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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邬皇庭正宏殿
卯时初刻,刚下早朝的群臣三五成群走在皇庭正宏殿前的白玉方阶上。一边接过奉门太监递过的冠帽,一边相互低声交耳讨论,或关于政事,或关于军情。
兵部尚书崔霆今年五十有三,因为常驻樊曳,比不得边境将军的虎背熊腰,下颚飘落的长须更加增添几分儒雅之气。
走在他身旁的乃是掌管五品下官员易动大权,平日温面和煦,内心精明狡诈的“笑面虎”,吏部尚书管兆和。
两人都是两朝元老,十几年前的宫廷政变时就已经是握有朝廷一方势力的权臣。两人眼光毒到,皆选对了位置,力挺当时落魄无助的尉皇后和年轻尚轻的太子。风云变换后,西邬朝廷被作风狠辣的明崇帝夜楚歌大肆清洗,功臣一升再升,“叛贼”明贬暗杀。
崔霆和管兆和分别接管两个重要部门,为正三品尚书令,圣宠至今不衰。
两人身着大红官袍,脚踏墨黑皂靴,过往官员无一不有礼地点头问好。若是平日的崔霆必会回礼,只见他此时面色奇怪,似有喜色,又藏有几分忧虑。
官场上各个都是人精,见势明白此时不是拍马溜须的好机会,索性绕得远了纷纷离去。唯有崔霆的老友管兆和带着关切问道:“崔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
刚想开口,官轿已在眼前。伶俐的小随从早已撩起垂幕等候多时。崔霆索性停了停,接过随侍递过地翡翠鼻烟壶,状似随口问道:“府上最近有没有什么好茶?”
随侍脑子一转。精明地答道:“回大人。昨天总管刚从徐氏茶行购回半斤雾松。听说今年地雨水极佳。这茶也生得顶好呢。”
崔霆扭过头对还未上轿地管兆和笑了笑。说道:“管大人。若无急事且到本官府上续两杯清茶?”
“哈哈。那自然是好。”
权臣之间若无恰当地理由。一般是不得私下聚会。一则怕落人话柄。二则唯恐惹皇帝起疑。两人深谙官场之道。行事更加谨慎。
两顶官轿一前一后进入崔府正门。等下人奉茶手。崔霆便屏退左右。唯有在面对多年好友时。方才敢放心露出既喜且忧地表情。
“崔兄。现在这就我们兄弟二人。究竟什么事情能让你这堂堂兵部尚书烦心?”
管兆和素爱品茶,尤其是顶级的雾松叶尖。此刻虽然是客,倒比主人还要自在些,径直端起瓷杯过于鼻端一嗅,顿时感到心旷神怡。
“三个月前皇上亲自发布诏书,调动兵部几个要员的事,你可还记得?”
“恩……自然有印象。皇上乃是难得的明君。这次居然会为把小王爷调上兵部侍郎地位置,而纵容徐子傅那家伙扒辉和旧事。徐子傅身为宗正卿度量狭小是出了名的,辉和又是死牛倔脾气,两人没少结绊子。偏偏辉和嗜酒,总喜欢在工作时辰喝上两杯,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徐子傅都往上捅了好几次了,皇上干脆睁只眼闭只眼。想不到这次却……”
崔霆摆摆手:“辉和这小子是需要磨练磨练,扔他到边境只怕还顺了他心思了。他我倒不担心。反而是小王爷……”
“怎么?小王爷弄出什么事情不成,他不是一向只对那些江湖拳脚功夫感兴趣么?”
“我当初也以为皇上让小王爷来兵部只是为了给他攒些功绩,将来好正式封王,毕竟依照皇上和太后对小王爷的宠爱来看,这样做没什么不对。”
“所以我索**代下去,小王爷是千金之躯,他想做什么任他做便是。反正他向来好武。对政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最多挂个闲职。可是谁想到不过几天下面人就来报。说小王爷居然用不到七天的时间就把兵部上下六百余件卷宗全看完了。我怕出漏子,连忙捡了几份查阅。你道如何?”
“批得乱七八糟?”
管兆和动了动眉,不禁放下手中端着的热茶,仔细听着。
“唉,真是乱七八糟倒算了,除了开始有些不大熟悉,出了极小的错误外,其余的全无差错,甚至事务处理得连我都自愧不如!”
