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或许只有打小就吃斋念经的沙弥,才能真正地六心清净终成正果(沙弥:七岁以下受过戒的僧人),领略了香温玉软的人,就再找不回那个清凉的世界。王炳中的核桃脸,应该自有风霜侵蚀岁月打磨。
六0年抗旱的时候,县工作队的郝队长因为喝了瘦三娘两碗菜糠糊,开大会的时候还专门把她请到了台子上,又毕恭毕敬地给她鞠了三个躬。从那时起,王炳中就认定了郝队长是一个重义气可结交的人,郝队长走的时候他给送去了半袋炒面,自此以后,他每年都要到郝队长家去两次,去的时候找些稀罕物带上,——瓜籽不饱是仁(人)心。就像父亲所说,他断定郝队长就是那片儿下雨的云。郝队长夫妇每次都感动不已,询问一些大坡地的人和事之后,就留他在家吃饭。郝队长夫妇慢慢地就开始牵挂这个实诚无比的山里人。
秀山娘说过,一年的时间就像打了个盹儿,过一辈子就像做了个梦儿。王炳中觉着这个盹儿实在打不下去了,更不能想象以后的梦儿究竟怎么做。
他生产队里原先的老队长很不会务整(务整:做事),年终结算的时候,大坡地所有的生产队就数他队里的工值低,每个工才合八分钱。
老队长也是,白天比鸡起得早,晚上比老鼠睡得迟,管派工不检查做活,脾气好却当不了饭吃。敲过钟之后,就一直坐着等,张三来了再等李四,李四来了再等赵五。别的队里的人早开始了做活,这个队的人才开始派活。说张三你今儿前晌担粪,张三说行,担粪。张三半天担了五趟粪,记工两晌,挣工四分。说李四你去锄地,李四说行,锄地。李四半天锄了一亩地,记工两晌,挣工四分。过了一天,两个人的活换了,李四担了四趟粪,张三锄了八分地,两个人还是各记工两晌,各挣工四分。这些事赵五都知道,轮到赵五做的时候,半天就担了两趟粪锄了半亩地,仍然记工两晌,挣工四分。
老队长受惯了苦,自己常年闲不住,也不叫社员歇,过了冬至还给派活干。旧社会冬至日又叫“觅汉儿满”,大户人家常年觅得的长工,在这天也要给算清账让各自回家过年。庄稼人都知道冬至当天交,往后一天比一天冷,谁都知道冻土难动,老队长就是不行:在家里整天坐着哪像个庄稼人!
正月里人闲事少,闲下来的人就三五成伙地嘀咕些辞旧迎新的事,白锁住起了个头,大家哄哄一闹,老队长就不干了,白锁住成了队长。
白锁住刚解放时是王炳中家酒坊的账房,那时还不到娶妻生子的年龄,还是个带着满嘴绒毛的青青果,不好好念书又想挣些钱花,重活不愿做轻活又找不着,因和王炳中的大太太牛文英有点老亲的关系,就想在王家谋个差事,王维贵刚开始时不同意,说平时接济点儿东西算了,说人占百天有仇,驴占百天有恩。锁住父母就一遍遍死乞白赖地找,最后牛文英亲自给老太爷开了口,老太爷说,再好的书也靠自己念,最明白的事理还得自己悟,随心吧。正好王家原来的账房有了些猫腻的事,锁住就顶了账房的缺,挣几个小钱贴补家用。
锁住娘生了四个闺女之后才生了锁住,怕送子奶奶再给招回去就起了个名字叫锁住。锁住在王家干了两三年的光景。在王炳中的印象中,两家自始至终并无什么瓜葛,那时候锁住十六七岁,王炳中一直把他当小孩子看,要不是牛文英老亲的关系也不会让他去管账,有时呵斥两句,也是见怪不怪情理之中的事。
如今锁住已三十多岁,个头不算高、不算胖,却一身硬骨头,饭量极大,能跟魏老大比个高低。二百来斤的一麻袋粮食,左手一攥右手一掀就扛在了肩上,脖子向左歪脊梁向右斜,走路的时候个头不大步子却很大,不甚宽厚的肩膀也随着步伐来回一斜一歪,像要量一下步子的长短和大小,歪着头看人的时候多,坐正了说话的时候少,一脸的疙疙瘩瘩,看不出有个服气的时候,好像天生自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硬邦邦的像匹配种站的种马。
锁住的女人姓马,叫马改转,爹娘生了她以后想要儿子,就给闺女起了个名叫改转。改转肩宽胸大屁股小,站在一起比锁住不低,身板比一般男人小不了多少,比大个子女人却还大了许多,锁住背地里偷偷地叫过几声驴骡。有人拿生产队的牲口作比较,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属于比马小比驴大的驴骡子。加上不大会说话,那个驴骡儿一天天地也就叫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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