒墙里,自己的对面,无名竟然摆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架势,两手平平伸出,按在咒墙上,与自己的掌心对在一处。
“无名…你?”
“我,我也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可是,我不想只让千哥你一个人这样努力,我希望能够也分担一下…那怕,只是和你摆出一样的姿势,也能让我满足一点。”
一笑点头,王思千道:“好的。”便再度闭上眼睛,不再开口,而淡淡白光,则自他的手上出现。
(琅琊化功诀…四千年来被几乎所有祖先都认为是“无用”的技巧,是你为自己正名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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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出现,却不代表没有掌握现场的每个变化,独自站在足以看清一切的地方,王中孤的表情非常严肃。
(以人欲之力干扰鬼召的运行,同时施用化功诀…嗯,不指望立刻“破坏”,仅仅追求制造“伤害”,非常清楚的思路。)
对忘情诀的理解较王思千更为深刻,只一眼,王中孤便看出了王思千的想法:根本不求将整个咒墙破坏,仅仅是设法制造出一个伤口。
任何一点上都坚不可摧的防御,根本也不存在。鬼咒运行的原理,是只追求任何一点都不会被很快击破,同时进行自行调节,将其弥补,对此,王思千已有了很丰富的经验,但的确不具备闪电般破咒而入的能力,知道,他也无可奈何。
但,现在却有不同,忘情序列中,人欲是较鬼召更高的存在,王思千就希望凭这将自己的力量渗入咒墙,与其同流,这样,他相信自己就能够较为清楚的察觉到咒墙内部的能量究竟是在怎样流动。
(而当这过程持续了足够长时间之后,你就会倾尽全力,在你找到的“最弱点”上做乾坤一掷,将一切成败也都赌上的一掷…嘿,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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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李伦的角度看去,无名和王思千此刻的姿势完全相同,四手相对按在一起的他们,尽管身上衣着相差甚多,可看在她的眼中,却觉得两个人从来没有这么相像过。在她,这更是首次注意到,两人的身高竟是完全相同。
尽管脸上仍带有鬼面,可认真的看着,李伦却感觉,鬼面下面,一定是认真而虔诚的面庞,就和王思千现在一样。
应该是很紧张的时候,因为眼前正发生的一切关系到李伦最关心的两个男人,当他们正倾注了一切决心去做努力时,李伦,她应该紧张,应该为他们祈福…但,此刻,她最强烈的感受,却是来自胃部的痉挛,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
(小千,小无…你们两个家伙,什么时候丢下我,偷偷的跑到前面去了…)
已是双十年华,在这时代中,这已是一个女人走向衰老的开始,多数情况下,这时的女人已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甚至是两个,但因为被长期软禁,李伦当然没有机会嫁人,同时,这也使她没有同步的走向“成熟”,保有开朗的笑容和直率的脾气,在很多方面而言,她仍然还是当年那个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会为每点新收获感到兴奋的小女孩。同时,她自己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
但现在,当突然感受到王思千与无名的成长时,李伦,她却第一次有了从未体验过的感觉,第一次,她开始隐隐渴望自己能够更成熟一点,第一次,她开始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在渐渐出现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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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全相同的姿势对立,四手按在一处,此刻的王思千与无名,看上去就如同立于镜之两侧,两手相接的部分,有浅浅的白光荡漾,将双手的轮廓也都淹没。
(…这么快就能将力量渗入咒墙内部,思千,他有这么强吗?)
因为王思千的进度太快,王中孤就感到疑惑,而眯起眼仔细观察之后,他更在愕然中发现,咒墙内侧的白光,其实是发自无名的手上。
(化功诀…但怎么会?!我所教他的,应该……)
惊讶之情,令王中孤的嘴角也微微牵动,但很快,那又变作松驰的笑,更隐隐带着些自豪。
(没关系,怎么都没关系了…而且…很好…真是一个好孩子。)
(儿,便让我信任你一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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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当局者迷,王中孤在远方看清楚的事实,王思千近在咫尺却没有发现,紧闭双眼和封闭掉自己的耳鼻,他用切断五感的办法来使自己能够做出更精准的操纵,源源不断的将力量灌注入咒墙当中,细心捕捉着每一个变化。
果如预料,当他将自己对人欲的领悟灌注进入咒墙时,就明显的形成了压制和干扰,之前总能做出零时反应,将一切破坏修补的咒墙,竟然明显的放慢了反应,而同时,自己化功诀的威力却得到强化,用着远远快过两年前的速度将咒墙破坏。
(威力真是很大,看来这样确实可行…嗯,那些苦头,总算是没有白吃。)
迅速强大…这种事就不可能不付出代价,根据前人的线索笃心修习,王思千守性节欲,将几乎一切嗜好也都放弃,并以莫大毅力,将因之而产生的种种反挫一一消磨,纳取体内,将自己的修为向上推动。
说来很是简单,但“灭人欲,存天理”六字,又谈何容易?便什么不惑耳顺之年的老学究老道学也往往只是放在嘴上,王思千弱冠年纪,血气方刚,更是难上加难,修炼过程中曾多次因心意不定而险险走火入魔,若非一点执念“我答应过无名的”守住灵台清明,早已破功,到最后,也还是依靠前人心得,强行以“辟谷”之法消减身体,于冷饿交攻当中镇慑心神,方渐渐养成一点心性,再后来,渐得恂恂侃侃之境,渐渐领悟到何为和悦宁静,更能够与天地自然同参,潜作生生不休之气,修身养神,因此上虽然不食经年,反而较过往更觉神清气爽。更对以往口腹所好皆觉无谓,反是因虑到今日必然十分辛苦,才多吃了几块肉食。
当太阳渐至中天,王思千就不禁开始佩服自己早上努力塞饱肚子的明智,连续运功已近两个时辰,他却仍然不见疲态,反而更加的精神抖擞。
但,精神固然抖擞,进度却少的可怜,两个时辰的努力,却似乎只形成了浅浅的伤害,几经努力,王思千仍不能将自己的力量渗入更深。
不过,这原就在他的预料之内,心如止水一般,王思千不愠不燥,只静静的,但持续不断的,施加着对咒墙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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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寸掌握的很好,损伤在不断累积,刚好是没法自行完成修补的节点,又没有重到会引起鬼咒深段的反应…儿,你的确是做了细致的准备,不过,你应该不是就打算这样一直下去吧?)
