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常委有个感觉,自己被陈绍泉“套”了。林木森再怎么能耐大,不就是一个公社的小干部,又是“双保险隔离审查”,又是公安局“独立办案”,值得那么大动干戈吗?
秘书敲门进来,报告说:“首长,刚才方婷来了,送来份‘内参’,说让您看这篇《向地委副shūjì“要”桑苗的“知青”》的文章。”
方常委半个多月没见到女儿了,亲情泛起,问:“她怎么不进来?”
秘书说:“说要去采访,汽车在外面等 ”“ 。”
方常委看见“内参”都已发黄,一份老材料,这个“宝贝”又要为某人、某事鸣不平了。到了门口面都不露,没良心!方常委匆匆扫了“内参”一眼,递给秘书。
秘书刚要退下,被方常委叫住了。方常委说:
“这篇报道我有些印象。说是……等等,把‘内参’给我。”
方常委明白了。这份“内参”是经自己批阅过的。可能因为是女儿写的,自己又分管“知青”工作,对这份“内参”的主人公很欣赏,当时的批阅还挺长。
原来“内参”的主人公就是林木森,再看自己当时的批阅,方常委不由倒抽了一口气。曾被自己欲树为全省“知青标杆”的林木森今天又被自己定作“大老虎”!有个问题是,这只“大老虎”至今还落实不了犯罪的证据。原来女儿百忙之中,专程送来“内参”,就是提醒自己!出尔反尔是官场大忌。女儿真是阿爸贴心的小棉袄!
现在的人就是这样,有话从不明说。就象看见屋子漏雨,大家用茶杯、搪瓷盆、甚至脸盆去接漏,听着满屋子叮叮咚咚的声音却都不说,你说了屋子漏雨,大家都跟着说屋子漏雨,却不动,望着你。你开口说的屋子漏雨,只好自己上房顶看看,大家马上给你搬梯子。漏洞小还好,大家都跟着、帮着,如果漏洞大了再回头,人也没了,弄不好连梯子也不见了。一晃十天过去,王石头不知进展怎样了?方常委决定抓紧着手处理林木森的事,乘梯子和搬梯子的人都还在。
秘书打电话一催,王石头派人送来一包“材料”,送材料来的是个女干警,说:“王副局长落实材料去了。根据指示,公安局只负责收集证据。”
果然全是证据。收集得真祥细,光是林木森的几处“宿舍照片”就有一百二三十张。文字材料是钱北大队几张证明,全是些鸡毛蒜皮的事。龙溪公社和龙溪派出所证明了林木森没有“作风问题”。有一份是原揭发人之一徐财旺的《认罪书》,承认他欺骗了组织,作了伪证;王石头还影印了二十多页的财务报表,以证实龙溪公社和龙溪公社建工队的财务清白。有一份“东风农场”送来的“情况说明”,否认了徐光亭与林木森有关系;其中有一句话便方常委感到很刺眼,“两次电话通知,均由‘省知青办’打出。”“省知青办”属方常委的工作范围,仔细一想,还真是,好象是有人向他汇报过。
方常委头痛了,他克制情绪,冷静一想。此事背后有文章,首先阵脚不能乱。**说,“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
奇怪的是,林木森被隔离审查后,谁也不提这事,连马天民都一不问人,二不问事,象忘了有林木森这个人。看了公安局送来的材料,方常委熬不过,让秘书去了两趟县革委。方常委叮嘱秘书不要先提,谁知马天民更只字不提。这可不是他的性格!方常委真有些急了。
谁也没料到“省外贸”周副主任会出面作“协调”。
周五下午,周副主任在“同春楼”订了个包间,请方常委“喝茶”,还请了陈绍泉、马天民。周副主任图热闹,叫来县公安局局长和王新宇作陪。
刚入座,“同春楼”主任急匆匆进来说:“周副主任,有个人硬要闯进来。”
几个人顿时蹙紧了眉头,公安局局长和王新宇忙出去阻拦。
门外不见动静,沈爱英推门进来。她穿着一套银灰色套装,拎着一只乳白色的拎包。齐肩发,挺拔鼻梁,微翘嘴边露着皱纹般的梨涡,配合她大眼角的几条纹线,虽然是徐娘半老,而风韵犹存。沈爱英到场使大多人没料到。
方常委见到老领导的遗孀,马上站起身,让出他的居中位置,很恭敬地说:
“嫂子。嫂子请上坐。嫂子近来安好!”
沈爱英说:“不太好,医生说是神经官能症。你们坐,我说了事就走。方常委,我不耽误你们谈工作吧?”
方常委说:“嫂子说的什么话。快,快叫服务员取副碗碟来!嫂子请上坐!”
“真的不用,琳儿还在下面等我。我就一点事,说完就走。”沈爱英从拎包中取出几张“发票”,说,“几位领导,听说龙溪公社林木森犯了错误,已被隔离审查。林木森犯的错误我不清楚,听到外面传的沸沸扬扬。我是来主要证明一件事,林木森身上的时髦衣服是琳儿出面买的。琳儿和林木森都是‘龙溪知青’,平日相处不错。方常委,老王走得早,琳儿被我宠坏了,大手大脚,作事没有分寸,衣服是从‘一百’的‘外贸商场’买的。钱,是林木森的‘画酬’。这是发票。当时我也生气,但我没有说琳儿。为什么呢?方常委,你不知道。林木森是个‘投亲靠友’的‘知青’,一心一意地工作,人在‘党校’学习,还操劳公社建工队,牵挂公社的‘渔民新村’。还有,林木森很有创作才能,他的《梅花》、《兔八屏》、《蚕桑十二钗》都上了‘省外贸绣品画册’。地、县、社的领导都说林木森是个‘好苗子’,都很关注他的进步。可生活上却没人关心,一年四季就是一身衣。方常委,我还说过王冰他们,‘你们只知道给木森工作上压担子,有没有人在生活上关心他一点。’当然,他的衣装太耀眼,影响不好,这是琳儿的错。方常委,还有一点说明一下,手表是琳儿送给木森的生日礼物,所以‘保修单’写的是王琳的名字。”
方常委说:“这、这……嫂子,这些事……”
沈爱英说:“没什么。方常委,你是省领导,怎么会知道一个农村小干部的情况。把事说清楚了好!发票要留下吗?”
