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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三十六年五月末六月初,大秦的东北,右北平渔阳代郡,甚至辽东辽西,东胡与秦军在始皇帝三十三年与异族大战之后,又一次彻底大反攻开始。
苏角身为东北放秦军大奖,统中军十万北上,出平钢,直扑东胡人深入且驻扎的平野至白狼,土垠至平明地带;右军中,赵无咎帅自己一军人马,会合渤海之滨昌广等地大军,和约七万人,突然现身在东胡骑兵左侧,层层突进;左军章平,出渔阳东侧而合五万人马撕开东胡骑兵在渔阳东侧右北平西北的防线,属下多为弩兵,一日虽不能突进百里,却杀伤力委实惊人。
北边,自是有蒙嘉帅所部剩余三万余人,紧跟看得情势不妙慌忙南下欲与东胡深入大秦内地的东胡主力会合之不足万人骑兵,单凭两条腿狠狠咬住这一股残敌不放。
便在同时,再往北的长城上,原来守卫着的大秦锐士十万,在白狼城烽火点燃的一刹那,呼号从山间城内涌出,掐住有数几个关卡的咽喉,一面抵挡草原上还没有进入大秦内地东胡人的疯狂进攻,一边将白狼城至长城之间夹着的东胡人封死在关内,渐渐有将这些东胡人逼入渔阳与辽东的态势。
可以说,这五支主要大军里面,只有长城上守卫的锐士们劳苦,两面的疯狂攻击,面对倍与己的敌人,愣是没有一个人想过向南方告急。
“斥候何在?”北边压城之势汹汹南下的大军中,车士尚好一些,在车上颠簸好歹总算不用双腿,便是弩兵也有前进的马车上可供歇息片刻的地方,却步军们累得够呛了——这次南下,锐士们差不多都装备上了重装步兵的装备,一面木盾,一把长达七米的长矛,算上身上的铠甲与长短剑,不啻于背着一个人在跟敌人四条腿的战马赛跑——却便在锐士们呼呼的粗气之中,将军蒙嘉厉声高叫。
“将军,斥候尚未回来!”一旁副将坐在马背上,抬手擦去馒头的汗水,见得蒙嘉有些焦躁急忙答道。
“怎么这么慢?军法规定,斥候每半个时辰便要回报一回,现下又不是东胡人能够四处散开人手的时候,怎得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蒙嘉有些恼怒,不管脸上滚滚的汗水,扭头来向副将劈头盖脸便重责。
“将军且息怒,咱们军中,斥候本就少,几万人马只有那么几个斥候跑来跑去,眼下正式侦查东胡骑兵的要紧时候,说不准,他们这一次回来便能带回好消息呢!”副将也很无奈,整个九原北军大营,也只有五百人斥候,白狼城的骑兵斥候,便是连一百都不能到,这却也还是东胡与匈奴联合起来南下才扩编的。
“若是昨晚留下陷阵营,便足够作斥候了!”副将有些惋惜道。
“嗤,陷阵营?给你作斥候?想得美罢你就!你不看看那是什么样部曲?李寇这个人,听了他名字我才明白,原来便是这家伙带着一百人便敢去匈奴骑兵调动起来便满地都是的草原上撒了三奔子,他这陷阵营成立不过三两天,便能歼灭东胡骑兵两千,引诱近两万人给李弓那小子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若要让他们作斥候,你先算算划得来不!”蒙嘉有些好笑,自己不是没有过留下陷阵营作探马的打算,只不过从得知李寇便是这军中军侯,又在晚上休息时候听说了平野小战的事情,便从心底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尽量用能驾驭得了的手下,在你能力还不能去驯服一帮桀骜不驯之徒之前!”蒙恬的话,他记得清楚,眼下,他还没有那个资格去将一支虎狼一样的汉子驯服。
“我的天,原来前几天传着说从匈奴草原上带了一堆人头回来的家伙,就是那个?不过,那李寇是从草原回来的,还没有来得及回九原,那么他陷阵营中大部分应该便是咱们右北平的人啊,咱留下他们,也没啥不好说的罢?”副将眼馋骑兵不是一天两天了,仍不死心向蒙嘉有些怂恿激道。
“呵呵,陷阵营虽然大部分将士是右北平军中的,但乃是九原军令之下就地征召的壮士参加,若能有九原需要陷阵营,右北平不能阻拦,更遑论小小白狼,你啊,咱这一次大胜之后,向九原建议增加骑兵斥候,自己训练出来的,才是最能留住的,跟九原抢人,若你有胆,便去好了!”