连续使用化功诀强行破解,这是早已有过的思路,因为有时间上的先天不足,使之终千放弃,而现在,本质上来说,王思千的战术仍未改变,只是因为力量的增强和忘情诀间的相互关系,使单位时间内的收获增加,但…细心感受着每一分变化,王中孤便知道,这仍然没有太多意义,将“数千年”的用时缩短到“几百年”,或者也算是可喜的进步,但,终究也只是没用的进步。
同时,王中孤也已对另个方向的事情做出判断:开始固然出现了与外侧类似的白光,但很快,那便告消失,之后的两个多时辰里面,无名虽然始终也保持着与王思千相同的姿势,却没有做出任何贡献。虽然对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甚为不解,但王中孤却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探究下去。
(缓缓消磨,那种事情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儿你一定是在等待某个机会,某个鬼咒的运行变弱的机会,再做出最强的一击…但,那是怎样的一个机会?)
日起,日又落,月亮悄悄爬上穹顶,带着满天的星。
已站了一整天,仍然没有一点疲态,王思千比早上没有任何变化,稳稳的站着,双手按在咒墙上,对面,无名也始终在保持着一样的姿势。
“小千,小无…”
王家子弟们将饭菜送来到禁地边上,李伦却一点去拿的兴趣都没有,强烈的担忧,以及其它一些感受,使她的胃部始终也在强烈痉挛。
“你们,你们不会有事的…”
强烈的担忧,却没有使李伦不敢面对,坚强的睁着眼,她不肯放过每个细节,注意到这,王中孤也不由发出低低的叹息。
(伯升,你的确有个好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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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按在身边的大树上,透过这媒介,以及其它一些技巧,王中孤虽然在数百步外,却始终也能够掌握到咒墙这内的每个变化,这样的他,更可以由之猜测出王思千的谋划思路。
(在等待子时的来临……)
从刚才起,王思千施加在咒墙上的力量就一直在减弱,但又没有弱到让鬼咒可以逆向修复的地步,相信这只是在为最强一击做着“蓄水”的工作,更知道鬼咒运行最弱的便是子午交时,王中孤所好奇的,仅是王思千将如何出手而已。
(人欲之源,是以虔敬之心参感天地,邀其大力,但虔敬…那东西却绝不是不经世事的单纯,是要历经风波涤淘,回看怅然,却仍能够履薄临深,炯炯競競…仍能崇礼天地,诚事祖先…儿,以你的年纪,以你的阅历,真能够激邀出这样的力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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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将近。
整整站立一天,无名已显委顿,就算是王思千,神采也似乎有所挫敛。
(子时快到了…机会,不能错过。)
和王中孤的判断相同,王思千正是打算把握住这一机会寻求突破,深深呼吸三度,将心意澄定下来。
(正其衣冠,尊其瞻视,潜心以居…)
默默回忆那些庄严肃穆的语句,王思千努力让它们化入自己的心底,将自己调节到最为自然的状态。
(忘情鬼召…给我破罢!)
双手发力,王思千将一直也苦心压抑的力量完全释放,手上白光蓦地大盛,炽烈有如正午阳光。这蓄势已久的一击,果然收到惊人效果,王思千几乎可以感到,那曾似乎坚不可摧的咒墙,若冰雪逢阳,正在被强行化开。但,这仍不能令远方的王中孤动容。
(很好的战术…也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但,吾儿,若果只有这个程度,你仍然不能够胜过为父…)
一直也清楚掌握着每个细节,但当王思千开始全力突破时,王中孤也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这样的他,就忽略了另外一个细节,一个小小的细节。
……咒墙内部,无名的手上,再一次有白光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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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行吗?)
