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木森和王建华风风火火赶进城,到笫二人民医院。--/问清“烧伤病房”在外科病区的三楼。俩人正兴冲冲往楼上去,被医院的“保卫人员”拦住了。
“等一下,喂,等一下,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王建华说:“探视病人。”
“探视病人,看看几点钟了?”医院保卫人员指着墙上的钟,说,“晚上探视的时间是到二十一点。看看,都过了七分钟了。”
“对不起!”林木森站住了脚,忙掏出烟来,说:“对不起!师傅,我们是从乡下进城办事的,明天一早就得赶回去。我们只和病人见一面,说两句话就走。帮帮忙!”
保卫人员欲接烟,被另一个个胖子推了一下,收回手,说:
“不行。这里是医院,我让你们进去,影响其他的病人休息,会影响到治疗效果的。你们明天上午九点来吧!”
王建华说:“师傅,有劳你去叫一声。他叫徐武,龙溪公社钱北大队的‘知青’,三一六床。我们只说几句话。”
保卫人员严肃地说:“我说你这个同志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三楼是‘烧伤病房’;叫他出来,万一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保卫人员铁板一块。林木森和王建华只得怏怏地离开医院。
沈少宝见到他俩,非常高兴。王建华每次到城里来办事,总要提些乡里土货来探望她,有说有笑地。沈少宝早已把建华当作又一个外甥了。
“建华,强强好吧!好久没见云娇了,她好吗?”
王建华说:“好!强强一直念着要来看城里姨婆!云娇说,过年带他来给您拜年。”
沈少宝说:“好,好!徐武没事吧?这个戆头!木森,你们下到乡里;扯去了父母的半片心。遇上些什么事,你可千万不能发戆!万一有什么事,我怎样同你阿爸、姆妈交代?造孽!蛮好的小青年,说声就要过年了,这回可吃苦头了!他阿爸、姆妈会伤心死的。木森,明天帮我舀瓶‘麦乳精’给他,他阿哥是个大好人,上回‘值更’,和和气气地。真造孽!建华,你们谈,你们谈,我去给你们作宵夜。”
沈少宝出门时,自言自语地咕哝道:“奇怪!这乱糟糟的二医院怎么变得这样规矩起来了。”
湖兴是市县合一的城市;城里有四座医院,其中南门是中医院。说起来都是市立医院,东街上的一医院面向企业,尤其是地、市、县机关都在东门一带,医院的规模、设备都要好一些。北门二医院、西门三医院面向城乡,自然病人杂一些。由此,城里许多人宁可远一些也上一医院,问,他会把嘴一撇,说:“好了,哪里乱糟糟地,大呼小叫的,没有毛病都会闹出个神经官能症来!”
社会就是这样,任何的一点优势都会形成等级。其实,许多居民的生活环境还不如社员。有人说,“没有弄堂,就没有上海,更没有上海人”。在上海,一家三代**口挤在二间小屋里。白天屋里有桌有椅,晚上全堆起,打上地铺。可他们出门见到外地人,三句话没说完,就很蔑视地一哼,来一声:“乡下人!”钱北街上也有不少上海亲戚,去过上海的人都说,“上海人的优势是搬家快,除了出门鲜亮衣服,家里连床都没有。”这倒是实话,王宏铭去上海拜谢岳父母时,好在张爱玲姨妈在街道招待所工作,要不真得睡地铺。
林木森一听,傻了!是呀,近些年来社会上七揪八斗地,光破不立,医院里也要“革命、造反”,秩序早混乱了;医生都无法正常诊治病人,医院里哪来的这么严格的《探视制度》?还有,那个低着头,一直没吭声的胖“保卫人员”很是眼熟;想起来了,就是去年来姨妈家“查夜”的“城市民兵”,他是徐文的手下。他姆妈的!被人当“乡下佬”耍了!林木森明白了,显然是张国庆己抢先一步,联通徐文把他俩拒之门外了。不过,也说明徐武还“有戏”,不然不会有门口这么蹩脚的一出。
将林木森他俩拒之门外的正是徐文和张国庆。
望着林木森失意离去的背影,张国庆开心地笑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幸亏我提防在前,连夜赶进城来,险些“阴沟翻船”。林木森呀林木森,你真是我的克星!怎么事事与我过不去?
回到城里,徐武一直忐忑不安,不小心酿成大祸。跟阿哥一说,连徐文都紧蹙眉头。徐文说:
“你先安安稳稳地躺在二医院,不要回去。事情不要让阿爸、姆妈知道,要不他们真的会吓出毛病来!”
徐文临走再三交代徐武,说:
“把嘴巴闭紧些,谁来了也不要说。有人问,就说不知道!”
徐武躺在病床上,不时望着病房门。他想人来又怕人来,整整一天,谁也没来。看来杨慧丽是摆明了态度,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林木森进了公社大院,“知青”们嘴上不说,心里都象明镜一样,不是李金凤背后有个王宏铭,单凭林木森哪“牛鬼蛇神”阿爸,恐怕“钱北知青”都走光,也轮不上他。现在号召“知青扎根”,“招工”没有指望,杨慧丽只想在农村寻靠山了。徐武突然感到自己真的作人很失败,连个杨慧丽都摆不平!论家庭、家境,自己都比杨慧丽强,竟然会被她拒之门外?说到底,还是自己戆,不应听阿爸、姆妈所说,好好劳动,好好表现。劳动再好顶屁用,连个养鸡场都呆不住!