崔霆揉了揉眉心,接着说:“还有,你晓得那些学武之人一般都不喜和官场上的同僚打交道,何况小王爷性子又是出了名地冷,我本还担心底下人意气用事,会得罪于他。不料才过了几个月,兵部上下就从虚以委蛇变成了打心眼的尊敬。不愧和皇上是同一血脉,收服人根本无需靠什么手段,都是天生的。”
“那崔兄你叹什么气,应该高兴才是。”
崔霆苦笑着连连摇头:“我开始也高兴呐,可前几天听到一个传闻,才开始发觉不太对劲。”
“什么传闻?”
“说是,太后与小王爷不和。”
“怎么可能!太后有多疼爱这个小儿子,整个樊曳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毕竟妄论皇室宗族传出去可是杀头的大罪。
“我原本也不相信,但是为防万一暗自遣人查了。据说小王爷数月前回到樊曳后就大病一场,谁都不见,连皇上都被拒之门外……痊愈后进过一次宫,听宫中太监说那日小王爷离开后,太后在慈和殿中独自呆了三个时辰,最后还惊动了皇上。从那天起小王爷就再没有入宫给太后请安,十日后兵部调动令就下来了。”
说到这里,崔霆便住口不言,该明白的管兆和自当明白,两人一阵沉默,室内只剩熏香袅袅。
崔,管二人乃是臣,为臣为官最重要的就是窥测上位者的心思。太后,王爷本是一家,皇帝的家事轮不到他们管。问题现在夜楚这个“闲散王爷”突然崭露头角,隐然有替敛权地势头,又传出“母子不合”的流言。
自古皇室多争斗,涉及权益的时候从来不讲究情分。经历过十几年前宫中政变的崔、管二人,对此间更加明白,所以才会忧虑重重,生怕一步走错就惹祸上身,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不过这次确实是两人多虑,看轻了尉太后对她这个失而复得小儿子的爱重。要不是因为太珍惜,也不至于会闹成这般地步……
皇宫慈和殿
秋风刚过,天气已经转凉。尉太后精致的面容露出几分疲倦,懒懒的侧卧在软榻上。大侍女示意宫婢取来白狐裘褂,正想替尉太后披上。
突然门廊里传来轻碎的小跑声,通报太监低声对大侍女说道:“外面李先生求见太后。”
李东奎虽然年过花甲,但毕竟是夜楚的老师,又得太后信赖,所以皇宫上下都称呼他为“先生”。此先生非彼“文先生”,而是正儿八经地“武先生”。
“太后正在小憩,有什么事等会……”
“书薇,什么事?”
听见太后醒了,大侍女连忙过去伸出右臂搭着:“回太后,是李先生求见。”
半眯着的凤目猛地睁开,淡淡说道:“传。”
李东奎径直站着,常年习武练就的气节让他纵然面对皇族也能不亢不卑,只是下颚微收,保持着应有的礼数。
“楚他,现在可好?”
“小王爷天资聪颖,在兵部也是相当了得。太后既然如此关心,何不召小王爷入宫一见?”
从枝上折下一朵秋海棠,仔细插入瓶中:“这孩子心眼实,现在必然还在恼哀家,何必再去招惹他。”
“太后,当日的做法会不会太过激进?小王爷似乎对那丫头是真的上了心,何不……”
“哼!若是一时玩玩倒还好,偏偏这么多年了还勾着楚的心思不放!李先生,你看现在不是顶好?若那丫头不死,楚依旧日日沉迷无用地武学……”
见李东奎脸色有些不豫,便转口说道:“李先生当然是宗师,当然不同于那些黄毛丫头。不过先生应该明白,生在皇家最重要地不是武功有多高,而是手段有多狠。楚是哀家的孩子,他地本事哀家最清楚不过,你看,他只要用心朝事也不在话下。总有一天,他必会明白哀家的苦心!先生,你只需要陪在楚身旁,替哀家好好照顾他地安全便是了。”
送走李东奎后,大侍女看着正在修建枝条的尉太后,有些踌躇。
“干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便说。”
“是,太后。就是那个袁家小姐,前几天还拿着玉牌想闯进来,不过奴婢拦住了。”
“做得好。”凤眸一眯,冷冷说道:“怎么,哀家让御医解了她身上的毒还不知足?不过是枚棋子而已,当初面目姣好的时候都配不上王儿,更何况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传令下去,以后让她连四道宫门都进不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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