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人知道赵起升画在烧酒坊南墙上的老虎是什么意思,尽管有人说那只瞎老虎是专门配的镇物,但王炳中就是不服,他晃晃悠悠地去了烧酒坊两次,往南墙上扫了两眼后,以一种定而无疑又了然一切的口吻对人说:“嗯!是!像只老虎,就是少了那点儿最关键得东西儿,哼!——也就是那点儿东西儿,他再过一百年也补不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老拐父子听说后,就犹如锋芒在背一般难受。
花园里的旱水窖叫赵起升给炸塌之后,趁无人之时他也曾隔墙跳进去看了几次,彤塌一片的砂石土上已钻出一片绿油油的细草,后来,玉带坪的大石堰又稀里哗啦地倒下了一大片,未塌下来的砂石断崖,仍呲牙咧嘴地张扬着不可一世的狰狞,过了不久,那些不可一世的狰狞也就在轰隆一声响之后烟消云散了,那个旱水窖连同它历史的陈述,就一齐带入到玉带坪的断崖下面去,并将无可逆转地在岁月的风霜里消声匿迹。
或许,除了在傻二小还是林有良的那段岁月里,大坡地根本就没有人正视过它的存在;或许,那个凄美的过往,自始至终就是盘桓在牛头垴上的一缕云霭。
爬进去看了几此以后,赵起升紧揪的心一次比一次放松,松弛下来之后,那个长脖子女人笑吟吟的容貌就慢慢向他走来。当他最后一次从花园里向房上爬的时候,忽然感到远处的梨花井内冉冉升起一缕白烟,并且忽飘忽飘地一直跟着他。
回到烧酒坊之后,他就打开枪械库的门,拿了一把上了刺刀的半自动步枪在院子里乱舞了一阵,看看南墙上那只瞎眼老虎,就想起了王炳中的恶毒诅咒,看着看着,心里就有一对忽闪忽闪的大眼飘了出来,一会儿就安在了老虎眼上,他找来笔,比照着那双眼就画了上去,画好之后回到屋里就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盹。
一个人突然走了进来,无领的翠绿绸衫,花白格的长裤,带着一股馥郁幽幽的香气,好像还是经久不散的百雀羚的那股味道,细长细长的脖子,风摆柳一般娇柔飘摇的身姿,仔细一看,竟是苏敏敏!赵起升急忙说:“你那个铁黎木的箱子,啥东西儿俺也没动,你回来了,就都还给你,全都还给你!”苏敏敏忽然仰着头笑了一阵,说:“怪不得老杜说,不发神经的人就不知道世上还有情和爱,一旦沾上那俩字儿,就等于得了不治之症!还说得了那病得赶紧治,错过了时候儿就能要命。老杜就傻,那病就是能治,满大街都是些精神病,到哪儿去找那治病的先生!杨老歪就不傻,他早就说,从赵匡胤开始,万不要挨姓赵人的边儿,姓赵的人都不能共(共:处事),听清了没有?你个二豁蛋!”说着,就猛然一转身掐住了赵起升的脖子,一会儿比一会儿紧,渐渐地,他感到透不过气来。
赵起升在用力嚎叫了好几声后才醒了过来,——他歪在椅轴上睡着了。摸一摸脖子,还酸酸地有些胀痛,一身的冷汗有些冰凉。向外看了看,原来刚给老虎画上了两只人眼,忽灵灵的神韵越看越像敏敏的眼,他急急忙忙地擦了以后,心惊肉跳地回了家,从此一个人再也不敢去烧酒坊。
炼钢工地小高炉里的炸弹爆响之后,赵起升就实实在在病了一些时日,后来竟软绵绵地起不了床。
开始的时候,晚上一吹熄灯之后,闭上眼苏敏敏就来了,喜笑吟吟地说一阵子后就掐他的脖子,他后来就点着灯睡觉,再后来点着灯苏敏敏也照常来,张红梅就挨着庙磕头烧香,后来敏敏不掐脖子了,天天钻进他的被窝里睡。
年三十的晚上守夜,赵老拐和张红梅在屋里坐着说闲话,赵老拐感到后背“忽——”地扇来一股凉风,一会儿又**辣地烫,赵起升从被窝里钻出头来说:“看看是不是?!看看是不是?!这又钻到俺盖的窝儿里头来了,哎呦!——哎呦!——还连掐带拧!”
赵老拐直觉着毛尾根子都往起树,就拿着拐棍亲娘祖奶奶地乱骂乱舞了一阵,等儿子安安稳稳地睡下后,才心惊肉跳地对红梅说:“赶紧,闪过年儿赶紧给起升说个媳妇儿,找个身强力壮洪福旺的占住盖的窝儿,让那个鬼祟没啥想头儿了,也就走得快了,过了破五儿,俺去白口镇那个”明眼儿”那儿走走,给她找个好投主(投主,当地人指未出阁的闺女要嫁的人),就都安生了。”
进三月,正是杏花败、桃花开、梨花胀着骨朵的日子,赵老拐家来了一位身强力壮洪福大的女子。女子姓白叫小连,一听那名字老拐就哆嗦。
尽管模样和身段跟过去梨花酒楼的小莲大相径庭,但因他曾欠小莲的钱,小莲临死的那些死不甘休的话,还让他时时地记忆犹新:“你给俄记死了噻,俄就是死了也找到你家要去,一年不成十年……”
赵老拐浑身一哆嗦,毫无底气地问:“小莲?哪个小莲?俺说的是你说的那个连!连!是——”
小连想了想,低着头说:“谁知道,俺爹起名儿那会儿,——谁能记得吔,好像是,——嘟嘟连连的连。”赵老拐吭吭哧哧一阵后不置可否。令人惊讶的是,赵起升见了小连后,精神却出奇的好。
小连行七,是他娘的七闺女,棋盘山里小捻沟人。都说小连娘是“七女星”,生了七个闺女后才生了三个儿子。或许是因为山里人过早过重劳作的缘故,小连除了白净的皮肤和一对弯眉之外,全身上下均透着一副中性的姿态,圆乎乎的两腮粗壮的腰,大个子宽身板,铁锤一般锤击着大地的双脚和硬丁丁的步伐,单看后身,有一种爷们儿的强壮。其实小连虚岁刚十六。
张红梅领着小连到食堂里吃了一顿饭,小连饭量很大,连红梅的那份也吃了,她到茅房撒了一泡尿回来后,红梅问,饱了?小连说:“差不多,——也——算——饱了。”
回家时跟在红梅屁股后面嘀嘀咚咚地走,似乎怕红梅不高兴,一路上怯生生地问:“哎!——哎!——,俺,俺该叫你啥?”张红梅停下脚步回过身,抓住小连的手捏一捏,笑嘻嘻地说:“好闺女,身子骨儿挺壮!”
红梅顺路叫了雪梅看,雪梅悄悄地说:“看眉眼是个实守人,过日子要的还不是本分?”
张红梅又悄悄地问老拐啥意见,老拐说:“那个,看老天爷咋给捏古吧,除了那个名儿不好听,倒也是送到嘴边儿的一块肥肉,不敢紧吃,别人以为你有病。”
(https://www.tbxsvv.cc/html/10/10096/3883128.html)
1秒记住官术网网:www.tbxsw.com.tbxsvv.cc.tbxsvv.cc