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也许是那个铭刻心头的伤痛使魏老大有些不可自制,当他把玉带坪的草奋力薅了近半亩地时,心里才感到亮堂起来,“俺说这儿的草长得恁好,谁知道王家那会儿往这儿上了多少好粪!”当他把一团团的土捏在手里看时,断定这里能收获一片金黄的谷穗,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梨花井,大手一拍,走了。
魏老大收拾完玉带坪的二亩多地只用了两个晚上。第三天收工以后,他在家胡乱吃了两口,拿上个榼栳就又走了(榼栳:浇园专用的尖底大桶),他想把那块地浇一遍后尽快种上。
老大安上辘轳和井绳开始绞水,刚绞了十来桶,西北方向就黑暗暗地阴了过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风迷得睁不开眼,根据他历年的经验判断,近些日子决不会有一场透雨,不想时间不长,张牙舞爪的黑云就把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杏核儿大小的雨点就开始劈哩啪啦地往下砸,天越来越暗,风也越刮越紧,他绞上来的榼栳要靠摸索着去找,当天地边响了个恶之又恶的大雷之后,魏老大终于沉不住气,他解下榼栳扣在头上当了个遮风挡雨的伞,又顺便捡了一根大棍子,一步一摸索一步一试探地往回走。当他顶着榼栳从围墙的那个豁口跳下去以后,差点儿把他吓死!
对面一个浑身净白的东西正在那里晃荡,那东西高约丈余,脑袋大小象一个水桶,似乎穿着一身大孝衣,魏老大拼尽全力尖叫了一声后,顺势抡起手中的那截儿棍子向那个大脑袋上砸去,那个白乎乎的东西晃悠一下就倒了下去,魏老大一路尖叫着,乘风驾云一般飞奔回了家里。
刚进门口他就重重地摔了一跤,头上的榼栳在地下跳跃了几下,又滴溜溜转着跑出去老远。刚才他大喊大叫的时候榼栳一直在头上扣着,叫声大回音更大,魏老大摔倒之后两只耳朵尖叫了好一阵后才停了下来,耳朵不响了脑袋却晕乎乎地胀痛,后来就浑身酸麻疼痛。
魏老大开始准备要去花园时雪梅就不同意,说那些阴气大晦气重的地方最好不要着边儿,他却笑呵呵地一脸满不在乎,他说自小就住庙,啥闫王小鬼儿凶神恶煞没见过,各路妖精鬼魅早就跟他相近相熟都快成亲戚了,说不定这会儿那大鬼扶犁小鬼儿牵墒正给他种地呢。
现在,他却实实在在地看清了那个穿着大孝的鬼!雪梅战战兢兢地问他真看清了?他上牙和下牙咔咔咔地碰撞着使劲点点头,当他躺在炕上再爬不起来时,他想,说不定这回真要了他的命了。
魏老大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整天,夫妻二人却谁也不敢提起花园里的事,别人问时就只说摔了一跤就病了。张雪梅到处求神问卜,跑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个水落石出的究竟。那天的雨只湿了个地皮,风卷残云忽涌几下就又晴了天,两个人就更加深信不疑花园里必有说不清的蹊跷,魏老大就一直在炕上躺着,高烧不退,有时还说些颠三倒四的话。
直到有一天,张雪梅回来说,林大头的兄弟四麻子也在西坡上撞上个大头鬼,还叫大头鬼给捶了一碾杆,差点儿给捶死,魏老大听后“忽——”地坐了起来,像又着了邪,一路疯跑着去了麻子家。
四麻子家只有傻二小一个人拍着手在院子里唱,他娘到寺里烧香去了,四麻子在炕角儿蜷曲着,惊恐的眼神好象又要挨打似的。
魏老大问了个清楚明白之后,四麻子猛地从炕上跳起来,“狗日的老大”骂了一通后又在他的屁股上踹了两脚。
那天四麻子提了个水桶,去他舅舅家想要回往年借出去的粮,粮食没要回来,妗子不好意思,就留四麻子吃了顿饭,天黑以后才往回走,因为没有还上借去的粮,妗子就先还了借的五丈白布。因为急着回家,四麻子就从山上抄近道儿往回赶,也是因为天干气燥风沙大,麻子就把水桶扣在头上把布夹在胳肢窝儿,也是心中有些害怕,那卷儿白布夹也夹不住,加上天黑风大乌云浓,就不住地往下掉,他拾起来就往身上一缠,低着头一路狂奔,那卷布往下一掉,捡起来就往身上一缠,再掉再捡就再一缠,最后竟像穿了一身大孝!
两个人大笑一阵后老大问:“那天黄夜你乱蹦个啥?真象个鬼哟。”麻子说:“啥也看不清,跑得又快,正碰上块大石头,不蹦过去摔死?”麻子说着,就从院里拿回那只几乎要砸扁的水桶,说:“狗日的使恁大的劲儿,看,桶都扁了,要没这桶,一棍子指定叫你给敲死了。哎——光说俺蹦,你那天黄夜跳的个啥?还有叫的那一声儿,又尖又长,活脱脱一个鬼祟!”老大说:“跳啥,从墙头上往下下,不跳往下出溜?”过了一会儿,老大拿起那只半扁的桶,轻轻地对着喊了一声后,说:“你这桶还小点儿,要是那个榼栳,声音儿可就大多了!”
魏老大临走的时候,四麻子对他说:“那里头的地咱得伙种,不能白叫你敲一棍子,俺嫂子身上没有那个了,万医生说再不吃上点儿象样的东西就不能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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