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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北大队部小会议室很是热闹,全体大队干部和各个生产队的全体队委聚济一堂,以往召集类似会议,通常在一楼后厅大会议室。./田树勋说,一楼后厅地方太大,开会的人借机散漫,会场没有纪律。
“社教运动”是中心任务,与会人员基本都己知道“会议精神”;当田树勋讲解《‘社教’工作方案》时,大家还是为之一震,面色大变,相视无语。而后,惊诧变得茫然,变成麻木;等田树勋讲完,大多数人面色平淡,好象是在茶馆里听“说书”。
田树勋说:“现在,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和补充,大家说说吧!”
除了抽烟,会议室没有任何反应。
“你们有什么意见?”田树勋想让李忠良“敲边鼓”,“书记唱戏主任搭台”;可不见人,问,“李主任呢?”
李伯林说:“李主任说头痛,感冒了;去卫生所了。”
田树勋在心里骂了一声,他姆妈的!头痛个鬼;整个钱北,田树勋就对李忠良的自由主义无可奈何。可以说,李忠良己堕落成了“小农意识的代表”;大队工作不闻不问,只要秋菊不在家,每天报个到,转身就去钱北小学“抓革命”,要不就去养鸡场“促生产”。由于受他影响,连沈金生也革命意志消退,明知今天生产队长会有激烈的辩争,他竟请假,说是岳母娘家有事。
田树勋原本也不指望生产队的队委们喊好,只是大队干部内部对《‘社教’工作方案》意见不统一,才召开大会征求意见,应是解释、或通告一下。队委们说不说,无所谓。田树勋继续说:
“你们都不作声,我只当是默认了。下面讨论收回自留地的方案和‘补偿’标准。收回自留地总的措施是收整留零,这里有‘三个先收’;自留地集中的地方先收,和生产队土地邻近的地方先收,与‘农田规划、改造’区域内的先收。现在这些自留地的种植有三种状况……”
田树勋把“补偿依据”说完;点支烟,准备迎击各种刁难。昨晚他就作好充分准备,这是涉及社员的切身利益,肯定会引发争辩。奇怪,怕是被“潮烟”熏昏了头,没有任何反应。难道是没有听明白?田树勋决定问一下;抬头看见李士元,便问:
“三队,李士元队长,听明白了吗?”
“叫我吗?”李士元噙着旱烟竿,含糊不清地咕哝一句。
田树勋说:“你说什么?李队长,有什么意见可以提。”
李士元说:“不是取消生产队了吗?大队让‘治保会’直接办就行了。”
田树勋解释说:“我没说马上取消生产队,现在是过渡;有许多政策上的事还得等公社、县,甚至省里批准。大家注意了,我再重复一遍;我是说,在一、二年时间内,过渡到‘二级管理’。李队长,有什么意见吗?”
李士元说:“还得等公社、县和省里批准呀?批准了再说吧!”
田树勋出师不利,一想,是自己欠稳妥;三队有李忠良罩着,李士元当了十年的生产队长,自然夜郎自大,出口不逊。他姆妈的!先应找个“软”的;王阿桂,他是大队对王阿土“隔离审查”后,由田树勋直接任命的二队队长。
“王阿桂,你说!”
王阿桂不高兴了,田树勋的派头挺足,对李士元还称声队长,怎么对我直呼叫唤;王阿桂说:“我不知道!”
田树勋说:“怎么叫作不知道?你只说同意还是不同意!”
王阿桂翻翻眼皮,说:“大家同意我就同意。”
田树勋是恨铁不成钢,大声责问:
“王阿桂同志,难道你的肩膀上没有脑袋?作为一个生产队长,怎么没有一点革命意志?”
周围一片暗笑声,王阿桂恼怒了。二十来岁的娃娃,作了代理支书,秃尾巴公鸡插了三根山鸡毛,充“山大王”;对我直呼叫唤倒也罢了,还嘲弄我没有脑袋,传开去岂不让钱北人都耻笑我?同是“知青”,林木森比你强多了!
“怎么叫作没有一点革命意志?”王阿桂粗声粗气地反诘,他正准备再说,与田树勋打了个照面,心里一虚,咕哝道,“这么大的事,又不是茶馆里听书,总得让人想一想吧?”
田树勋说:“我说得还不清楚吗?茶馆里听书,我是在说书吗?现在在开会!”
王阿桂咕道:“我知道在开会……”
田树勋说:“知道开会就应认真!你当我是在点曹操的兵马?”
小会议室一片笑声,许多人想起了“王阿桂的黄瓜——曹操的三万兵马”的故事,有人大声地笑个不停。笑声中,王阿桂的脸成了猪肝色。他决意要捥回面子,田阿兴家的娃娃,戏弄我?他姆妈的!好,老子回答你。
王阿桂站起身,很认真地说:“这么说,田支书,收回自留地,社员的吃菜由生产队供应?社员买油、买盐、买醋、买烟、打酱油的钱全由生产队付;喝酒、剃头、扯布、买草纸管不管?”
田树勋感到事情的某个环节上出了差错,忙解释说:
“等一下,王阿桂,眼下还没这么快;暂时还是以工分计酬,按劳分配,只是先把自留地收回百分之五十归集体所有,百分之四十由集体种植,集中供应社员吃菜。”
王阿桂还是没转过弯来,说:
“啊,真好!社员不养鸡,不养鸭,不种自留地;吃菜到生产队拿,有个问题,如果社员要的生产队没有,大队给不给?”