“留什么留。带回去,带回去。”方常委亲手把发票放进沈爱英的拎包里,拉上拉链。说,“嫂子,是我犯了官僚主义,这件事就此打止。嫂子请上坐!”
沈爱英说:“不坐了,方常委,你也知道,老王在时我都不参加聚会的。”
“是的,是的。”沈爱英此时提到老领导王强,方常委更感到羞愧,他作梦也没想到林木森的事会招来沈爱英。事情传出去,知道的人会说“几十岁的人,抄鞭子前都不晓得问清‘土地’。”不知道的人还会说,“忘恩负义,连老领导的孤女遗孀都欺负!”
沈爱英朝屋里的人点点头,走了。屋里的人似乎还没回过神,都不作声。
“坐,坐。”周副主任送沈爱英回转,忙招呼大家入座,说,“沈所长的身体不太好,有精神官能症,晚上不能饮茶,让我带个话,请大家谅解。”
“是的,是的。老领导生病时,她衣不解带,日夜操劳……”方常委感慨道;突然,他激动了,说,“我真是,我们真是……怎么没想到拿些点心给她?一个女同志身体又不好,还要养女儿;女儿还‘插队’,生活多困难呀!”
“领导考虑的就是全面!我让店里准备了一些点心,可沈所长硬不要。好说歹说,只拿了几只粽子。”周副主任说,“来,来,方常委,各位,我们喝茶。”
“喝茶,喝茶。”方常委仍挂牵着老领导的孤女遗孀,说,“绍泉,不是我倚老卖老,怎么说你也是王shūjì的女婿,王shūjì戍马一生,对革命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我们可一定要安排好沈所长母女,好让王shūjì没有遗憾!”
陈绍泉似乎挺委屈,说:“方常委是我岳父的战友,在私下,我应称您叔叔。可涉及到家事,方叔叔,我的确是无能为力!”
马天民说:“就是。方常委,能作的陈shūjì都作了,有些政策上的事,陈shūjì也无能为力。”
“就是,就是。”周副主任感叹地说,“一声喊,三届毕业生全下了。现在政策却变了,身边没人的可以留城。领导是管‘知青工作’的,方常委,听说有政策可以对独生子女‘招工’?”
“中央是有文件,只是执行起来有点难度。”方常委满脸难色地说,“如果单凭独生子女这一条,那些在农村表现不好的独生子女先‘招工’,岂不使‘知青’的思想产生混乱?还有一个是接受单位,开展‘斗、批、改’,**一再要求‘精简机构’,‘招工’口子一开,对单位的压力也大。还有,一批‘留城’的还没解决……”
“对,对。首先要选拔表现好的!”周副主任笑了笑,又说,“这么一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马主任,林木森是怎么回事?不都说他是‘知青’的先进代表,我还经常让我儿子向他学习。怎么眼睛一眨,就‘隔离审查’了?我儿子说,林木森犯了经济错误。我就不明白,他又不管财务,怎么会贪污?”
周副主任笑着问时,马天民刚把块粽子放进嘴边,没顾上吹,囫囵吞下,烫得只咧嘴,好不气恼地横了王新宇一眼,说:
“周副主任问我,我问谁去?”
方常委正想了结此事,挺大度地说:“林木森这件事,看来是有出入。”
王新宇忙说:“是有出入,情况反映不实……周副主任,领导、领导们已安排人在复查。”
周副主任笑着说:“不是我多事。方常委,各位领导,沈所长是我多年同事,她今天的到来,说了这么番话,我可是头一次见到!”
马天民听出方常委的话音,挺高兴。说:“方常委,是王石头那里有结果了?查清了就好!”
陈绍泉冷冷地说:“天民,王石头只负责收集取证材料!”
方常委眉毛一挑,他是明白了,周副主任是一片好心,陈绍泉似乎不领情。今天的茶点不好消化,是哪道茶点有差错?
突然间方常委悟到一件事,悟出一个关键所在。
就是周副主任所说,的确,沈爱英遵纪严律,在省委大院有口皆碑。王shūjì健在时,沈爱英也从没替某人求过情。今天为了林木森,一个普通的农村干部当着众人作证,摆了林木森一堆成绩……最关键是表明“手表是琳儿送给木森的生日礼物”!好一句生日礼物,手表是时髦的结婚信物。老方呀老方,傻子都会想到,沈爱英招林木森作上门女婿了!难怪事端一起,陈绍泉就推出一个“双保险隔离审查”,又是公安局“独立办案”,林木森陈绍泉的“姨妹夫”,其目的还是先把林木森保护好,以免被人训斥,就连调查讯问都由王石头包办。王石头是陈绍泉的“铁杆”,林木森刚帮王石头破案立功,升职,王石头自然会帮林木森排除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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