蒙嘉是知道的,李寇说过陷阵营是蒙恬亲自送来军令要在右北平征召锐士成立的,那么便意味着李寇这个人,或者说他麾下的这支军队,乃是九原至少蒙恬记在心上的,战时拉起这么一支精锐剽悍的军队,那便不是自己的能量能吸纳得了的。
“乖乖,这厮跑了一趟草原,咱眼红,但也知道咱没他本事,却不料居然能给老将军看准,找时间,得跟这家伙好好招呼一顿去!”副将是蒙恬派出来跟在蒙嘉身边的,算是蒙恬的嫡系,故而在他心中,蒙恬便一直就是“老将军”,蒙嘉便是少将军。
“别胡闹,父亲的意思,乃是给大秦培养一些年轻将领,二十年后,便要看他们的啦!”蒙嘉听出副将有些嫉妒的味道来,便瞪了一眼重重警告。
“不是还有将军么,便是将来老将军不想再在军中了,那也应该考虑到将军才是,一个外来人,哪里能有资格抢了将军的位子!”副将有些不满,在他看来,蒙恬过些年老了,那是一定要回咸阳去的,加上扶苏大王子与蒙恬是师生关系,接替蒙恬北军主将的,王离算不上,苏角也老了,那便应该是蒙嘉,别人,怎么说也轮不到的。
“呵呵,主将位子,有本事的人才能坐得上,我统领三五万人马还能不错,统领十万人马便有些吃力,三十万大军,哪里能是我可以承担的呢!”蒙嘉淡淡一笑回应,不理副将咕咕哝哝的闷头,转首向咸阳方向深深一望,心下从未消散过去的愁云,有一次占据了他的心思。
四代为将,蒙嘉耳濡目染之下,对咸阳的风云变幻总还是有些感觉的。始皇帝老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天突然撒手而去,但想必作为整个大秦高高在上冷眼观看着这个世界的他来说,对自己的大限,会有一定感觉的。
始皇帝,始皇帝,为什么自己作了皇帝,还要作最开始的那一个呢?
二世,三世,以致千世万世……
上位者的心思,是不可以揣测的,便是他最信任的蒙恬蒙毅两个人也不能。
当年的公孙鞅商君,难道不是深受孝公的信任么?
不远的武安君白起,难道没有给昭王立下汗马功劳么?
便是最近的王翦王贲父子,灭六国一天下,那时候还是秦王的始皇帝,恩宠比之现下对蒙家有不及么?却在刚刚过去的六年时间里,王氏父子先后弃世,现在的王离,说不得便是以后的蒙嘉。
“知道进退的臣子,便会少去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便不会有身家性命之忧,你要记住!”曾经有一天,蒙恬蒙毅上朝归来,对那一腔热血只在练武场奔波的蒙嘉这般说。
蒙嘉也三十许人了,多年的眼见与父亲叔父的耳提面命,在当下年轻一代将领中,也便只有他才能深深理解蒙家人头上越来越浓挥之不去的阴云。
“始皇帝,不相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也相信任何人,包括天下每个人!”蒙嘉回头来继续前进,心下这般默念道。
“李寇,若你果真这一次能做到使我不能猜测出来的事情,那么,二十年后,大秦北军主将,我蒙家便推你上去又如何!至少……至少在扶苏大王子眼中,我蒙家,还是那个永远忠于大秦皇帝的蒙家……”
人心,真的……很难猜测……
“父亲,也是有这个打算的罢,这一次大战过后,也应当回去拜见叔父了,可能,还要代表父亲的意思……”蒙嘉微微一叹,眼中有无奈,有淡淡的喜悦,却最多,还是一片安然。
中国历史上,从来不缺忠臣良将,从来不缺这样一群人,他们将自己甚至自己家人的生命,都与自己的国家和民族紧紧绑在一起。
或许他们不能自知国家和民族,或许后人会笑他们傻笑他们颠,但就是在这个黄土地上发育江河水滋养长大的大地上,就是这么一群傻地颠地可爱的人们,将一个创造了举世无匹文化文明的民族,五千年来用尽浑身力气撑着,直到自己筋疲力尽而死去。
他们没有办法在那些时代中理解什么叫民族,什么叫国家,甚至不能理解自己这么将生命都搭上去为的是什么,可能只是一种本能,可能,也是有冥冥之中一种信仰在不住呼唤不住支撑,终究,他们是将一个慢慢融合不断壮大的民族脊梁用相对历史的重量来说极为微弱的力气在撑起,在推动。
只在他们的时代中,他们不会认识什么叫民族,什么叫“明智”,他们的眼中,只有自己的君王,在特定的时代中形成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注定这些人的生命,只是为了一个人或者一家人而生存,而灭亡,但谁也不能否认,只是那一个人一家人,便在他们的心中就是天地,便如今日我们心中的祖国。
“将军,斥候回来了,看样子,不会有坏事带来!”副将一声呼唤,蒙嘉默默正赶路便抬起头来。
东西南三方数骑如飞赶来,但见他们狠命催动胯下战马,手中一面黑色小旗在强烈的迎面风中向后极力拉开一抹模糊影子,远远便能听见他们与战马粗重的呼吸。
“有战事!”作战经验丰富的锐士们,立时便反应过来,果然蒙嘉向副将点点头,副将大喝,“全军快速前进,五里之后席地歇息!”
斥候的侦查距离是十五里,让开十里路,放下一段时间给锐士休憩,正是大秦大军的一贯战术。
斥候脸色潮红,俱个齐齐奔近,脸上欣喜颜色止不住,蒙嘉心下一跳,暗暗便忖道:“好事来了,这一次,战功不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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