“田支书不说得很清楚吗?”杨慧丽帮着解释,“王阿桂,自留地本来就是让社员种菜吃的;收回百分之五十归集体所有,集体种是为了截断社员头脑里的‘资本主义残余思想’,只有割掉‘资本主义的尾巴’,社员们不惦记自留地,才能一心一意搞好队里的生产。”
大队里开会,除了蚕桑,妇女队长从不发言;雄鸡司晨,队里自有当家人。队长们都不吭声,鸡雏大点杨慧丽却开腔;王阿桂一转眼睛,说:
“小毛娘子,社员们收了工干什么?看戏,没戏看;听书,没书听;只有睡觉,睡觉也有麻烦;现在要‘计划生育’,万一‘播种’了,大队又要批评。小毛娘子,你没事;蛋还没有,尽管和小毛睡!”
众人大笑起来,杨慧丽恼了。但她决定坚持住!杨慧丽有些弄不懂,件件桩桩,哪种工作自己不是走在前?眼看着要进大队,不知从哪刮来阵风,说她还需要锻炼。此时,要贯彻正确路线,正是表明态度的时刻。她说:
“真庸俗!除了看戏、听书就只有睡觉吗?各生产队可以组织社员学习;学习**著作,学习文化,学习‘大寨人’的战天斗地革命精神!”
王阿桂饶有兴趣地问:“小毛娘子,参加学习记不记工分?”
杨慧丽说:“记。当然要记,没有革命思想怎么能搞好生产?”
王阿桂很认真地说:“这样的诰,哪队里还会有人干活吗?晒日头、出大汗干一天活计十分,坐着听念书、读报也是十分。”
杨慧丽说:“所以就更应该组织社员学习!”
王阿桂正经八百地说:“我总算是有些明白了,真的要加强政治学习!田支书,凡是‘运动’都要先建‘点’;钱北是公社的‘点’。这样,让六队、七队作钱北的‘点’;先实行一年吧!”
大家一听,马上鼓掌通过;七嘴八舌地让六队、七队的队长表态。七队的队长田阿旺是有苦说不出,六队的队长急了,站起来说:
“凭什么!凭什么让六队作钱北的‘点’?等一等,小毛娘子只是六队代理妇女队长,不懂田不懂桑,等阿海娘子坐满月子,就没她的事了。要建‘点’,也是七队的事!”
杨慧丽被呛住了,原来她还没有发言权;满腹委屈,闭上了嘴。
王阿桂说:“阿旺,你表个态吧!”
田阿旺冲田树勋翻翻眼,低下头去。
李士元笑着说:“阿旺,怎么啦?怕什么!‘五石丘’都敢种直播稻,你还怕作钱北的‘点’?表个态?”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哄笑。笑得出的大笑,笑不出得也笑。
“李士元!”田树勋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身,严肃地说,“你是三队的队长,你先表态!不作声?好,小毛,集合武装民兵排;把大门关了!听好,你们今天必须表明态度。谁要是不表态,就不许走出大队部!”
“好,我先表态!”李士元站起来,冷冷一笑,说,“田树勋,我同意你的方案,用不着过渡,这样多麻烦;我才不当王阿土,决不对抗运动,现在就把三队交给大队!生产队长本来就不是什么官,承蒙浜里社员看得起;选的,你想要?正好我想辞。辞了队长我什么也不是,这个会也可以不开了!”
李士元说完,把旱烟竿朝腰间一插,走出会议室。三队队委们也一个个跟着走了;守在大门的“武装民兵”不敢拦,闪在一边,蔡小毛背转身去,装作没看见。
田树勋说:“你们呢?王阿桂,你说!”
王阿桂说:“我说,让我说什么?田树勋,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娃娃;才吃了几天干饭,回去问问你姆妈。你姆妈见了我,都得叫声阿桂哥。别说你是不是因直播稻和分米事记仇,借机关阿土;就凭你这小肚鸡肠,盛气凌人的架式,老子也不干了!”
王阿桂走到门口,侧转脸来,说:
“小毛娘子,就你这鸡雏身板能伺候好你男人都够呛,还想挺住钱北街的麻石板?省省吧!”
说完,王阿桂“嘿嘿”一笑,扬长而去。二队队委们也随之离去。
杨慧丽遭受奚落,忍不住,哭了。田树勋气青了脸,猛然想到陆阿福所说,“人相之人人欺人”;不由一怔。还没等他回过神,因王阿桂提到“隔离审查”的王阿土,兔死狐悲;会议室一阵桌凳声响,四队、五队、六队的队委们相随离去。一队队长走时更绝,竟把生产队公章放在桌上;冲着杨慧丽说:
“哭什么?小毛娘子,六队不让你作代理妇女队长,我把一队的队长让给你作。‘官印’就在桌子上;拿去”
一队的队委有人接话说:“拜托!她除了会喊口号,还会作什么?”
“喊口号会填饱肚子?”
“俩个‘知青娃’怕是成精了……”
七队队委们也坐不住了;田阿旺临出门,点了点田树勋,说:
“田家圩怎么出了你这么个戆头!”
李忠良回到大队部,会议室里只留着仰天长叹的田树勋和埋头哭泣的杨慧丽;李忠良叹息一声,转身去了钱北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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