晚饭后,张国庆来了,徐文对他特别客气,俩人有说有笑地来到病房。徐文递给兄弟一张纸,说:
“你不用这样愁眉苦脸地,事情张秘书给你摆平了!”
徐武见到乔巧的“坦白书”,十分惊讶;他立刻向**保证,说乔巧的话有出入,表示要回钱北去“说明真相”。张国庆装作很是惊诧,却不吭声;怎么办?由徐文决定。
徐文一听,番然大怒,说:
“有什么出入?回钱北去说明真相?你再说一遍。我看你不是被火烧了背,是烧了脑袋。戆头!明明可以作‘救火英雄’,偏要去背肇祸的黑祸。你当就是烧了几间房子?几千元的‘案子’,当作儿戏?告诉你,这要吃官司的。就当我把你‘保’下来,背个处分在身上,将来在农村里出不来,怎么办?如果你现在不听,休怪我今天没同你讲清,不帮你!”
徐武说:“阿哥,事情慧丽他们也清楚,如果他们说出去,我怎么办?”
徐文说:“说你戆你还不高兴!杨慧丽、金德江都说了不清楚,肖俊文还写了揭发材料。白底黑字按了指印,还怕个屁!如果今后他们谁说出去,完全可以说他是诽谤,其他人还得蘀你作证。眼睛瞪成牛卵干什么?有人证、物证,有她自己的亲笔‘坦白书’,这就是铁案!他们谁翻供,是知情不报,首先犯了法。别说一个婊子背点黑锅,就是其他人到这个地歩,有苦有冤也只能被窝里放屁,闻到臭不敢吭。戆头!我是你亲阿哥,我会害你吗?”
徐武说:“我这样作……阿哥,慧丽会看不起我的!”
徐文说“少提她!兄弟,亏你这么一个高高大大的体面人,坐着比她站起还高。死皮赖脸去追她,说出去我都蘀你脸红。杨慧丽有什么?手无缚鸡之力,风都刮得倒,满口大道理,嘴巴比刀还利。杨慧丽不是看中了蔡支书的堂弟吗?好,让她扎根一辈子,有她哭的时候!”
哥哥一番训,徐武象被扯去了筋的蛤蟆,周身无力了。
张国庆不哼不哈地说:
“林木森刚才来了,让你哥哥叫人拦住了。徐武,要不是你蘀他挡一把,躺在这里的会是你吗?他这么晚还来找你,为了什么,你自己应该明白!”
徐文说:“姆妈的!好事情全让林木森一个人得了。”
张国庆一笑。他有同感,天下不公!好不容易捕到一个机会,偏偏又没了结果。天下最不起眼,也最有力量的就这人情债。他姆妈的!
徐文转身点着弟弟的额头,说:“全湖兴,只有你蠢到家了。算了,我也不劝你,我也不管你;我去把阿爸、姆妈叫来,有什么话,你自己同他们讲。”
“阿哥,我听你的还不行吗?”徐武说,眼泪滚了出来。
林木森睡不着,几乎抽了一包烟;街道上传来环卫工人扫地的声响,他却躺下了,王建华早早地起了床,买回早点,林木森竟还在呼呼大睡。
“起床。”建华推醒他,说,“都七点了。”
林木森说:“早着哩!探视时间是上午九点。”
王建华熬到八点五十分,又去叫林木森。林木森一声不吭,吃了早饭,走在路上,他对王建华说他一个人去。林木森到了徐武病房前,他放下水果、罐头;双手一抱拳,说:
“多谢救命大恩!他日有机会,定效犬马之劳!怎么样?整天都趴着吗?"
“伤在背上,侧着睡久了会扯得痛。”徐武装着伤口疼,呲咝着,回避了林木森的目光,说,“你没事吧?”
林木森说:“多亏了你,我没事。家里没来人看护?”
徐武说:“我哥怕阿爸、姆妈着急,没敢告诉他们;反正我也可以下床活动,不需要人看护。”
从徐武回避目光,林木森的心里已明白了;徐武不可能蘀乔巧说话了。他很认真地说:“别多动,小心感染。早点康复,春节时聚聚。”
徐武说:“好!你同德江约好,我在‘同春楼’请你们吃‘狮子头’。”
林木森说:“我得走了。有什么话捎给慧丽吗?”
徐武说:“跟她……无话可说。吃了中饭再走吧!”
林木森说:“没办法,身不由己。昨天我陪建华来‘农资社’办事;弄得太晚了,赶到医院,说过了探视时间。公社让我在钱北协助安置工作,虽然没有具体的事,没请假不敢多待。好了,建华还在北门等我。早点康复!”
徐武望着林木森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一声“再见”还是没有说出口;林木森进门后,徐武很想留住林木森好好地聊聊,又想他早点离开,徐武怕自己憋不住,会说出心里的“秘密”。徐武心里知道林木森编了假话,不管他进城的目的是什么?徐武有一点他坚信,林木森不是张国庆所说的“踏着别人脑袋往上爬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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