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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仍然闷热,但秋老虎已经烧到尾声,再没有什么力气作威作福。泾西王府夹道两旁种了许多灌木,秋去冬将至,枯萎的枝叶铺在路上,薄薄的一层,显得有些萧瑟。
午餐布置得很简单,清粥小菜而已,爽口又不显得油腻。涵阳对吃有特殊的执着,但并不等于她很挑剔,吃饭的时候,是最应该好好享受,她一直如此认为。
平时很喜欢做的一件事,今天却突然有些索然无味。情绪躁动着,原来心绪的变化依旧可以影响她的感觉器官。
红色的筷子配上黑色的木耳,润白的调羹乘着淡黄的浓汤,香气四溢,食指大动。竹秋韵紧张得挪了挪脚,面前的白饭满满一碗,半口都没少。
“秋韵,怎么不吃呢?平时让你陪我一起吃饭,却总推来推去,说什么主仆有别。才几天时间呀,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秋韵你连性格都改变了呢?”索性放下瓷碗,涵阳小巧的脸蛋上笑盈盈的,两个酒窝浅浅露出:“甚至,还可以自作主张的违抗我的命令了?”
这几天除了半夜睡觉,她几乎没有能够单独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要不是被亲娘召去说着说那,就是被王府里面急于巴结的下人烦扰,再不然还有两座门神时刻盯着:竹秋韵和夜谨。
没有机会,她就不能去找凌子渊。见不到凌子渊,双赢的计划就永远没有成功的日子。
凌子渊是边防大将,抛下军职擅自回到京城,就算他有太子的特令也免不掉渎职之罪。所以,知道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十个手指头。
凌子渊当天贸然同意来泾西王府,多半是想借机刺探,若事态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那仲孙慛就不敢刻意难为。
现在的他已经被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软禁,间接表明事情已经往最极端的方向发展,京城此刻的宁静恐怕也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罢了。
涵阳明白。她要想拖延。就必须放凌子渊出去。要放凌子渊出去。她就必须先和他碰头。要碰头。就必须先把身边这两个惹事地家伙摆平!
最后关头拖她后退地。居然是自己人。让她如何不恼火。
一番对视。竹秋韵终于软着跪到地上。那双乌黑眼眸里地怀疑让她觉得像是心里塞了一团棉花。好难过:“小姐您不要生气。其实我们是真地为了您好。绝无二心……”
“你们……?”
午后地太阳很烈。地面被蒸得滚烫。练武场褪去喧闹。在宁静中地边角传来一阵阵铁拳划破空气地“嘶”声。
豆粒大小地汗水不停从夜谨刀削般地面颊上滑落。滴到眼睛里很涩。原本偏白地肤色现在呈现出古铜一般地色泽。瘦弱地手脚也已经练出结实地肌肉。
这几天他告了很多假,因为夜谨的足够优秀,赫青云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心里毕竟过意不去。他需要变强,变得再强一些。
强大到,在那个不怕死的家伙遇到危险的时候,起码还有他能够依赖……
又是一滴汗水滑进眼里,视线有些模糊,甩了甩头,夜谨有些诧异,这家伙现在不是应该在午睡么,她很少在这个时候跑来练武场……担心了,索性停下动作站在原地。
涵阳抿了抿唇,缺少水分让粉润的光泽有少许褪去。少年一脸漠然,让她心头火气更甚,一抖左手,冰凉的匕首沿着手臂滑入掌心,锋利的刃反射太阳的光,由暖变冷。
“臭小子,我要和你比一场。”
少年微微楞,脱口问道:“为什么?”她从不肯和他过招,但总能一眼看出他动作中的错处,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那双晶亮到足以迷惑人的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的笑意,让他显得很狼狈。
尴尬,羞愧,或许还有些佩服,让他没有办法问她不出手的原因。生怕听到的答案是,你不配。
“打还是不打?”少年脸上那副懵懂的模样,让涵阳心里突地生起一丝柔软。想了想,把匕首收起,走到一旁的兵器架随手取了一支小巧的木刀。
都被挑衅到这个地步,夜谨自然不会再退缩。
风起,两道身影交缠,却是完全不同的武功路数。一个力道刚劲沉稳,可攻可守,另一个快如鬼魅,几乎抓不住半点边角……
身微屈,脚跟一旋,头垂下,涵阳突然从眼前消失了,夜谨一愣,下一秒背部就传来一阵剧痛,肌肉痛到似乎都已经被撕裂的地步。不由得单膝点地,一抬头,喉间就传来尖锐的异物感。
木刀不大,顶头也不尖,但对手是人体最脆弱的颈部,所以显得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就算死,也不能把喉咙露在对手的面前,很愚蠢。”急促的脉搏跳动,通过木刀边缘传入手心,涵阳感到了熟悉的兴奋感。
瞳孔一阵紧缩,夜谨突然觉得通体生寒。努力回想涵阳刚才的动作,脑海里却一片空白,似乎什么都看到了,又什么都记不住。简单,明了,既快且狠,从来没有见过的路数,所有的动作只为了一个目的……
“为什么?”刹那间他明白涵阳从来不肯与他过招的原因,并不完全是怕别人发现她会武功,而是因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的人命。最开始那把散发冷光的匕首他看见了,所以不敢置信:“你刚才是不是想要,杀我?”
薄薄的唇刚硬的抿着,顷刻泄露出太多连夜谨本人都不曾察觉的情绪。无法置信,痛苦,还有深藏着的受伤。
涵阳手腕一软,连忙收回木刀,撇开眼去:“有一点你必须明白,你现在能活着,是因为我让你活着,所以不要妄图去做不相干的事情,包括干涉我的举动。你只是个侍卫,甚至不过是个幌子!谁给了你什么好处,或者说秋韵也有份……”
夜谨站了起来,眼里满是讽刺:“是啊,是有人给了我和你旁边那个丫鬟好处,让我们想尽办法阻止你去找那个凌将军,真是天大的好处!”
“是谁!”
明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没错,为何此刻心里却有些痛,密密麻麻的,像好多针在刺。
“因为他说,你如果去找了那个捞什么子的将军,就会惹祸上身,就可能一命呜呼,因为有很多人等着看你遭殃。所以我和那个傻丫鬟,不但真的信了,还费尽心思,天天像狗一样跟在你后面,寸步不离!就怕你少了跟寒毛,多了道伤疤!原来,不过全是自作多情而已。”
讽刺的笑容在夜谨脸上越来越大,涵阳刷白了脸,抖着唇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仲孙涵阳,你才多大?你这辈子是不是就学不会信任别人?以为所有人做的事,都是怀有目的的,都是想要害你的。天天活在怀疑和惶恐中,不累么!”
愤怒得快要到扭曲的脸,夜谨甩下最后一句话,转身就走:“你可能会以为这些是我随便捏造出来的谎言,那个人就是杜子笙!你一直不肯丢掉他的方巾,说明他比我们这些下人有点分量。不信,去问好了。”
渐行渐远的背影,让涵阳第一次感觉喉间涩得发疼。张开嘴,却吐不出半个字。很多很多个“不是的”涌了上来,只是说不出口。
习惯是最难戒除的毒。一个人,生长在黑暗中,被怀疑和背叛滋养着,让她怎么能够轻易相信有阳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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