已持续了将近一杯茶的时间,而王思千更知道,这段时间内自己的消耗,就不下于整个白天的付出,黄豆般的汗珠,已开始悄悄自后颈渗出。
(…我,我已经做出最大努力了…为什么…)
汗落渐急,王思千更开始感到急燥,但…却不完全是因为无力。
修习尚浅,阅历也是甚少,王思千并没法真正体会那种发之于心的俨俨风范,更谈不上合德天地,合明日月的那种无碍无违,更多是按照前人记载,以诸多严格律条来约束自己,将自己的喜怒哀乐一一绳灭,过程中所产生的那些反挫冲突,便被他一一掌握,内化入心,从而将自己的力量提升。
(灭人欲,存天理…)
犹豫再三,王思千总是不敢面对自己心里的那个真实,但,尽管他竭力躲避,远方的王中孤却发现了些些端倪。
(力量的波动非常古怪…吾儿,你在犹豫?你明明似乎还要更强的余地…)
从未曾被任何人勉强要来放出无名,王思千始终也在按照自己的意志行动,可,当事到临头,他却出现犹豫…这就非常奇怪,但,阅尽世事,也深知自己儿子,王中孤很快已想到答案。
(是这样吗?还有深藏而不肯放的东西,不肯割舍进来将自己强大的东西…吾儿…)
汗滚滚,白光愈烈,浓得让王思千已经没法看清楚对面的无名,但凭感觉,他却知道对方此刻还较自己更为辛苦。
(我答应过你…我答应过你…我要有言而信…我…我…)
犹豫再三,却始终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双手开始微微颤抖,王思千竟似已站立不住。
(但是…但是…)
犹豫中,王思千缓缓扭过头,在这拼到最激烈的时候,他缓缓扭头,看向李伦。
“伦…”
“嗯?!”
怔了一怔,李伦突然感到很开心,不觉已是开颜。
“小千你累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拿点吃的…不要不好意思吗,抗不住就是抗不住了,不丢人的!”
苦苦一笑,王思千面容却蓦地抽搐,微一分心,他已被鬼咒强力反击,更将之前已经抢下的部分阵地丢失。
“啊啊,对不起,不和你说话,你不要分心啊!”
笑着,挥挥手,同时,若有预感般,王思千也再一次封闭自己的五感,但,那却没有阻止他听到李伦的最后半句话。
“…小千很棒的,一定能放出小无,我相信你。”
(嘿…一定能吗…)
面无表情,心底却如有狂飚,那是王思千根本无法分辨的感觉,也是他根本不想体验的感觉。
(但是…说话一定要做数…我…我是有种的男人…)
(…而且,这样,父亲他,他也应该会高兴吧?)
随即,有激昂啸声,自王思千口中扬起,若龙吟,若鹤唳,清越异常,直薄云天!
长啸声中,王中孤终于勃然变色,因为,他便有足够的修为和阅历,能够听出那啸声下所藏的东西,能够,听出一些也许连王思千自己都没法清楚捕捉的东西。
那是伤,是痛,愤极之痛!
感同身受,同时,王中孤更感到施加在鬼咒上的压力在不断增大,而这,也终于使他下了决心。
(不能再犹豫了!)
右手依旧按住大树不放,左手迅速按住了左手臂弯,王中孤口中喃喃,念诵着一些奇怪的咒语,但立刻,他的脸色再一次因震惊而改变。
(怎么会,鬼咒竟然遭到了内外夹击,而且…)
未及想清,巨变已经发生,清脆、微弱,却连绵若水的断裂声不断响起,之后,空中更隐隐出现了巨大而色作七彩的半圆,将整座水墅罩住。看在王中孤和王思千的眼中,都知道,这是那无隙咒墙已在破裂,所谓七色光彩,只是月光在破裂处折射而生。
(已经撑不下去了…)
面色愕然,更有苦笑,王中孤并没有想到,最终会是这样收场。
(嘿…)
哗然响着,鬼咒片片崩碎,看着这,王中孤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呜…”
觉嗓子一甜,急要压回去时,却晚了半步,血喷出,殷溅一片,喘息几声,王中孤抬手按住胸口,脸上阴晴不定。
(到最后,竟然会是这样结束…)
苦笑着,王中孤没有向前,而是敛衣退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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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咒终于崩坏,十余年心愿终告成功,但,好象一点儿高兴的样子都没有,他两手仍然虚虚的按在空中,一动也不动。看着他,李伦突然感到很害怕,就好象,有一些不好的事将要发生。
“千哥…”
低低的,无名向前迈出,在将要通过原先咒墙所在位置时,他微微犹豫一下,似仍在担心,但下一刻,他便踏出了特别用力的一步,踏过了那已将他囚禁二十多年的无形牢笼。
“…谢谢你。”
非常真诚的话语,但王思千只是淡淡一笑。
“不必客气,一切…一切都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态度很温和,并伸出一只手和无名握住,却少了一份过去习见的热忱,比之只是第一次“接触”的人的无名,王思千的动作反而更显僵硬,同时,王思千招手让李伦过来,也牵住了她的手。
“伦…无名。”
似乎下了决心,王思千将无名和李伦的手缓缓放在了一处,当无名将李伦握住时,他慢慢松开,抽回了自己的手。
“昨天晚上的话,我都听见了…所以,无名,伦,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谐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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